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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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刺殺3

那剩餘的五名刺客本就是駱團的心腹,隻是方才已經被董真有些殺寒了膽,此刻聽到駱團說出的驚人賞格,又見主將身先士卒,那些許膽怯早已被血勇和貪欲驅趕出來,都拿起兵刃一步步向董真圍上來。

駱團和他身邊的五名心腹都是格鬥經驗十分豐富的老兵,極有默契,不約而同的采用了一個策略,幾乎用同樣的步幅慢慢縮緊包圍圈,隻要董真出手攻擊其中一人,那人就用各種手段鎖住董真的兵刃,其他人便在這個間隙內撲上去,殺死對手。一時間場中的氣氛滲的人發慌,隻聽得見沉重的呼吸聲,還有的便是粗麻鞋底和石板地麵的摩擦聲。

金烏西下,月兔高升,清朗的月光如水,照在場中人的血跡斑斑的兵刃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很慢,生怕露出破綻牽引起對方雷霆一擊。在一旁樹木上的夜鳥眼中,下麵的一群人的行為十分可笑,仿佛木偶一般笨拙的行動,牽線人一扯一動。突然一名駱團的手下眼睛緊盯著董真,沒有注意支撐腳落腳處有一塊鬆動的石塊,落腳時沒站穩,身體略微向前一傾。那被圍在核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董真,身體便如同在冰塊上一般,前滑了兩步,掌中橫刀如同匹練一般向那人頭上斬去。

那刺客下意識的橫刀在頭頂上一擋,卻隻覺得叮的一聲,手頭一輕,額頭一痛,便已經失去了知覺,原來董真此刻身處絕境,心知是否能逃出生路全靠手中橫刀,不知不覺間手中長刀和心、意、體合而為一,那一刀蓄勢已久,便如同強弩張滿到了極點,感到對手露出了破綻,有意無意間便迸發出來,正符合武學中“無意而發”的精意,竟一刀將對方手中橫刀一刀斬做兩段,接著去勢未衰,破顱而入,斬殺了那名刺客。

場中其餘五人眼睛都釘在董真身上,對方一動,便如同牽動了木偶的絲線一般,或砍,或刺,或攻頭顱,或攻背心,向董真殺去。駱團在其中武藝最為高強,其本是左撇子,後又經苦練,將右手練得如同左手一般靈活,其雙手持刀,一刀攻敵,一刀護身,兩刀輪轉攻防,陰陽變化若神,昔日在浙東軍中也是有名的,此時更是壓箱底的絕技也使了出來,一招“十字剪”便將董真上半身籠罩其中,隻要對方揮刀抵擋便雙手一錯,絞落對方的兵刃,留給後麵的手下殺敵的良機。

董真揮刀斷刃隻是須臾間事,他知道此刻深陷重圍,不得不險中求生,未受傷的左腿用力一蹬地麵,整個人便突然反方向衝了回去,他這就賭的是後麵那人應變不及,果然他身後那人使了個“大披麻”,想要一刀將董真從肩膀那裏劈成兩塊,卻沒想到董真一刀殺了對手,不但不避讓反而像自己這邊衝過來,結果砍中董真肩上的隻是靠近刀柄處的刀刃,使不上力氣,結果隻是剛剛砍開董真肩上的甲胄,未曾重傷對手。那刺客見董真竟已欺進了自己懷中,手中兵刃已經到了外圍,無法回援,惶急間剛想後退拉開距離,卻覺得小腹一涼,緊接著便是一陣火辣的疼痛,原來董真忍住肩上的疼痛,反手從肋下一刀刺去,重創了對手。人體小腹內多是消化器官,心肺等重要部位皆不在此處,是以那刺客雖然小腹中刀,一時卻不曾死,卻激發出一股狠勁,一把抱住董真,雙臂用力竟將其緊緊抱住了,口中嘶聲大喊:“莫要管我,快些殺了他。”

董真全力掙脫,可哪裏掙得脫,他身中毒箭,此刻連續激烈運動,毒力更是發作起來,眼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那漢子自知必死,已將平生最後一股力氣也迸發出來,隻怕隻有將其手臂砍斷,才能掙脫出來,董真眼見其餘四人圍殺過來,心頭惶急,將手中刀柄一扭,那漢子小腹隨之一陣劇痛,雙臂之間收的反而更緊了,口中連連吐血大罵:“怎的還不下手,作死嗎。”

當先一人趕過來,一刀便砍在董真右肩上,那人臂力本就極為雄渾,這一刀幾乎將董真的整個右肩和身體分離開來,刀刃卻入肉太深,一時拔不出來。董真疼的大吼一聲,宛若平地響起一聲驚雷,竟將那人震得呆住了,隨即一腳踹在那人小腹中,將那人踹的飛出丈二開外,隨即反手拔出卡在自己身上的橫刀,一刀將一名刺客砍到,卻突然覺得背心一涼,原來駱團從背後掩過來,一刀將從董真後心刺了進去。

董真往前衝了四五步,方才收住了腳步,他身被四創,傷勢已是重的無以複加,靠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方才能保持直立,場中除了他以外還隻有兩人還能站立,都為他的勇烈所震懾,雖然都知道他此刻隻怕吹一口氣也就會倒下,但也無一人敢上前取他首級。

駱團此時心底也是暗自心驚,自己挑選七名武勇的心腹手下,先用毒弩伏擊,又上前圍殺孤身一人的董真,本以來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沒想到董真竟這般難纏,若不是湯臼事先安排了這個沒有閑人來往的伏擊地點,又提供了強弩和烏頭毒箭,隻怕今日死在這裏的不是董真,而是自己和手下八人。

過了半響功夫,董真卻還是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並不動彈半分,駱團心頭奇怪,卻突然看見董真圓睜著的雙目突然流出兩行黑血來,剩下的最後一名手下顫聲說:“駱將軍,這董真莫不是已經死了吧。”

駱團聽了一驚,仔細看了看,覺得董真這樣子的確很像死了,卻又不敢上前去察看,生怕著了對方臨死前的反噬。他靈機一動,令手下將方才扔在地上的強弩取一具來,上好弦後,對準董真胸口射了一箭,董真這才頹然倒地,駱團這才鬆了口氣,走上前去,將董真的屍首翻過來察看詳情。

隻見董真雙目怒瞪,張口仿佛正在呼喊著什麽,整個人仿佛生時一般,虎虎有生氣。說來也是奇怪,方才雙方打得十分激烈,可董真的臉上卻無什麽汙跡,幹淨得很。駱團和剩下的那名手下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疲憊之極,這場廝殺時間也不甚長,不過半盞茶功夫,但激烈程度生平僅見,相較其體力來說,精神上消耗更是驚人,兩人心中都有宛若隔世之感,仿佛在奈何橋邊走了一遭一般。此時強敵授首,一下子精神上送下來,手腳才覺得發軟,兩人竟不約而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功夫,駱團才覺得好點了,他知道這越王府中,雖然有湯臼作為內應,但畢竟董真是極要緊的人物,自己帶人在這裏刺殺與他,方才鬧出的動靜如此之大,隨時都有人趕來,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趕緊砍掉董真的首級,和湯臼或者一同挾持董昌,控製越王府親衛,或者逃出城外,到鎮海軍營中,才是自保之道。

駱團趕緊勉力站起身來,一腳踢在身邊那名心腹的屁股上,笑罵道:“你這小子,還不趕快起來,把那邊賴在地上不起來的那小子給叫起來,媽的,挨了董真一腳便起不來,感情他身上的那身鎧甲是假的來著。”

駱團那名手下已經從方才激烈的戰鬥的影響中恢複過來了,想到方才將軍說的萬貫賞格,心裏一驚充滿了狂喜,此時場中隻有自己和方才挨了董真一腳的那人還是活人,就算將軍拿了一半,剩下的自己和他二一添作五,也有兩千五百貫,這可是個驚人的數字。自己可以買上幾百畝田地,還有七八頭牛,雇上十來個莊客,娶個婆娘,在納上個妾,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想到這裏,身上披著的沉重甲胄仿佛沒有重量了似地。

駱團走到董真身邊,隨手撿起一把橫刀,準備斬下董真的首級,畢竟要使越州守軍最快崩潰的辦法,就是出示其主將的首級。看著董真勃勃有生氣的臉龐,駱團平日裏對他的那些嫉妒憤恨突然當然無存了,心裏平添了些許敬佩和同病相憐之情。隨手替董震撫上怒瞪的雙目,擦拭了下臉龐,拂去了點浮塵。駱團喟歎道:“少將軍,自古以來,忠臣見謗,直臣被戮的事情還少嗎?你要說錯就錯在主昏於上,而你既不取而代之,又過於剛直,你這般叫湯臼怎敢不殺你自保。這等亂世,你長於謀敵,而短於自保,又如何活的下去。”

駱團這會兒百感交集,竟將董真當做生平知交一般,將這些天來壓在心裏的話一吐為快。正當此時,卻聽到不遠處那心腹的驚呼聲:“將軍,他死了,他被地上的刀刃刺死了。”

駱團聽了一驚,趕緊跑到那邊,原來那名刺客被董真一腳踢出去,不想正好地麵有一柄橫刀,刀刃斜斜向上,那人落到地上竟正好被一刀從背心直貫穿過去,立刻便死了。駱團查看清楚,也隻得暗歎此人有夠倒黴,那麽厚的賞賜竟然無福享用,抬起頭來卻看見對麵那剩餘的最後一人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對方是因為少了一人和自己分享賞格。內心中微微感覺到一陣厭惡,自顧起身走到董真身邊,苦笑道:“少將軍你上路也有六人與你同行,路上倒也不寂寞了,你這般豪勇,便是到了陰間想必也是鬼雄之屬,不似在陽間還屈居庸人之下,在下要借你首級一用,得罪了。”

說到這裏,駱團手起一刀,將董真的首級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