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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急轉直下

精騎不是弓騎,沒將弓箭作為製式兵刃。不過,因為弓箭的重要用途,每千騎中總要帶上百十副,一兩百袋箭,以為備用。蒲雄的精騎便是如此,而且,他們攜帶的弓是步弓,是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步弓。

發覺對手奔射厲害,依靠長槍難以抵擋。蒲雄當即改變策略,停止攻擊,轉為防禦。四百枋頭騎手下馬,取出弓箭,布於精騎之前,以阻擊輕騎營,接應己方人馬。其餘精騎列陣戒備,保護弓箭手,防止權翼部精騎趁機掩殺。

追到步弓射程邊沿的時候,輕騎營停了下來。三支縱隊在蒲雄精騎四周轉了幾圈,沒有找到攻擊破綻,隨即離開與權翼部會合起來。

“權參軍。走吧,繼續幹我們的事,對手不敢追了。”侗圖沒打算消耗輕騎營硬攻蒲雄精騎;石青交代,此行以破壞枋頭秩序為主,所以,他沒必要和對方多做糾纏。當下招呼權翼離去。

權翼狠狠瞪了一眼枋頭精騎,無可奈何地隨輕騎營向西南而去。

兩軍交戰不過一刻,己方以損失四百騎的代價,斬殺敵軍八九百騎,算得上大勝了,可權翼高興不起來。因為,敵軍傷亡大半來自於輕騎營,己方的損失,卻都是自己的部屬,眼見部屬越打越少,由不得他不頭痛。

惱怒了一陣,權翼目光一轉,灼熱地盯在輕騎營戰馬兩側的弓囊箭囊上。如果自己能有一支這樣的部眾,那麽。。。

蒲雄沒有輕易放棄,進一步了解到敵方奔射的犀利與不足之處後,他調整了方略,不再尋求與對方正麵交鋒,而是墜在對方身後,騷擾、監視,

對方若敢大意,枋頭精騎就會給以沉重打擊,對方若想反擊,他以步弓據守,以精騎戒備。如此一來,形勢好轉了許多;對方除了占據主動之外,對枋頭精騎威脅並不大。

輕騎營與蒲雄在共縣一帶廝纏,並且穩居上風之際,新義軍淇河兩岸的戰場形勢卻是急轉之下,越來越是危急。

閏一月二十五。

占據河東渡口的大軍亮出了司州刺史劉國的旗號,石青、王猛見到後感覺有些不妥,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依然選擇按照預定計劃,先圍殲這股敵軍。

拂曉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衡水營會同陸戰營、天騎營突襲河東渡口;劉國軍大多是經年老卒,雖然驚慌,卻不潰散,一團一夥的糾集一處奮起抵抗,雙方在河畔淺灘之上隨即展開激烈搏殺。

與此同時,東枋城跟著殺出一支大軍,這支大軍以丁析的鋒銳營和五百義務兵為骨幹,以姚益生鎮製的一千五名灄頭羌人、以及雷弱兒部五百羌人為輔助,從陸上猛攻渡口。

劉國匆忙分兵,一向東抵擋丁析部,一向西抗擊衡水營,試圖穩住陣腳。

就在這時,王猛親率兩千義務兵和一千雷弱兒部降兵,沿著河堤從北殺來。雷霆一擊,恰恰擊中劉國軍防禦空檔,直襲劉國中軍。

劉國驚慌之下,向後敗退;東、西兩線守軍見勢不妙,隨即潰退下來,與劉國中軍會合後,在大營東南角拚命抵抗。

河東、河西聯軍三麵夾擊,試圖擊潰劉國,撥出鍥在聯軍之間的釘子。蒲洪得知河東發生戰事,不及用餐,立刻調兵猛攻河西渡口,以為劉國分憂。

河西渡口抽調天騎營、陸戰營突襲河東後,還剩五千多人,沒法分成兩輪替換防守;麵對氐人猛烈地攻勢,除陷陣營作為最後的反突擊力量沒有動用外,其餘人包括石青、姚益盡皆上陣抵擋。

淇河兩岸同時開戰,雙方一攻一守,局勢似乎很均衡。而打破均衡的關鍵,視乎劉國軍和河西聯軍哪一支更能耗下去。換句話說,河西聯軍不是在和氐人作戰,而是在和河東的劉國部作戰,雙方拚的是忍耐,拚的是韌性。

劉國部先敗,河西得到河東的援軍和輜重補給,進退回旋自如,氐人再想啃下河西渡口千難萬難;劉國部若是比河西聯軍更能撐,讓蒲洪先行攻取河西渡口;那麽,即使聯軍最終在河東取得勝利,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石青如是想,王猛如是想,姚益、姚若都是這麽想得,所以,河西聯軍拚命抵擋著氐人的攻擊,河東聯軍奮勇衝殺,希翼早一刻擊潰劉國軍。兩岸聯軍都玩命似的進攻——防守——

辰時正,河東渡口的戰鬥進行了整整一個時辰,劉國部顯露出的疲態越來越重,已經岌岌可危了。就在這個時候,渡河東岸的大地開始輕微震顫,馬蹄奔騰的聲音響了起來,渡口東北方向,一支精騎從東枋城拐角冒出來,揚起衝天煙塵,向渡口疾馳而來。

“這是從哪來的騎兵?是敵是友?”望著飛速接近的騎兵,王猛腦中閃過東北方向的鄴城、安陽、黎陽等地,不祥之兆倏然襲上心頭。

王猛驚疑不定之時,一騎快馬從東枋城方向奔來,馬上騎士離得老遠,便大聲稟報道:“報王督率。大事不好!黎陽段勤前來相助枋頭氐人,三千騎兵已經抵達,另有五千步卒距離城北十餘裏。。。”

王猛心頭一沉。東枋城裏有供聯軍兩旬資用的糧草輜重,那是聯軍的根本,萬萬丟不得。而今的東枋城,除了崔宦統帶的千餘義務兵外,就是心事難測的雷弱兒部五六百羌人。可謂危險之極。

閃念之間,王猛已作出取舍。“丁校尉,你即刻退兵,馳援東枋城。並告訴雷弱兒,南安羌人眷屬已被新義軍接出枋頭,帶到白馬渡去了,請他不要三心二意,誤人誤己。”

丁析看出形勢緊急,更不答話,應諾一聲,率鋒銳營及麾下義務兵、羌人脫離戰場,向東枋城趕去。

“諸葛校尉、孫校尉、蘇校尉,你三人即刻對劉國部發起猛攻,纏住敵軍,待我部脫離後,即刻率天騎營、陸戰營、衡水營撤往河西,援助石帥。”

王猛沒有說明三人應該如何從戰場上撤退,也沒問他們能不能安然脫離;這個時候,傷亡不可避免,他隻能期望,這三個營的士卒憑借水性和船隻盡可能多地得到保全。

諸葛攸、孫霸、蘇忘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地率領部眾攻擊劉國部。

王猛迅速收攏部眾,緊隨丁析之後向東枋城趕去。丁析部和王猛部都是步卒,速度沒法與騎兵相提並論。丁析部行至一半的時候,被黎陽騎兵迎頭截住。此時,王猛部剛剛離開渡口,踏上歸程。

黎陽*精騎約莫來了三千騎。

段勤和劉國兩人,一個出自衰落的劉部匈奴,一個叛逃出段氏鮮卑的,兩人如喪家之犬在亂世中飄零流離,惶惶不安;是石趙收留了他們,並給予榮華富貴,高官厚爵,因此兩人對石氏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殺胡令出,石趙滅亡;受石趙蔭護的雜胡對冉閔又恨又怕。出於同病相憐的緣由,段勤和劉國往來甚勤,誓言結盟互救。劉國敗於張遇,在河南沒了立足之地,便想到黎陽安身,段勤欣然接納。

官渡之上,老蒲洪與劉國一番深談,言道大家都是胡人,身處中原漢人天下,當互扶互助,共抗大魏。劉國深以為然,他也希望借機攀上枋頭這棵大樹以為依靠,於是同意老蒲洪所請,出兵東枋城,並居中牽線,說和老蒲洪和段勤,請段勤忘記往日裂隙,出兵相助。

當然,兩人不會憑白出兵,老蒲洪答應,東枋城所有繳獲盡歸劉國、段勤兩人所有。另外,戰後枋頭將給兩人牛馬四千、豬羊六千合計一萬頭牲畜作為酬謝。對於段勤來說,這是個很誘人的條件,黎陽倉不缺兵甲器杖,不缺糧草布帛,也不缺食鹽,唯獨缺少牲畜。

幾經考慮,段勤決意出兵,留下兩千馬軍,五千步卒守衛黎陽倉後,他親自率領三千騎兵、五千步卒趕往東枋城。

黎陽距離東枋城不過四五十裏,戰馬一蹵就到。淩晨出發,太陽升起不久,五千步卒還在十裏開外,黎陽前部精騎便已抵近。聞聽渡口發生戰事,劉國軍岌岌可危,段勤顧不得攻打東枋城,先來救援劉國。在渡口和東枋城之間,三千精騎和丁析部相遇了。

“結陣!結陣!弓箭手準備——”麵對來回奔馳的精騎,丁析不敢繼續行軍,打算立陣堅守。

木盾豎起,長槍架起,弓箭手持弓拈羽,對準黎陽*精騎。

段勤望著對手陣勢,又望望緊隨而來的王猛部,目光來回閃爍,有些拿不定主意。對手兩部合計至少有五六千,一旦拚命反擊,黎陽*精騎就算能勝,損折必定不小。

段勤沉吟之間,王猛率部趕了過來,他沒和丁析部會合,而是從丁析部陣後穿過,繼續向東行進。行了兩百多步後,王猛命令隊伍就地結陣,弓箭手對準黎陽*精騎的方向。隨後招呼丁析部靠攏過去,丁析部靠過去後,依照王猛之前的做法,從王猛部陣後穿過,向東行出一程後,結陣掩護王猛部撤陣行軍。

兩部一個結陣照應,一個緩慢移動,交替向東枋城挪移。行動雖然緩慢,卻一步步地離東枋城越來越近。

段勤瞧見對方舉動,猛然一凜:對手不是易於之輩,與這種對手攻殺,需先考慮清楚,是否值得?罷了,還是會合了劉刺史,弄清情況後再說吧。

想到這裏,段勤不再理會王猛、丁析,呼喝了一聲:“走!”率領黎陽三千精騎奔向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