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軍帥帳外,高許用橫刀拄著地麵,劇烈的喘息著,身上盔甲已經有數處破損,臉上滿是血汙,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方才的廝殺雖然時間很短,可已經將他的體力消耗殆盡。他也沒想到宋宣這廝竟然下手這麽狠,自己一退出去,便數十名刀斧手便衝了進來,也不分青紅皂白,便亂砍過來。幾名還沒弄明白什麽回事的將校立刻被砍倒在地,自己和同伴們好不容易才衝殺出來,這才覺得左臂上一陣陣劇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砍了一刀,若不是身上盔甲堅固,隻怕左臂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
“高大哥,宋宣那廝沒影了,現在該怎麽辦?”一名同伴聲音急促的問道。
高許勉力直起腰來,左右看了看,身邊隻剩下了十來人,先前在帳中密謀的人算上自己還有7人,其餘數人都一臉稀裏糊塗,顯然是給陡然發生的大變給弄糊塗了。遠處火光閃耀處,兵士們正在激烈的廝殺,人數較少的一邊想必就是自己先前發出信號招來的部屬,正和宋宣一邊火並。
“今日下午宋宣這廝見了湖州軍的使臣,便收了他們的重賂,準備獻關降敵,我等不願屈身事敵,他便要拿人頭立威,如今我等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趁尚未天明,關外的敵軍還不知這裏情況,先斬殺此獠,諸位,可願隨高某一同行事。”高許說到這裏,用尚未受傷的右手舉刀喝道。
“願隨高兄(校尉)一同行事!“高許的同謀們立刻拔刀相應,其餘的將吏雖然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可方才那些刀斧手排頭看過來的白刃可不是假的,再說高許身邊那幾人都惡狠狠的盯著這邊,他們人多勢眾,此時可不是慢慢考慮的時候,於是其他幾人也紛紛出聲應和。
高許滿意的點了點頭,低聲對身旁一人低聲附耳說了幾句,那人點了點頭,便心領神會的往旁邊去了,一會兒以後回來時,手中提了一枚首級。
高許慢慢來到敵軍側麵,猛然大聲喊道:“宋宣逆賊,已經授首,首惡既誅,脅從不問。”其餘人等齊聲應和,還猛擊不知從哪裏招來的一麵鼓,一時間仿佛有數百人一般。方才那人還長矛挑著那首級不住舞動,竟仿佛真的是宋宣首級一般。
宋宣那邊頓時軍心大亂,這些士兵們大半都是本地土著,聽聞宋宣要降敵,心中本就不服,不過是形勢所逼罷了,身後的軍官雖然大聲咒罵,還是不住向後撤退,也怪宋宣先前肩膀中了一箭,夜裏害怕被對手射殺,便躲在後營歇息,隻派了一名心腹指揮軍隊作戰,這下那心腹雖然大聲駁斥,說對方造謠,可軍士們還是不信,隻得一麵勉力支持,一麵派人請宋宣過來,打破對方的謠言。
正在此時,獨鬆關上突然傳來喊殺聲,由於這獨鬆關上地勢險要,又無水源,無法屯紮大量士兵,所以大部分守兵都是屯紮在關下穀底的營地裏,相距有三四裏路,關上夜裏也隻有兩百餘人,夜裏不能視物,進攻一方也無法投入大軍進攻,想不到這個節骨眼上,湖州軍竟然攻打起獨鬆關來。
“大哥,快派兵支援關上吧!”
高許正皺眉考慮,猛然聽到對麵傳來一陣喊聲:“宋某便在這裏,錢繆內外交困,大夥兒困守孤城,若不快快投降呂刺史,隻有死路一條。”隻見一人身披明光鎧,騎在馬上,正大聲叫罵,身旁站著六七名親兵,打著火把,照在那人臉上,正是宋宣。
宋宣一出現,本來還在還十分不利的形勢,又扭轉了過來,他這些士卒大半都是他鄉裏子弟,人數又占優勢,又看到主帥無恙,立刻反撲過來,高許看到形勢不妙,關上殺聲也漸漸小了,知道事情已經不可為,隻得帶了十幾名心腹往杭州方向去了。
次日天明,獨鬆關上,莫邪都的呂字大旗招展,呂方高踞關上,身旁站著便是親兵統領王佛兒,正是他昨夜領五十人,當先登上獨鬆關,斬殺無數,這一戰,如論軍功,他當數第一。
宋宣身著官袍,低著頭走了上來,他此刻心情複雜,湖州軍先遣人勸降,已經約定次日午時開城投降,可又夜裏發兵偷襲,對自己的態度可想而知,可此時自己已經無路可走,獨鬆關已經被敵軍奪取,大隊的湖州軍正從關口魚貫而下,包圍了守軍營地,而守軍經過昨夜的火並,一夜未眠,無論是體力和作戰意誌都遠遠不如對方,更不要說逃走的高許等人會如何向越王稟告,眼下自己隻有悶著頭往前衝,一條道走到黑了。
宋宣戰戰兢兢來到呂方麵前,隻見地麵的石板上刀劍斬擊痕跡交錯,可見昨夜廝殺的激烈,心中不禁有一絲黯然,猛然耳邊聽到有人低聲說:“到了。”趕緊收住了腳步,斂衽跪拜道:“末將宋宣參見呂使君。”
宋宣拜倒後,卻沒有聽到呂方回答,過了半響功夫,方才聽到上麵傳來一聲:“起來吧。”
宋宣站起身來,隻看到上首坐著一人,身著緋色官袍,神情倨傲,想來正是湖州防禦使呂方。他見呂方不過一日之間,便判若兩人,心頭不禁微怒,卻看到呂方旁侍立一人,燕頷虎須,身形魁梧,手中提著一柄鐵錐,依稀可以看到發黑的血跡,突然心頭一動,昨晚他從關上逃回的敗兵口中得知,湖州軍登城的敵軍為數並不多,但勇猛異常,為首的是一名使著鐵錐的將領,所向披靡,莫非便是眼前這人。想到這裏,宋宣拱手道:“呂使君,您身後那位身形好生威武,卻不知是何人?”
呂方笑了笑,指著王佛兒道:“佛兒乃是我親軍統領,昨夜便是他領選卒,以為先登。”
宋宣見狀,心中頓時氣餒,此時他自知已為呂方口中魚肉,又見王佛兒如此壯勇,隻得漠然站到一旁,聽候呂方安排。
呂方也不再理他,自顧分配諸將行進。呂方奪取湖州後,便將手中軍隊分為六坊,另外還有騎兵都,親兵都,以及運送操縱攻城器械的炮隊。初至湖州時,每坊不足六百人,後來隨著招募流民,現在平均每坊已有七百人。由於湖州境內有大批的本地豪強,他們都轄有家奴蔭戶,為了不浪費這些民力,呂方便將規定各家豪強根據擁有的人口多少,出一定量的兵士,以為義從兵,出兵時便隨軍出發。這次出兵,除了留一坊兵留鎮安吉外,其餘五坊都已動員出征,同時也向諸家豪強發出了征集令,命令義從兵隨之出發,分別編入各坊中,一來可以增加軍力,二來也可以防止留在湖州的豪強作亂。
宋宣站在一旁,看到呂方分配諸將任務,便是對鎮海軍情況有不了解的,也不看他一眼,隻是詢問站在一旁的許無忌,心中越發膽寒,他看到呂方手下軍士悍勇,又已有對鎮海軍內情熟悉的人,自己對其便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不由得胡亂揣測起來。
過了半響功夫,諸將都已經各自回到自己那邊,調動部屬去了。呂方便自顧離去,宋宣心情複雜的回到自己營內,卻看到營寨門口等候著一輛大車,卻隻見車旁一名綠衣男子躬身道:“這位可是宋宣宋將軍。”
宋宣疑惑的點了點頭,那男子笑道:“在下乃是湖州呂使君的家奴,這車中之物便是我家主人送給將軍的,還望將軍收納。”說道這裏,那仆人便從懷中取出一份禮單,便一麵指揮手下從車上搬下一件件物件,一麵按照禮單清點禮物。
宋宣站在那裏,看著眼前擺滿了各種財物,雖然及不得先前陳允送給自己玉盤珍珠那般奇珍,也是相當重的一筆禮物,價值隻怕不下五千貫。那仆人清點完財物,便將禮單交與宋宣,拜別而去。宋宣拿著手中的禮單,如果說一開始他遭到呂方偷襲,心中有幾分怨恨;然後看到對方如此倨傲,心中變成了憤怒;而後看到王佛兒和敵方強大的實力,怨恨和憤怒變成了無奈和沮喪;最後看到大筆的賞賜,這一切便都化成了感激和敬畏。
“在呂使君麾下做事,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呀!”
呂方奪下獨鬆關後,便領兵直撲臨安縣城,此時的臨安縣城已經不是一年前了,鎮兵已經返回杭州支援錢繆鎮壓武勇都之亂了,諾大一座縣城隻有數十名弓手防守,作為先鋒的牛知節,不費一矢,便攻下了該城,接著湖州軍便沿著官道直撲杭州,沿途的諸處鎮戍,或者用兵力強攻,或者宋宣出麵勸說,也沒有造成很大的阻礙。呂方也不持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態度,將那些投降的浙兵悉數編入宋宣麾下,將堡壘中的軍資悉數收入軍中,待到了杭州城下,湖州軍的實力已經膨脹到了戰卒8千人,儼然是一支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