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刺史府中,已是打掃一新,家奴婢女們臉上早就沒了前些日子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身上更換了過年時才發的新衣,平日裏沒有拿出來的貴重器皿,也都布置得滿滿當當,更顯得富麗堂皇。堂上高朋滿座,當中坐的便是淮南節度使楊行密,旁邊便是原壽州刺史江從勖,兩邊坐的都是淮南各軍將佐,少許幾個原先的壽州將領臉上頗有些不自然,都在曲意奉承,想要討得個好下場。
呂安也在其中,座次偏後,他這次立得大功,本品已是從五品下,也帶了王佛兒、呂雄、範尼僧、陳五、龍十二五人前來參加宴席。呂方坐在案前,隻看到一個個華服婢女流水般送菜肴上來,許多不要說吃過,連見過都沒見過。正感慨著古代剝削階級的驕奢*,呂方正要拿起筷子享受一下,隻看見旁邊呂雄盯著一個剛剛放下一盤烤魚的婢女白生生的胸脯,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呂方心頭大怒,正要嗬斥呂雄,卻看見旁邊陳五和範尼僧也都是這般摸樣,倒是王佛兒若無其事,自斟自飲。呂方在案下狠狠的踢了四人一腳,四人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呂雄忝這臉皮笑道:“執政莫怪,兄弟們從濠州開始,連頭母豬都沒見過,都憋了三個多月了,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剛才那娘們那*實在是要的,不若等下屬下便去說一聲,晚上送到您屋裏。你放心,絕不會讓小姐知道。”
呂方的妻子乃是呂家族長的嫡女,呂雄是呂家的莊客出身,一向稱為小姐。旁邊的陳和範尼僧也目光炯炯的看著呂方,他們兩人也早就憋壞了,隻是上司不動手,他們也不好開口,他們兩人不像呂雄跟呂方的時間久,不好開口,看呂雄把話挑明了,都在等著呂方的回話。呂方笑了笑,自己前段時間要麽在濠州城中當內應,要麽在降兵之中,腦子裏一直有一根弦緊繃著,這下弦鬆了,聽呂雄這一番話來,心裏也一股熱流湧上來,笑道:“也罷,這些日子苦了你們了,今日便讓你們鬆弛一下,不過你們四人要輪流來,兩人今天,兩人明天,否則這數千士卒,可不能出問題,還有,明日午時前定要回到營中,若是違背軍令,莫怪某不講情麵。”四人聽了大喜,連連點頭,王佛兒卻說:“你們四人分吧,某還是呆在在營中便是,這江從勖這般奢靡,士卒如何歸心?”
旁邊四人聞言大喜,自個去分配時間完畢。回過頭來看著桌上的菜肴,大吃起來,陳五塞的滿口都是食物,連灌了幾口醇酒,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歎道:“某已是30有餘,可這案上的菜肴,隻認得一個醋芹,還是醒酒用得酸菜,其餘的一樣也不認識,若不是跟了呂將軍,如何得有今日。”呂雄、王佛兒和龍十二聽了連連點頭,範尼僧卻一臉不屑的顏色,陳五看見範尼僧的臉色,心頭微怒,笑道:“莫非你說得出這案上的菜名,就算呂執政也未必說得出幾個。”
呂方聞言笑道:“我也差不多,這江從勖聽說是數代為官,都至少是州刺史一級的大吏,鍾鳴鼎食之家,恐怕這些菜有些都是昔日長安城中的美食。”
四人連連稱是,那範尼僧笑道:“將軍說的不錯,這裏好幾個菜都傳說是長安城中聖人或者宰相家中的名菜。”說到這裏他指著案上的菜肴說道:“這宴席應該是沿襲昔日長安城中的‘燒尾宴’的菜式,這“燒尾宴”,一說是人之地位驟然變化,如同猛虎變人一般,尾巴尚在,故需將其燒掉;新羊初入羊群,會因受羊群幹犯而不得安寧,隻有火燒新羊之尾,它才會安定下來,二則是說士人剛做官或做官得到升遷,為應付親朋同僚祝賀,必須請一頓飯。其名稱來源說魚躍龍門,有天火燒掉魚尾,魚即化為真龍,討吉利所以叫做燒尾宴。”
說到這裏,範尼僧一個個指著搬上來的菜肴,如數家珍一般講解起來:“這紅羅丁是用奶油與血塊製成的冷盤;巨勝奴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麵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貴妃紅是精製的加味紅酥點心;吳興連帶是用生魚醃製的涼菜;甜雪是用蜜糖慢火燒炙太例麵,其味甜,狀如雪;玉露團是奶酥雕花;格食是羊肉、羊腸、羊內髒纏豆苗製作;水煉犢是將牛犢肉用慢火煨熟,要將帶調料的水全部收幹;西江料是粉蒸豬肩胛肉屑;白龍是鱖魚絲;湯洛繡丸是肉末裹雞蛋花;同心生結脯是生肉切成條後打成回文式結子,再風幹成肉脯蒸食;仙人臠是雞塊用乳汁調合而成;蔥醋雞是鮮蒸雞;鳳凰胎是雞腹中未生的雞蛋與魚白相拌快炒;五生盤是羊、豬、牛、熊、鹿這五種動物肉細切成絲,生醃成膾,再拚製成花色冷盤;逡巡醬是魚片、羊肉塊炒;清涼碎是果子狸燒熟後冷卻,再冷切成盤;雪嬰兒是青蛙肉裹豆粉下火鍋;金粟平是魚子醬夾餅;金銀夾花平截是蟹肉與蟹黃平鋪餅上,卷起後橫切成片;八仙盤是將烤鴨分成八樣形狀;分裝蒸臘熊是用冬季醃製的熊分裝容器蒸熟;冷蟾是蛤蜊肉羹湯;卯羹是兔肉湯;小天酥是雞肉、鹿肉剁成碎粒後拌上米糝製成;鴨花湯餅是鴨湯加麵片;雙拌方破餅是角上有花的方形點心;禦黃王母飯是肉、雞蛋、油脂調佐料的蓋澆飯;天花畢羅是有果脯的抓飯;升平炙是用羊舌配鹿舌拌食;乳釀魚是羊奶燒整條魚;遍地錦裝鱉是羊油、鴨蛋脂烹甲魚,也虧得壽州在淮河邊上,交通方便,否則如何能弄到這麽多食材。”
範尼僧這一席話說下來,足足說了半響,座上四人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博識,將這案上許多聞所未聞的菜肴一一舉出,呂雄、王佛兒、陳五三人都出身草莽,最好的陳五也不過小康之家,看範尼僧的眼神都大有不同,頗有一番景仰的神色。範尼僧說罷坐下,旁邊的陳五趕緊挪開屁股,給他讓開空位,呂雄從盤中取出兩塊清涼碎放在範尼僧麵前,範尼僧得意洋洋的拿起放到嘴裏咀嚼。卻聽見呂方說:“奇怪,範尼僧你說你父母乃是寺院被燒,還俗之後生了你,那你如何見過這麽多官宦人家才有的菜肴,天下哪有這麽闊綽的寺院。”
範尼僧聽了這話一驚,竟把正在下咽的食物噎在喉嚨裏,一時間兩眼直翻,幾乎昏死過去,好不容易才咳了出來,卻見眼前四人臉色嚴肅,眼裏滿是堤防的神色,連引薦自己的王佛兒都手握刀柄,眼看若是自己不解釋清楚,就要拔刀相向了,連忙向前爬了幾步,一把住呂安的小腿,哀告道:“將軍千萬要相信某,某說的句句都是都是實話。”
呂安臉上滿是陰笑:“某是很想相信你,不過那要看你說的有沒有說服力了。”
範尼僧看周圍幾個人都是滿臉殺意,王佛兒已經站在自己的背後,隻得戰戰兢兢的低聲說道:“某先前說的的確都是實話,某父母的確是和尚和尼姑,不過某父親乃是鎮海軍最大的寺廟靈隱寺的方丈,空海大和尚。”
“好大的一個八卦新聞。”呂安感覺到前世上網看娛樂新聞的感覺,道貌岸然的宗教領袖和手下的女信徒有了私生子,還享受著驕奢*的生活,後麵的內容應該更精彩了。這時卻聽見王佛兒低聲罵道:“你這廝又在胡言,某雖然粗鄙,以前也聽村裏老人說過那杭州的靈隱寺乃是東南第一的大叢林,就是比長安城中的那座也不差,主持空海大和尚乃是有道高僧,菩薩下凡,最是慈善心腸,修橋鋪路,荒年施粥,功德無數,他早已圓寂,生後名聲豈容你這濫賊汙蔑。”說到這裏便要在腰間拔刀,要當場砍翻了範尼僧。
呂安趕緊一把抓住王佛兒的手腕,在這娛樂匱乏的古代,好不容易找到點花邊新聞的苗頭,還不要挖掘到底,還不要無聊死。再說,誰說和尚和尼姑不能結婚生子,沒聽說過和女信徒有一腿是所有邪教教主的重要特征嗎?呂安心裏可沒半點對神佛的尊重之情,口中卻說:“佛兒休得胡來,這裏是宴席上,如何能夠拔刀,讓小範把話說完,是非真偽聽完再說。”王佛兒這才恨恨的罷了手,兩眼緊盯著那範尼僧,直欲噴出火來。
呂安揮手招過惶恐不安的範尼僧,正要安慰兩句,想多挖些八卦出來聽聽。這時卻看見朱延壽從大堂外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笑意,可身上卻與眾人不同,甲胄在身,陳五湊過頭來問道:“為何這朱將軍這般日子還甲胄在身,今日乃是楊王與江刺史訂婚的大喜日子,他為何卻打扮成這個樣子。”
呂安想了想,腦子裏總覺得有個念頭揮之不去,卻怎麽也沒法說清楚,隨口說道:“可能朱將軍去巡視城防去了,馬上他就是這壽州的一方牧守,這壽州乃是淮南門戶,宣武大軍如要進犯淮南,首當其衝便是此地,這才是良將作風,你們要學著點。”
其餘四人聽了紛紛點頭,那陳五卻搖搖頭,說:“某怎麽覺得有點不對,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朱將軍雖然滿臉笑容,可某怎麽覺得他一身的死氣,不像巡城,倒像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般,沒錯,原先在黑雲都中每次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都是這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