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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情勢互易

魏軍幫劉顯做出了決定。

中路魏軍潰敗,兩翼立時做出了反應。與曹伏駒纏戰的悍民軍分出三千餘人從東,追擊王寧騎兵的那支魏軍弓騎分出三千餘騎從西,同時向劉顯的中軍夾擊過來。

兩支精銳魏軍氣勢洶洶,劉顯不敢怠慢,急忙抽調中軍人馬分頭迎擊。

兩支魏軍似有默契,沒有理會劉顯截擊人馬,同時向南一折,掩護著潰敗魏軍向後退卻。與此同時,左右兩翼魏軍不再和趙軍糾纏,東段四支人馬在悍民軍掩護下,西端五支人馬在弓騎兵掩護下,飛速回撤。

至此,在萬餘精銳的掩護下,魏軍開始全線後撤。

有幾股趙軍吃虧甚大,遲疑著停下腳步,等候軍令指示,大多數趙軍在慣性的驅使下,銜尾向南追去,即便遇到悍民軍和魏軍騎兵的阻擊也是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當真稱得上士氣如虹。

“擂鼓!傳令全軍追擊——”

劉顯再不遲疑,揚聲下令。己方士氣高漲,對方低落萎靡,大勝就在眼前,他怎麽可能錯過戰機?他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隻需要追出五裏,對方勢必徹底潰散,哪怕是阻擊的悍民軍,也會因為心慌而潰散。

“隨某來!殺——”劉顯挺槊高喊,擺出一馬當先,衝鋒在前的架勢。

率預備隊向南追出三四裏,未等超越前鋒、身先士卒,劉顯就不得不勒住戰馬。因為魏軍步卒在騎兵的掩護下撤進了一座不算小的堡壘,並在壘牆上用箭矢阻擊追兵。他若再向前衝擊,就會進入到對方弓箭射程之內。

對方撤進的地方劉顯很熟悉,那是華林苑明光宮。與以往印象不同的是,明光宮單薄的宮牆經過加厚加高,成了座堅固的土壘,而且宮南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座軍營,這座軍營通過牆壘此時和明光宮連為一體,互為依助。

魏軍騎兵擔負起斷後的職責,掩護步卒退進明光宮。魏軍步卒快速進宮,登上壘牆,又用弓箭協助斷後騎兵。步騎協調攻防,給趙軍進攻帶來很大麻煩。待魏軍步卒盡皆撤進宮中,魏軍騎兵呼嘯一聲,沿著土壘向東西方向分頭撤走。

劉顯和五六萬趙軍對著明光宮麵麵相覷。明光宮新築的堡壘和華林苑北豁口處處的簡易防禦天差地別,牆壘高達丈五,嚴絲合縫不說,牆基下的土層有近丈寬,隻瞧那厚度,就知道是否堅固了。

從清晨開始,雙方交手都是以野戰為主,趙軍隨身攜帶之物除了幹糧飲水以及少許替換兵刃,沒帶一輛櫓車、衝車,沒帶一架雲梯、箭樓。麵對高牆厚壘的時候,隻能望洋興歎。劉顯轉頭西望,但見西邊天空之上幾絲餘暉紅豔如火,太陽卻不知什麽時候已墜入太行山中。天到這般時辰,命令大營運送攻城器械前來攻打,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來人。。。”

劉顯喚來親衛,嘴唇動了動,傳令後軍明早移營前來的命令卻遲遲沒能說出口。他有些擔憂。

魏軍若是盡皆龜縮於宮中,那就無話可說,隻需圍住明光宮就可。事實卻不然,魏軍騎兵沒有進宮,不知退散到哪去了。這支兩萬有餘,機動快捷的大軍,容不得他有半點小覷,這支騎兵若是趁夜繞到華林苑北,抄了趙軍大營。這場仗可就沒有任何勝算了。

遲疑之間,沾沾自喜的左軍統帶曹伏駒和麵帶隱憂的右軍統帶王寧地趕了過來。

曹伏駒急急忙忙地說道:“大將軍。明光宮除了正北這道門戶,東邊和西邊的軍營還有兩道門戶可以出入呢。大將軍快點部署人馬圍堵吧,要不然,魏軍可就要趁夜色逃了。哈哈。。。”

王寧不假辭色地反駁道:“曹將軍此言大錯。敵軍步卒龜縮明光宮,敵騎主力散在宮外,動向雖然不明;卻是可攻可守,進退自如。反觀我軍,大營空虛無比,主力遠離在外,相互之間隔著二十多裏路程,兼且天色已晚,行軍不便。我軍是進亦難,退亦難,情勢當真十分危急,哪裏顧得圍堵敵軍!”看來他和劉顯想到一處,也在擔心魏軍騎兵可能的動向和大營的安危。

曹伏駒不悅地瞪了王寧一眼,正欲出口反駁,劉顯截然說道:“傳令!各部精騎集結,務必於天黑之前趕回大營協助防禦。各軍步卒隨後回返,回大營休整。”

“這。。。”曹伏駒忍不住抱怨道:“這一仗不等於白打了。”

“嗯!汝敢不停本督軍令!”劉顯陰鷙地盯了曹伏駒一眼,若非曹伏駒是跟隨多年的心腹,他定會上去一槊捅翻,以發泄心中的鬱悶之氣。

趙軍潛在的危機不僅曹伏駒看不出,一般趙軍士卒也看不出,得知大軍回撤,辛苦一天的戰果付之東流,趙軍士卒大半都感到泄氣,隻是軍令嚴苛,無人敢輕易違抗,隻好怏怏地整隊集結,準備回轉。

整整一天的廝殺就像個攪動的磨盤,一口一口地吞噬著趙軍士卒的生命。趙軍集結完畢,劉顯恍然發覺,離開襄國時的一萬五千精騎三停已去了一停,眼下隻剩萬餘。步卒稍好,損折萬餘人,隻占總數的兩成。

“出發吧——盡快趕回,定要確保大營安然無恙!”劉顯囑咐臨時的騎兵統帶王寧,隨即一揮手,大趙最後的萬餘精騎滾滾向北而去。

劉顯一轉臉,對跟屁蟲一樣的曹伏駒喝道:“還不快勒令部卒集結開拔,若是誤了行程,唯汝是問!”

曹伏駒苦著臉哎了一聲,正準備前去整頓人馬,趙軍之中突然有人高聲喊叫道:“敵軍出來了——”

曹伏駒驚得一跳,抬頭向明光宮方向看去,隻見明光宮營壘門戶大開,一隊隊集結停當的士卒順序開出,壘牆上站滿了弓箭手,張弓拈羽,為出宮士卒提供掩護。

“糟糕!騎兵剛走,魏軍就開始反擊了。”不祥的預感倏地湧上曹伏駒心頭。

與此同時,華林苑東西邊緣地帶,兩萬餘大魏騎兵分為兩路,正向趙軍大營方向包抄過去。權翼、李崇兩部萬餘騎是為東路,石青會同童圖、祖鳳麾下萬餘騎是為西路。

“戰事節奏就是這麽回事。無論是攻或是守,必須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想辦法讓對手屈從於自己的意願,不知不覺地隨自己的動作行事。當然,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艱難無比。既關乎天時地利,還關乎人心士氣。各種因素,不一而足。今日能打得這麽順利,關鍵便是預設戰場的作用。。。”

石青一邊縱馬向前,一邊向身右的童圖講解。“。。。另外,其中最關鍵的是,必須能精準地控製麾下人馬,並且有足夠應對意外地能力。就像午時中路出現的情形,若沒有悍民軍和新義軍混編騎這等足以穩定局勢的精銳,潰散不可避免,所謂的節奏就是一個笑話。”

童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石帥。要不了多久天就會黑下了。夜間容易出現意外,如此又該如何應對?”

“盯住對手要害弱點就是了,其他小節勿須在意。”

石青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詳加解釋道:“譬如眼前的對手,其要害弱點有二。一是主力步卒行動緩慢,我軍有步卒在後牽製,有騎兵在前阻截,很容易將其拖在華林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一是對手大營防守空虛,即便騎兵回防,也難得到足夠的防禦力量。畢竟,騎兵進攻尚可,用於防守可就未必管用。”

“我總覺得所費周章太大。。。”

石青左側的祖鳳開口插了進來。“對手雖然占有人數優勢,卻未必是我軍對手。有新義軍混編騎、一萬悍民軍還有五千馬鐙新軍,若是兩軍對陣,我軍必定能一舉破之。上次因為鄴城沒有做好應對準備,故而以騷擾拖延為主。今日萬事俱備,何必再非如此多的周章呢?”

“若按鳳兒說得去做,我軍也可以取勝,毫無疑問還會是大勝,隻是有兩點不能確定。其一就是取得這場勝仗,我軍會付出多大的代價,會有多大傷亡?其二是大勝達到何種程度,會有多少敵軍逃回襄國?兩軍對陣廝拚一旦進入白熱話,這兩點任誰都不能掌握。”

說到這裏,石青衝祖鳳一笑,揚聲說道:“大費周章的好處就在這裏。這一仗,我軍不僅要大勝,而且要將士卒傷亡控製到最低,將勝果擴展到最大,為下一步攻略襄國、冀州創造出最佳的氛圍。”

祖鳳蹙起秀眉,憂鬱道:“我有些擔心。就像童將軍說的,夜間意外太多,敵軍若見勢不對,一哄而散。逃回襄國的可就多了。如此,隻怕事與願違。。。”

“沒事!”

石青信心十足地說道:“連日來,我軍留給對手的印象一直是處於下風。即便情勢互易,隻要今夜逼迫得不是太緊,劉顯必定會希圖僥幸,期待來日再戰。怎可能輕易潰逃。鳳兒需知,這五六萬大軍不僅是石祗最後的本錢,也是劉顯日後的倚仗。他舍得隨便丟棄嗎!”

石青最後一句話深合童圖的心思,他忍不住附和道:“石帥說得不錯!無論如何,劉顯都不會丟下這支人馬輕易北逃,怎麽也會為自己留點本錢。”

三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抵近華林苑北部邊緣,雙方上午激戰的簡易土壘內外暗紅點點,士卒們拋灑的鮮血被日光曬成一塊塊的黑斑。殘槍斷刃,死人馬屍,隨處可見。雙方忙於作戰,都沒來得及打掃戰場。

暮靄重重,天色暗了下來。朦朧不清中,黑糊糊的趙軍大營大怪獸一般盤踞在華林苑北方三四裏處,趙軍大營之外,權翼、李崇麾下萬餘騎四麵遊弋,一邊監視,一邊向對方施加壓力。

“鳳兒。你與童圖在此阻截劉顯步卒。最好用土將豁口補上,給對手突圍增加些阻礙。我到權翼那邊看看情況。”石青交代一聲,告別童圖、祖鳳,帶親衛騎向北方趕去。那裏有萬餘騎機動性很強,難以阻截的大趙精騎,與行動緩慢,如甕中之鱉的後趙步卒相比,他們才是石青重點關注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