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方進來之前,二人盡量收拾心情,盡量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且不說呂方此時前來肯定有要事相商,就算無事,也不願意讓這人看輕了自己。
呂方剛進得帳來,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問道:“二位是否知道?廣陵已經派來使者,令宣州、湖州二州撤兵?”
徐、許二人對視了一眼,許再思點了點頭,道:“方才田宣州遣人來告訴我們二人,說楊行密已經與錢繆和親,宣州即將撤兵,問我們做如何打算?”
“呂某此次前來,卻是請二位留下來和湖州兵一同繼續圍攻杭州,共滅錢繆。”呂方此時一反常態,也不繞彎子,討價還價,一開口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全部底牌。
聽到呂方這般說,許再思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呂使君位在田宣州之右,淮南有書至,田公乃朝廷節帥,也得領兵而退,莫非你還敢違抗軍令不成?再說宣州、湖州、武勇都三部中,以宣州軍實力最為雄厚,若他先撤兵,你又如何能攻下杭州城呢?”
徐綰自從呂方進帳來,坐在那裏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一聲不吭,一副唯許再思馬首是瞻的模樣,此時卻突然抬頭道:“呂使君,你要我們如何相助與你,如果攻下杭州,你又如何酬勞我們呢?”
徐綰話說得甚是突然,一旁的許再思也來不及阻止,呂方驚訝的看了看眼前這個刀疤漢子,這兩句倒是都問道了節骨眼上,若是自己來之前沒有做好準備,隻是空口要對方相助,或者沒有事先想好條件,對方肯定不會留下和自己冒這個大險,若是自己想清楚了,也可以和自己討價還價,攫取最大的利益,想不到這個一直不吭聲的家夥倒是個厲害角色,想到這裏,呂方笑著答道:“徐將軍問得好,呂某隻需要武勇都將士擋住蘇州方向來的援兵,並牽製住你們麵對的杭州守軍的兵力就行了,倒不需要你們全力攻城。至於酬勞,破杭州城後,浙東諸州我呂方不取寸土,越州,婺州,衢州,處州,溫州,台州,明州皆為二位所有,並且若兩位有需要,呂某自當與糧秣相助。”
聽到呂方的回答,許再思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正想開口拒絕,卻被一旁的徐綰伸手攔住,接著問道:“抵擋蘇州方麵的援兵和牽製守軍這倒是無妨,隻是這總得有個期限吧,總不能湖州兵一日不下杭州城,我們便在這杭州城下耗上一日吧。”
“徐將軍說的是。”呂方點了點頭,伸出右手在徐、許二人麵前比了一下,又翻過來比了一下道:“若十日內拿不下這杭州城,兩位便請投田宣州去吧。”
“好。”徐綰點了點頭:“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武勇都四千將士便等上呂將軍十日。”說罷,徐、呂二人便擊掌為誓,呂方也不拖延,轉身便出帳去了。
呂方剛剛走遠,許再思便急促的抱怨:“這呂方分明是耍弄我們的,你聽聽他那條件,我們替他防守後方,讓他去攻杭州,結果攻下後,他就大筆一劃,把浙東七州都給了我們,可他又不是長安城中的官家,何況這年頭就算官家的旨意也頂不得用,那些州城可是有兩浙外鎮兵把守的,還得靠我們一刀一槍的打下來,這等協議,你為何卻答應他。”
徐綰笑了笑,道:“那你以為呂方拿出何等條件才算是有誠意呢?財帛、甲杖、還是這個杭州城?我們拿下羅城後,獲取的甲杖、財帛不下二十萬,兩浙精華盡在我們手中,呂方再拿多少錢也沒有用,他辛辛苦苦的才攻下那杭州城,如果答應給我們,那豈不是白白辛苦一場,莫說他不會答應,就算他答應了我也不信。而浙東七州,董昌之亂後,城郭都破損嚴重,大半還來不及修補,且鎮海軍的精銳大半都已經在杭州城中,水軍也已經被呂方打得喪膽。他若能破城,那時浙東便是一片空虛,畢竟這城中守軍有不少還是你我舊日同僚,破城之時,隻要我們收編一部分降兵,拿下三四個州應該問題不大你我隻要等上十天,換得這樣一個獨霸浙東的機會,為什麽不答應他?”
許再思點了點頭,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這呂方有名的狡詐多智,你不怕他事成之後,不讓我們渡江,自己獨吞兩浙,畢竟他那水軍的厲害你也是看到得了,若他以水師封鎖江麵,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那倒不會,其實讓武勇都去浙東對他也是有好處的,若他攻下杭州,楊行密定然會拿現在在廣陵手中的錢傳褄來做文章,那時蘇常二州無主,楊行密定然派大軍渡江,奪取蘇常二州,或者怪罪呂方不尊軍令,或者由錢傳褄向淮南借兵複仇,那時呂方也沒有精力來對付浙東,一定希望武勇都趕快到浙東去,可以消滅那些對他有敵意的鎮海軍殘餘勢力,使其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對付楊行密。我想呂方也一定考慮到了這些,才一口氣將浙東那七州都許給了我們,自然,若是他在北麵緩出手來的時候,我們還沒能控製住浙東的形勢,那時他也不會顧忌‘情誼’,做出什麽事來也說不定。”
聽到這裏,許再思歎了口氣,道:“此人也不知有什麽手段,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等事來,他豈不知道,若是攻不下杭州,立刻便同時成為楊行密和錢繆兩人眼中的死敵,那時東南之地雖大,卻再無他的容身之處。”
“許兄說的不錯,不過呂方這廝原先在楊行密手下想必也過的不好,隻看他屢立戰功,卻給了個空頭湖州刺史的官職,就可見一斑,今日如果他不奮力一搏,打開局麵,隻怕遲早也要被楊行密層出不窮的手段給折騰死,說來倒是和你我先前的處境有幾分相似,我等被逼得起兵叛亂,徐某倒要看看此人最後落得個什麽樣的下場。”說到最後,徐綰神情複雜,話語中也頗有感傷的味道。
呂方回到軍中帥帳,立刻吩咐將範尼僧、陳五、王佛兒三人請來,如今他手下指揮的軍隊數量已經到了七千餘人,在古代戰爭中,要指揮數目如此龐大的軍隊,就算是在影響因素相對比較少攻城戰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哪一支軍隊主攻,那一支掩護,哪一支休息,哪一支作為預備隊,如何展開行列,何時投入預備隊,都會影響著戰爭的勝負,而由於古代戰爭的通信手段和觀察手段都十分落後,戰場迷霧和延遲相對於現代戰爭要大的多。打個比方來說,古代兩軍打仗就如同兩個臉上蒙了厚紗而且動作十分遲緩的人,扭做一團,手裏拿著短刀互相捅刺。首先你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具體動作,就算你看清了,等你將對策反應到你的手腳來,也可能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古代戰爭中許多名將在戰場上做出的很多決定往往就是憑直覺,有的甚至是親自帶著親兵對對方的要害發起衝鋒,就是因為機會轉瞬即逝,如果下命令讓其他部隊,就會來不及了。古羅馬大獨裁者蘇拉曾經說他最偉大的成就往往不是深思熟慮以後的結果,往往是在不經意間做出的,所以自稱是幸運的人。而呂方雖然穿越以來打了不少仗,戰場經驗已是十分豐富了,到現在來看人品也還不錯,可要讓他和那些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比人品,那實在是沒信心,要說杭州城中那位錢婆留生下來便紅雲裹體,百神護佑,呂方是堅決不信的;可要讓他和對方來俄羅斯輪盤賭,比人品,呂方也不認為自己能能贏。於是呂方便讓範尼僧重操舊業,指揮土山上的炮隊;王佛兒指揮地道的挖掘,陳五為升城督,具體指揮義從兵,還有牛知節、羅仁瓊、徐二的那三坊兵。而剩下的兩坊兵,則由呂方自己來掌握,畢竟武勇都還有湖州方向都有可能出問題,必須留上一手應付最糟糕的情況。
杭州城、越王府中,此時的錢繆正拿著一封帛書細看,不時咳嗽兩聲,那日在城頭吐血昏倒後,經大夫按脈檢查後,診斷隻是疲憊過度,又受到刺激所致,身體倒無什麽大礙,隻要在床上將養幾日便好了。可此時此境,又哪裏容得下他好好休養,這些天來日夜巡城操勞,一條龍精虎猛的漢子活生生的熬得精瘦,兩腮凹陷下來,更顯得顴骨突出,隻是一雙眸子依然是精光四射,攝人的很。
“羅掌書,這田覠書中說,要八十萬貫犒軍錢,方能退兵,若我不給,便要將這杭州城外的護潮堤盡數拆毀,你以為當如何行事呢?”錢繆看完書信,便將書信遞給一旁的羅隱。
羅隱看罷書信,笑道:“前幾日顧帥便從廣陵遣使者來,說與淮南求成之事已成,想必楊行密使了什麽手段,迫使田覠退兵,他才這般說。至於這拆毀護潮堤定是虛言誑我,且不說此時正是海潮高漲之事,若是海潮衝破堤壩,圍城敵軍盡在低窪地,首先受害反而是他自己。他田覠一向以忠厚長者自詡,若用這等手段,定然是名譽掃地,隻怕那楊行密也饒不過他。”
錢繆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先生說的不錯,不過還是與他二十萬貫吧,也省得他一點都得不到,惱羞成怒,又做出什麽事情來,隻要吳越之間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