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陽河大營主要的職責是接應囤積鄴城運來的糧秣,兼帶堵斷襄國南麵交通;冉閔沒要求後軍直接參與對襄國作戰,隻要求後軍防守好滏陽河大營就行。鑒於此,後軍在滏陽河上搭起了一座浮橋連接南北交通。浮橋南端直通滏陽河大營,北端派駐了一曲人馬警戒防禦,若見勢不對,即刻焚燒浮橋,以保護南岸的糧秣。
孫威三人急趕慢趕,天色大明時才通過浮橋來到滏陽河大營。
滏陽河大營由太原王冉胤坐旄。太原王尚不滿十歲,所謂的坐旄隻是個姿態,一應事物都由後軍統帶蘇彥打理。蘇彥出自悍民軍,與孫威私交很不錯,和劉琦、胡睦一道拜見過冉胤之後,孫威便打算到蘇彥那幫忙。
“劉仆射、胡車騎。二位是在太原王身邊照應,還是和孫某一道去蘇彥軍中?”孫威是個直性子武人,他認為若想將功贖罪,就應該在軍中廝殺拚命,渾不知胡睦、劉琦對此不以為然。上陣廝殺這種贖罪方式哪有跟在太原王身邊來得快?
胡睦遲疑了片刻,不知道怎麽回答,順手將問題推給劉琦,問道:“劉仆射以為呢?”
“這個。。。”
劉琦為難地看看太原王,正想找個借口拒絕。帳外突然進來一人,對冉胤叩拜道:“太原王。聽說石琨和鮮卑大軍前來救援襄國,朝廷分兵抵擋,人手十分緊張。危難時刻,正是義士盡忠之時。栗特康不才,願將商隊舊部組成勁旅,為朝廷上陣廝殺,略盡綿薄。請太原王恩準。”
栗特人拆散之後分在各處營地充當雜役。渚陽戰敗,各營大魏軍俱向中軍大營匯集,卻將雜役全部遣到了滏陽河大營,栗特人得以重新聚首,栗特康因此有了這個建議。
請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決斷,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隻是三個敗軍之將各有心事,誰也沒注意到其中的異常。冉胤更不會知道,他迷迷糊糊的甚至沒有聽懂,隻噘著嘴拿眼去看胡睦。胡睦曾經作過一段時日的後軍主將,兩人比較熟悉,因此他隻好向胡睦求助。
胡睦還沒有發話,劉琦先站了出來,撫掌稱善道:“甚好。甚好。栗特康真乃忠義之士。以劉琦之見,不如將栗特人商隊組成太原王衛隊,由車騎將軍統帶,需用之時,太原王可親自指揮衛隊衝鋒陷陣。。。。。。”
胡睦從領兵省尚書這個文職轉為車騎將軍,還沒來得及痛快淋漓地馳騁沙場,兩萬人馬便損折得一幹二淨,正自愁苦之際,聽到劉琦的建議,當下心中一亮:栗特人商隊雖然隻有千餘人,但怎麽也強過當光杆將軍啊。
“太原王。栗特康精白忠心,應當體恤鼓勵,不可多加挫磨。”胡睦對冉胤點點頭,附和道:“劉仆射說得有理,以胡睦之見,可以把栗特人裝備成太原王衛隊,戰事多變,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嗯。好吧,這事就交給車騎將軍了。”冉胤竭力學著老成的模樣,點頭允準。
孫威見狀,知道胡睦、劉琦會留在太原王身邊,當下辭別冉胤等人,出帳去找蘇彥。
這個時候,東邊的太陽剛剛升到一竿子高。冉閔命令王泰率五千宿衛軍留守中軍,親率五萬大軍離開大營,向東北進發。悅綰、石琨的聯軍因為攻打渚陽耗費了一陣時間,昨夜休整太晚以至於還未整軍離開。
這個時候,襄國西北的太行山東麓和襄國東麵的安樂國廣宗縣(今河北威縣),各有一支大軍正在向襄國急速推進。
太行山西麓的大軍由三萬馬鐙騎兵和六萬匹戰馬組成,沒有一輛輜重車,沒有一名步卒。騎兵每人雙馬,一騎用於戰鬥,一騎用於馱負戰馬和騎士五日的糧秣輜用。六萬匹戰馬分成三個縱隊,每縱隊八騎一排,三個縱隊拖出近十裏長的隊列。
這是一支看起來比悅綰的精騎更威猛更雄壯的騎兵。
遊騎兵成群結隊,在隊列前後左右縱橫馳騁,四處偵緝,隔斷大軍行蹤。左翼縱隊長槍如林,密密豎起,連馱馬上都掛著兩支備用長槍,不用說這是一萬精騎。右翼縱隊槍林比左翼明顯稀疏許多,戰馬和馱馬上看得更多的是羽箭,一個個箭囊斜掛左右,長長的步兵弓沒有上弦,掛在馱馬上;小巧的馬弓放在鞍前伸手可及之處,弓弦緊繃,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這是一萬弓騎兵。
興許四散偵緝的遊騎兵屬於中軍隊列,因此,與兩翼相比,中軍的隊列稍微短了一些。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中軍的威嚴,可以說,這支騎兵之所以比悅綰的精騎更威武,就是因為中軍的存在。刨去兩千遊騎兵不算,這支八千騎的中軍還有三千重鎧鐵甲騎、三千具裝皮鎧騎和兩千兵甲簇新的儀仗輕騎。
重鎧鐵甲騎雖然沒有著裝,但是那丈八長的粗大馬槊閃耀的冷冽寒芒便已將它的霸道宣泄的淋漓盡致。具裝皮鎧騎的馬鎧綁縛在馱馬之上,他們也未著裝,隻是那繃緊的麵容,淡漠的眼神,讓這三千衝陣死士顯得和兩翼騎兵截然不同,似乎他們才是真正的戰士。同重鎧鐵甲起和具裝皮鎧騎相比,儀仗輕騎又是另一番神采。一千杆長槍筆直樹立,沒有一點歪斜。兩百麵各色旗幟組成的雲團隨風翻滾,蕩出浩大的氣勢,兩百重鎧鐵甲士披掛整齊,打磨光滑的甲麵閃爍著耀眼的金光;號手、鼓手、傳令兵、前後擁簇。這是由兩千名年輕人組成的隊伍。兩千名年輕人神采飛揚,一個個目光灼灼,狂熱地注視著隊伍中心的兩麵大旗,兩麵大旗其中一麵寫的是“輔國將軍”,另一麵則是“慕容”。大旗之前,一個年青將領身子挺直,放馬緩行,正是大燕國輔國將軍慕容恪。
慕容恪和悅綰同時出發,悅綰從清梁直下,到冀州後向西轉進。慕容恪則是先向西進,由中山郡抵近太行東麓,隨後轉道常山郡、趙郡南下。有大趙朝廷的關照,慕容恪一路之上暢通無阻,不僅沒有任何麻煩,所過郡國還提供了無數輜用便利。
“報——”
一聲拖長了音調的通傳響起,兩名遊騎兵帶著四名通傳信使趕過來。“啟稟輔國將軍。昨日午後,禦難將軍與冀州軍在渚陽東麵的滏陽河受到五萬敵軍阻擊。雙方戰至晚上,敵軍盡覆。我大燕軍損折近四千騎,冀州軍損折一萬有餘。”
“五萬敵軍盡覆!好——禦難將軍不負所望。”慕容恪又驚又喜,他怎麽也沒想到首戰戰果會如此輝煌,五萬敵軍損折引起的力量對比讓他以後行事更有把握了。“汝等且將此戰詳細始末告於吾知。”
“遵命。稟輔國將軍。。。。。。”通傳信使打馬跟在慕容恪身後,將渚陽一戰前後詳細一一道出。
慕容恪聽罷,沒有說話,低著頭默默算計。過了好一陣,他才對通傳信使道:“汝等回去轉告禦難將軍,若再遇敵軍阻擊,讓他注意保存實力。經此一役,冀州軍士氣大增,應該能夠抵擋一陣的。。。。。。”
通傳信使答應著離去,慕容恪轉對遊騎兵問道:“距離渚口還有多遠?”渚口是渚水從太行山出來的溪口,那是一道很窄的溪流,隻有山洪發作時,水量才會打起來。渚口距離襄國約莫有四十裏。
遊騎兵回道:“回稟輔國將軍,前方十餘裏便是渚口,過渚口向東,一個多時辰便到了襄國。”
“一個多時辰?去的太早了。。。”
慕容恪眼光閃了閃,隨即連聲下令道:“傳令全軍,到渚口就地歇息休整,積蓄馬力。傳令遊騎兵,立即前往襄國打探大魏軍、大趙軍虛實,若有動靜,立時報到渚口。傳令北平太守孫興,代某出使大趙,督促襄國守軍出城迎戰,督促石祗迎我大軍進城駐紮休整。。。。。。”
與從西北趕往襄國的慕容恪的從容不同,從東麵廣宗縣趕往襄國的大軍卻急惶惶如跳腳一般。
這也是一支全騎兵隊伍,一人一騎,大約有萬餘騎,萬餘騎快馬加鞭,不要隊形,不要儀仗,隻拚命向前趕,以至於整個隊伍不像是行軍,更像是在潰逃。饒是如此,隊伍前首的石青還在連聲呼喊:“快!快!快——”
按照曆史記載,鮮卑人應該在三月南下,襄國之戰也將在那時見分曉。依據這個時間,石青製訂了北上計劃,打算到二月底率新義軍主力北上,到襄國助冉閔一臂之力,以徹底改變襄國之戰的結局。以他想來,對方少了灄頭姚弋仲這路人馬,大魏卻多了幾萬新義軍,此消彼長,戰局逆轉並非難事。
石青沒想到的是,鮮卑人竟然提前南下了。這種意外的變數,讓他忐忑不安,以至於擔心襄國之戰會出現更多變數。為穩妥起見,二月十四,得到鮮卑人南下的探報之後,石青立即集結了新義軍騎兵,連夜從肥子出發趕往襄國,命令主力步卒攜帶糧秣輜重隨後北上。
因為渡黃河、衛河、馬頰河耽擱了不少時間,第一天石青隻趕出兩百多裏路,二月十五,在清淵縣(今河北臨西縣)境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石青便率部踏上行程,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跑出四五十裏,進入了廣宗縣地界。
“快!快走!傳令全軍,申時之前,各營必須趕到南和,在南和休息整編。。。”意外地變數讓石青心中發慌,曆史有了太多的改變,他再不能向應對大晉北伐、枋頭蒲洪、灄頭姚弋仲那樣得心應手地應對襄國之戰,這種情況下,他隻能拚命了,拚命向前跑,拚命幫冉閔抵抗大趙和鮮卑人的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