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一個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但隻能有一位妻子,這個妻子是真正的女主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女人是妾、是婢,是奴。。。無論“如夫人”“愛妾”這些名稱叫的是如何動聽,改變不了這些女子低下的地位,改變不了她們所生子女低下的地位。
石青的困惱就來源於此。盡管這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但還是有些高門大戶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為妾為婢,祖家和麻秋無疑是其中之一;石青同樣不願意讓祖鳳和麻姑分出高低,一個為主,一個為仆。
很久以來,石青就打定主意,要娶祖鳳為妻。那個美麗的小女孩,是他在這個時代的初戀情人。他希望嗬護她,陪伴她,一生一世,攜手到老。那個倔強的小女孩,是他的袍澤,從懸瓠城到譙郡,從譙郡到泰山,從泰山到枋頭,他們並肩戰鬥,同生共死,彼此心心相印。
他要娶祖鳳為妻,這個主意他從來沒有改變過,直到草劍死的那晚。。。。。。
那一晚,麻姑救了他的性命,並且將清白的的身子交給他。
和祖鳳不一樣,石青認識麻姑初始,隻有一些好奇有一些好感,並未動情動心。麻姑救他的當晚,感激之餘,石青還有一些需要負責的念頭,並未生出太多感情;與此相同的是,麻姑對於石青,可能也是如此。
可是,兩人有了夫妻之實以後,接下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麻姑放棄修道,無怨無悔地隨新義軍四處轉戰;白日陪石青出生入死,晚間與石青交*頸纏綿。無保留的袒露、親密無間的接觸;朝夕相對之間,兩人已成為彼此最為親近之人,一種被稱作相濡以沫的感情不知不覺地在心底滋生。這種感情也許沒有初戀來得單純,沒有初戀來得浪漫;卻比初戀更為實在,更為堅固。
祖鳳和麻姑,代表著兩種不同的感情;同時還是兩份責任。石青隻能在其中選一。
與王猛不一樣,麵對選擇,石青沒有考慮祖家與麻秋屠軍兩方分量孰輕孰重,盡管這是新義軍軍帥必須考慮的。石青考慮的是,怎麽做才能盡到自己的責任,怎麽做才能不讓心愛的女人受傷,任何一個都不能受到傷害!
隻是,他得不到正確答案,他很為難,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景略兄!軍帥府現在挺好的,暫時不用調整吧。”石青澀聲說道。
他感覺自己如同一頭紮進沙土裏的鴕鳥,無法麵對這個選擇,隻能想法逃避。一年來的陣戰拚搏,數不清的殺戮,原本讓他的心變得堅硬如鎧,結出了一層厚厚的繭;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在這層硬鎧之下,還有一片柔軟的地方;這片地方不僅溫暖,而且脆弱;脆弱的他不敢去觸碰。
瞥了石青一眼,王猛有些訝異,他沒有料到,這麽簡單的問題會讓殺伐果斷,心硬如石的石帥為難。以他所想,人主的正室人選,必須根據政治需要聯姻,哪來那麽多婆婆媽媽。略一猶豫,王猛再次堅定起來,絕然道:“石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軍帥府眼下很好,未必一直如此。石帥今日之優柔寡斷,不定會給小人留下幸進之機;他日再途更改,必有大患。”
王猛的話說得比較隱晦,不過石青還是聽懂了。王猛的意思是,石青的做法會讓很多人、特別是青兗舊人私下認為,他有迎娶祖鳳為妻之意;這些人會因此巴結親近祖家,時日久了難免連結過深,到時候,再想改娶麻姑,不僅麻煩,而且會遇到很大阻力。說到底,王猛是鐵了心勸諫石青迎娶麻姑。
“景略兄。你。。。”
從理智上來說,石青明白王猛是對的,他的勸諫出自忠誠,讓石青無法怪罪,可從感情上來說,石青無法決斷,無法選擇,至少無法立時做出選擇。他可憐兮兮地盯著王猛,求道:“不要逼我。。。”
王猛驀然一呆:這人終究不是個殺戮狂人啊,他也有軟弱的一麵。
明知這一麵對於人主來說是個缺陷,不知為何,聽到石青充滿愁苦的懇求,王猛隨之心腸一軟,不再繼續勸諫。長歎一聲,王猛告別石青,回返肥子。
隔了一天,權翼、侗圖趕到官渡。
這段時間,曆城的工匠不僅為權翼部兩千五百精騎配置了馬鐙,另外打造了三千多幅馬鐙,由權翼部帶到官渡,以裝備石青的親衛騎和禁軍精騎。至此,官渡一帶集結的七千餘騎,盡皆是帶蹬騎兵。此番南下,石青不僅要會見冉遇、周成,另有一個重要目的,便是借機整合騎兵,演練新的戰術。
權翼不僅帶來了兩千五百騎兵,他還為石青帶來一個消息:姚弋仲希望能拜會石帥。
灄頭距離樂陵並不遠,不過四百裏。三月中旬,灄頭留下一些青壯以收割即將成熟的冬小麥,剩餘大部開始遷往樂陵;隨後在賈堅的安排下定居屯耕,搶播夏種。四月中旬,夏粟種下,灄頭的冬小麥也已收割運回,灄頭人在新義軍的幫助下,漸漸在樂陵安頓下來。於是姚弋仲派人找到權翼,請他帶話,表達他想拜會石青的意思。
姚弋仲很謙虛地說想拜會石青,實際上,他老病不能成行,所謂的拜會實際上是讓石青前去樂陵見他。這是一般老人或資曆老的人慣常的姿態,石青理解;若是無事,他倒願意屈尊前去拜訪,這樣至少可以博得一個尊老知禮的好名聲;可惜眼下不行。新義軍和鄴城鬧了生分,日後青兗該當如何充滿了變數,前途未卜之時,他哪有時間哪有心思去見姚弋仲?
“晚一段時間吧,從徐州回來再說。”
石青婉轉拒絕了。想到昨天王猛所言,他心中一動,對權翼道:“子良!河北趙、魏相互爭戰,慕容鮮卑南下,四處戰火,甚是危險,樂陵位於河北,難免遭受池魚之災。薛瓚將軍、王亮先生、尹刺將軍、還有子良,隨新義軍四處征戰,居功甚偉;石某不能讓汝等有後顧之憂,有意將汝等家人接到河南定居,汝以為如何?”
無論石青的話說得怎麽好聽,也無法隱瞞他的意圖;薛瓚、王亮、尹刺、權翼這些灄頭中堅若是和家人來到黃河之南,灄頭勢力隻剩姚氏一門,差不多算是徹底瓦解了。
權翼似乎有所準備,對於石青的話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吃驚,很快做出了回答:“石帥。權氏一門追隨征西大將軍幾近三十年,沒有恩情也有私情,征西大將軍風燭殘年,眼見就要。。。權翼若行此舉,征西大將軍必定無法承受;若有個好歹,權翼終身難安。”
石青麵色一沉,他聽出權翼是在委婉拒絕。權翼低頭作揖,沒有發現石青臉色的轉變,低沉著聲音說道:“。。。權翼並非不識時勢,時至今日,灄頭離散已成定局,非一人之力能夠挽回。權翼願意投身新義軍,追隨石帥;隻請石帥不要迫得太緊,給灄頭人劉三分體麵,讓征西大將軍安心去吧。。。”
石青聞言,心底一陣翻騰;權翼明確表態願意歸順新義軍,讓他驚喜,可是權翼的要求實在不和他的心意。
考慮到灄頭為數眾多的漢人豪雄情緒,石青沒有公開誅殺姚氏滿門,如此隱忍已屬難能;沒想到,權翼猶不知足,還要請石青為姚弋仲多保留一些體麵。姚弋仲豪爽仗義,果敢勇猛;不僅灄頭人,北方許多人都對其服膺有加,推崇為英雄。
可這幹他石青何事?對手越是傑出,他越是要給予無情地打擊;他可以尊重對手,卻絕不會給對手留下可趁之機。對他來說,姚氏無疑是對手之一。即便姚氏已經垮了,他也不敢大意。
曆史上,灄頭曾經垮過。公元三五二年,冉閔滅襄國石祗,姚弋仲病逝;姚襄率領一群孤魂野鬼流竄南下,得到了大晉的寬容和收留;一年後,這群釜地遊魂回複了一些元氣,首先做的就是辜恩背主;搶奪大晉邊軍戰馬,斬殺安北將軍的魏憬(魏統病逝、魏憬代領其眾)、兼並魏憬部五千人馬,在山桑伏擊大晉軍;這場伏擊讓殷浩唯一一次真動刀兵的北伐為之夭折,給姚襄屢戰屢敗的軍事生涯添上了一點勝利的光彩。
令石青感到奇怪的是,姚襄做下這許多事,史書卻給予了極為正麵的評價。
權翼辯說:姚襄*大晉戰馬是因為“害怕殷浩攻打,整備軍務以自衛”;這種邏輯隻怕比強盜邏輯還要強盜一百倍。斬殺魏憬,乃是因為“奸佞小人,便是王法也不能容,殺之何害!”敢情姚襄可以代表王法!要知道,那時候,即便是大晉皇帝也不能隨意斬殺一軍之將。至於姚襄伏擊殷浩,背叛大晉一事,乃是因為被奸臣小人逼迫,無奈之舉。
史書對於姚襄毫不吝惜讚譽之辭。
品德方麵,姚襄比劉玄德還要玄德:“雄武多才藝、明察善撫納、士眾愛敬之”;百姓聽說他在那裏,無不前往投奔,謠傳他受傷逝去,無不痛哭流涕。殷浩多次派遣刺客行刺姚襄,素未謀麵的刺客一見姚襄,無不被他吸引,立馬拜倒,投順效忠。
膽魄方麵,如趙子龍一般渾身是膽:南下降晉之時,“匹馬過江東”。
智慧方麵,如諸葛孔明超群出眾,能舌戰群儒:“博學,善於談論,江東士人無不敬服”。
勇武方麵,比孫策強的不是一點半點:“神明器宇、孫策之鑄,而雄武過之。”
一個反複無常,辜恩背義,屢戰屢敗,一生無成之人卻被史書當作完美的聖人誇耀讚譽。這種反常現象,讓石青為之心驚肉跳。
受這種心態影響,石青對姚襄以及姚氏越發的厭惡,他絕不會給姚氏任何複起的機會。
“子良!本帥不願勉強與你,你也不要為難本帥。大家各守本心吧。”石青給了權翼一個含糊的回答。
權翼眷念故主,乃是義舉,石青實在不好駁斥。但讓他因為權翼放過姚氏,那是萬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