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娃送祖鳳回祖胤家休養,石青命伍慈傳信趙韶、趙誨,讓兄弟倆找機會安排自己單獨會晤韓氏。諸般事了,他便會合了郗愔來到秘書監請見民王麻秋。
秘書監主管劉群進宮走了一趟又很快回轉,言道民王麻秋在東閣設午宴款待石青、郗愔,並請劉征、郎闓兩位政務院主管相陪,於宴席間商討敬獻傳國玉璽之事。
劉群引領著石青、郗愔進皇宮來到東閣,麻秋在趙韶的陪同下迎了出來。石青搶上兩步,拜偈道:“參見父王,好久不見,父王身子安好?”
“好!寡人很好。哈哈——”麻秋哈哈大笑,親自上前攙扶,隨後對行禮的郗愔擺手一示意,挽了石青左臂,兩人並肩進了東閣。
趙韶亦步亦趨地跟在石青身後,作揖拱手道:“趙韶見過征北大將軍。”石青衝他點點頭,卻對麻秋說道:“父王。向朝廷敬獻傳國玉璽一事非同小可,不僅涉及朝廷數十萬糧粟厚賜,還涉及朝廷的尊榮體麵,不可不慎。兒臣以為,當由兒臣代替父王護送玉璽南下,以此向朝廷表達父王之耿耿忠心。”
落在後麵的郗愔聽到這話,內心一陣輕鬆,欣然間向麻秋看去,但見麻秋毫不在意地點頭附和道:“也好。這段時間你正好在豫州,可順便做了這個差事。本王才懶得去應酬這些。”
說話間眾人進入東閣按序落下座來,過了一會兒,劉征、郎闓聯袂而至,與劉群、郗愔你一言我一語探討起敬獻玉璽需要的儀仗程序。趙韶指揮宮人布菜上酒,麻秋和石青一邊飲酒,一邊靜聽眾人議論。
飲了幾杯酒後,趙誨站在東閣外悄悄向石青示意,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能讓石青看到,坐在上首的麻秋卻看不到。
“父王失陪。兒臣離開一會兒。”石青離席而起,向麻秋做了個小解的姿勢,然後謝絕麻秋為他指使引路宮人,獨直出了東閣。
趙誨連忙上來見禮,小聲說道:“大將軍,韓氏在南台別野。”
石青一揮手。“嗯!在前帶路——”
麻秋喜歡皇宮南台的雄峻,時常流連於此。為了方便,他命宮人在南台下收拾了一棟小院作為歇息之處,小院叫做南台別野,韓氏也相跟著到了南台別野。
趙誨先前已有安排,早早把宮人侍女打發到遠處。不僅如此,他還十分識趣,一到別野便停住腳步,站在院門一側望風等候。
石青二話不說,推開虛掩的院門,跨步進了別野。
北風呼嘯,陰雲低垂,空曠蕭瑟的別野內,一個身著素白的拖地長裙的女子背對院門方向默默佇立。聽見聲響,輕綢搖曳之中,女子緩緩地轉過身,寧靜地看向石青。女子瓜子臉龐,很有些嬌俏模樣,也許是在寒風中受凍的原因,臉色煞白煞白,這等膚色和精致的五官配在一起,瓷娃娃一般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韓氏!”
盡管是第一次目睹真容,石青還是一口道出了對方的身份。眼前這個女子和草劍一樣,神情舉止就像後世影星的特寫般完美,完美的有些不真實,除了韓氏再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將軍是來殺我的麽。”韓氏淺淺一笑,又黑又大的眸子霧蒙蒙地望著石青。
“你有選擇的。。。”
石青慢慢踱過去,目光森冷如劍一般刺向對方雙眸,以此警告對方魅惑對自己無用。“。。。民王對你甚是喜歡,作為小輩,石某不願拂逆民王心意。隻需你忘記以前的身份,從新開始,就可安享榮華富貴。否則,為民王安危計,石某隻能殺了你。”
“將軍錯了,其實妾身比將軍更在意民王的安危。”韓氏語音柔和,神情平靜,隻一雙眸子卻毫不示弱地與石青對視。“妾身最不願看到將軍成為中原之主,無論民王是否傀儡,有他在一天,便能分將軍一兩分勢。說實話,妾身隻擔心將軍對民王下手呢,從未想過自己對民王不利。”
石青楞了一愣,細細一想對方說得還真有些道理,她若對麻秋下手,占便宜的好像隻有自己。
“你為什麽不願石某成為中原之主?”石青忍不住有些好奇。
“因為大和尚交給妾身的使命其中之一是協助燕國統一中原,以便彌勒成為中原國教。將軍若成為中原之主對燕國南下肯定很不利。所以。。。。。。”
韓氏口氣平平淡淡,驚天動地的隱秘從她口中道出卻像閑話家常。石青心頭一沉,再沒半點降服對方的信心。他從中聽出了決絕和堅定,對方顯然抱定死誌才會如此坦白。
默然半響,石青勸道:“佛圖澄已經死了,你的使命可以結束了。”
韓氏莞爾一笑。“彌勒還在,師叔還在,妾身的使命就沒有結束。”
石青越來越感覺不可思議。蹙眉叱道:“使命!?你一介女子而已,需要恪守什麽使命?為什麽寧死也不願放棄?”
“妾身以前曾經是流民,小時候和父母兄弟四處顛沛流浪,那種日子好苦啊,有一頓沒一頓的,成天為肚子發愁。就在這時,妾身有幸遇上了大和尚,大和尚不僅給妾身家裏房子田地,還給了很多錢財,足夠妾身父母一家人吃用不愁。。。。。。”
說到家人,韓氏的神色終於有了些波動,螓首微微揚起,雙眸帶著幾分思念,她遙望蒼穹,喃喃說道:“。。。。。。就算為了家人,妾身也該報答大和尚。江屠一介奴仆,尚且知道感恩,為忠義不惜身死神滅;妾身雖是女子,卻不敢自視輕賤,怎能連奴仆都不如?”
石青一震,呆呆地望著韓氏再也無法出口相勸。如江屠、韓氏這等所為,他可以斥之為不懂大義,斥之為愚笨,同時又不得不佩服他們思想的純粹。
“多麽潔白的縞素啊,鮮血噴灑上去一定很鮮豔、很好看。。。。。。”輕盈的腰身轉了一圈,韓氏輕輕揮了揮長袖,對石青淺淺地笑道:“將軍。動手吧,這是命,我不會怪你的。”
“動手?”石青驀然醒轉。
先前石青確實動了殺心,可就算要殺,他也隻會想辦法製造韓氏“意外”死亡,絕不會毫不顧及麻秋的感受冒冒失失地跑來一刀梟首。但是和韓氏一席話後,他的殺心淡了下來。按照韓氏的說法,她不會謀害麻秋,這樣的話讓她活下去也無不可。畢竟一個深處宮中的女子對他幾乎構不成任何威脅,隻需讓人盯緊一點就成了。
“石某暫時不會動手,你——好自為之!”作為警告,石青狠狠盯了韓氏一眼,轉身出了別野。
罷了,就當替麻秋養個玩物吧。。。。。。石青不甘地回到東閣.。
瞧見石青進來,麻秋問道:“雲重,怎地去了那麽久?這一會寡人都喝了十幾盞了,汝快快補上。”
“兒臣貪戀宮內景致,多耽擱了一會。”石青笑著向麻秋解釋,待坐下後又道:“父王多喝了十幾盞,兒臣補二十盞就是了。”
眾人談談說說,待酒宴結束,劉征等人已經擬定了大致的敬獻玉璽儀仗程式。
郗愔想給荀羨爭取些時間,言道十二月二十二日乃是黃道吉日,這一天出發最好。石青希望糧船盡早北上,這樣賑濟事宜可以從容一些。便說十二月十八這一天也不錯,利於出行。將啟程南下之日定為十二月十八。
郗愔拗不過,隻得應了。
申初時分,酒宴散了,郗愔辭別麻秋出了皇宮,在金明門想了一會,遂折向石青的鄴城行營,到行營後郗愔向人一打聽,有知道的告訴他,荀從事剛剛離開鄴城,到豫州、徐州勘察青壯名冊去了。
放下這件心事,郗愔又向行營官吏打聽款待燕國來使封裕的情況。有知情人說,燕國使者封裕被王亮安置在建安驛。
郗愔道了聲謝,隨後安步當車,出鄴城來到建安驛請見封裕。
“民王府刑曹從事、金鄉郗愔特來拜會遠方客人。封太守在鄴城可還住的習慣?”
“遠客?封某不敢當。隻怕在鄴城人眼中,封某乃是惡客吧。”
封裕不知道郗愔的底細,他正在為石青的耍賴無禮生悶氣,見了郗愔就是一通冷嘲熱諷,沒有一句好話。
“封太守說笑了。嗬嗬。聽說封太守是渤海郡人氏。。。。。。。”
郗愔也不生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瞎扯,覷見侍候的仆傭不在之時,連忙壓低聲音道:“封太守,皇甫真和謝攸大人確是被民軍所劫持。不過。。。。。。”
趁封裕驚愣之際,郗愔強調道:“。。。。。。。石青不會承認更不會交還的。你告知燕王知道就可。”
郗愔話音未落,仆夫的腳步聲便響了起來,他立刻轉移話題,向封裕打聽塞外的風俗天氣。
自此封裕終於明白過來,開始對郗愔改顏相向,熱心地和他攀談起來,兩人一來一往,一直聊到黃昏這才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