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字體:16+-

10形勢

“李刺史若有這等賢妻,可願將其陷於險地。”呂方牽住愛妻的手,笑道:“便請閣下修書於大王,說明此事吧。”

李彥徽見呂方這般說,知道事情結果已定,冷哼了一聲,便拱了拱手回到自己的班次坐下。

此間事了後,呂方深知無論楊行密是否會馬上出兵征討自己,己方整合內部,休養戰力的任務都要趕快完成,這些天來,他或以武力攻取,或者遣使者勸誘,終於將杭州城外的殘餘的各處鎮海軍鎮戍全部拿下,杭州城內也完成了修繕工作,於是他便與幕府中將吏商議了數日,認真分析了湖、杭兩州的具體情況,做出了這些決定。

在軍事方麵,呂方手中現有的軍隊主要是由三個部分組成的,莫邪都的六坊精兵、侍衛親兵、騎兵都、水軍;湖州的義從兵以及鎮海軍的降兵。莫邪都的本部軍大半是跟隨呂方多年的老兵或者淮上子弟,也從呂方手中分到了田宅,無論是從戰鬥力還有忠誠度來說,都遠遠勝過其餘兩支,而湖州的義從兵則主要是分屬湖州的四十餘家大小豪強,他們對呂方的態度則是矛盾的。呂方攻取湖州之後,測度田畝,查清蔭戶,這些行為或多或少的觸犯了他們的利益,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對呂方是有怨氣的;但是在攻取湖、杭二州的一係列政治和軍事鬥爭中,呂方及其統領的莫邪都軍事集團顯示出了強大的力量和高超的軍事政治*鬥爭經驗,就是久負盛名的田覠、錢繆、顧全武、許再思等人都有所不及,這些大小豪強也不得不表示欽佩,認為呂方有能力保護並擴大他們的利益。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殘唐五代,這些豪強們是願意加入一個有發展前途的軍事政治集團的,哪怕這個集團暫時傷害了他們的部分個人利益,隻要這個集團顯示出足夠的能力,並且願意吸收他們。如果有強大的外敵(例如楊行密)入侵,他們會支持呂方堅決抵抗,但是如果形勢不利到顯然無法守住的時候,他們不但不會隨莫邪都一同撤離,反而會爭先恐後的投向外敵,以在新政權裏獲得一個較好的地位。而鎮海軍的降兵,除了一部分是武勇都之亂時。兩浙各州的入援軍,剩下的都是錢繆的內牙兵,這些軍隊在鎮海軍中也算是精銳了,他們投降呂方不過是為強勢所逼,並無絲毫的恩義可言,一旦形勢有變,便會或者潛逃回鄉,或者倒戈相向。

麵對這個現狀,呂方便采用了以下幾個方略,首先從鎮海軍降兵中挑選精悍之士,打散分編入六坊與侍衛親軍之中,與自己的老兵一般看待,亦分配田宅耕牛,以恩義接納其心,一來可以增長莫邪都本部的實力,二來也削弱了降兵的力量,讓剩下的人看到他們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不易於聚眾作亂。其次對於湖州舊部的義從兵,在根據戰功犧牲分別給予恩賞和撫恤的同時,將部分表現出眾的豪強由湖州遷徙到杭州來,賞賜田莊,不但削弱了他們在湖州本地的勢力,而且他們到了杭州後,必然和被剝奪了田產的杭州本地勢力互相仇視,可以作為莫邪都在本地的基幹力量。除了在經濟上的獎勵外,還讓勢力較強,有相應才能的豪強頭目加入軍府之中,屬以各種散官,增強他們對於莫邪都這個軍事政治集團的向心力。最後對於莫邪都本部,將二、三、五三坊分別遷至杭州石鏡鎮、鹽官、餘杭三地,拱衛杭州城,形成犄角之勢。至於剩下的降兵,則以陳璋等客軍降將統領,利用鎮海軍中原有的土客矛盾,互相牽製,再徐徐圖之。

在政治經濟方麵,呂方接管了錢繆所有的軍事和民政機關,並將其全部劃入了莫邪都的軍管範疇,由判官高奉天統一管理,尤其是杭州,由於刺史是楊行密委任的李彥徽,呂方故意不將刺史府中的官吏衙役補齊,並將其中的田冊、戶口薄等資料也都搬走到軍府之中,讓其無法做事,實際上,整個杭州是在判官高奉天的管理下。

呂方在管理軍隊時,一向主張賞賜士卒不以財帛,而是土地,因為突然而來的大量財帛隻會敗壞士兵們,讓他們習慣奢侈糜爛的生活,當將財帛消耗殆盡後,他們便無法再回到貧苦的生活中來了,於是他們便用劫掠和兵變來弄到錢財,以至於殺死長官,*他們本應該保衛的土地。而土地就不同了,士兵們有了土地之後,必須努力耕作才能得到補償,艱苦的勞作可以培養他們強健的體魄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和袍澤們一同的勞作更能夠培養同仇敵愾的情誼;保護自己的田產,更是勇氣的源泉,商人和手工藝人可以逃離戰亂發生的地方,去其他的地方憑借自己的財產和手藝謀生,可是農夫離開了土地便一無所有,所以自耕農才是最好的兵員,他們勤儉,堅定,忠誠、勇敢,隻要不是跨越千裏的遠征,他們可以戰勝一切敵人。為了獲得足夠的恩賞土地,呂方以高奉天熟知江南沙門諸事,以之為杭州大僧正,兼管所有僧侶寺廟事宜。

“杭州戰事方息,多有惡徒潛伏寺院之中,玷汙佛門靜修之地,令杭湖二州僧侶,皆持度牒,至當地官府清點更換,若一月之後,尚未至更換者,其度牒一律作廢。”

杭州城門口,掛著一張告示,名識字的儒生搖頭晃腦的念著上麵的文書,這天正是個集市日,外麵擠滿了趕集的百姓,正一麵仔細聽著那儒生的語句,一麵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麽。

“這布告上說的倒是有理,每次打完仗,便有許多敗兵的四處潛藏,劫掠啦、綁票啦,誰知道寺廟中有沒有喬裝打扮的歹人。”一名挑著柴擔的漢子點著頭說道。

“你這個泥腿子懂個什麽!”說話的卻是一名魁梧漢子,看身上衣著,應是一個小康之家,還讀過幾日書的模樣:“這是官府老爺要錢花了,這些僧侶的度牒可是值錢的很,越王在時,每張可都要值個五十來貫錢的,那呂觀察讓所有僧侶盡數來更換一遍,每張度牒他不那個十幾二十貫,你把我這雙眼睛挖去了。”

那砍柴漢子聽了那人的話,已經被那驚人的數目給嚇呆了,呐呐道:“那可嚇殺人了,某家聽說這靈隱寺中昔日便有七八百僧人,以十五貫算,豈不是,豈不是。”那漢子算了好一會兒,隻差連腳指頭都用上,也沒算出個準確數目來。

先前那漢子看他實在是算的難受,哼了一聲道:“按八百人算,便是一萬二千貫,這杭州往少裏算,也有三千僧人吧,這便是四萬五千貫,輕飄飄的便得了這麽多錢財,天下間哪來這麽好的營生做。”

砍柴漢子已經被那驚人的數字給打倒了,他這輩子見過最大數目的錢也不過是十幾貫罷了,隻是在那裏不住的歎氣,說不出話來。卻聽到一旁有人道:“這呂使君也好生厲害,連佛爺的錢也敢拿,難道不怕鬼神報應不成?”

“鬼神?我看這呂老爺可不信這些,先前他攻杭州時,便將靈隱寺盡數拆毀,那木料來造攻城器械,若有報應,他又如何能攻下這杭州城,錢婆留當年修這城的時候大夥可是看到的,修的何等堅固,竟然便被他三日之內攻下,可見這鬼神報應之說實屬虛幻。”那魁梧漢子越說聲音是越大,連在告示旁看守的軍士眼睛也轉過來了,旁人趕緊低聲勸他離去,省得惹來麻煩。他正待離去,卻聽到那儒生歇息夠了,又接著念了下去,這告示說的事情卻頗為奇怪,卻是說要求各村中百姓的糞坑不能隨便亂動,須得待官府定人派人清理後方許掘取,若有不從者,則代以一貫錢的重稅。

人們聽到儒生這般說,不由得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這下那魁梧漢子也摸著腦袋,不明所以了。這呂方若是要撈取錢財,可以用的辦法可以說數不勝數,何須用這等麻煩的辦法,再說百姓知道要繳交稅收,自然老老實實交些糞土上去便是,可他又拿這些糞土作甚,這魁梧漢子皺著眉頭苦思良久,他走南闖北,見識甚廣,不信鬼神,絕非尋常庸碌漢子,可還是想不出呂方到底為何這般做,這是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喊他的名字,原來是他的車隊到了,便趕緊擠出人群外,準備一同入城。

那漢子進的城來,便吩咐手下將車隊帶到客棧中安置好,自去城中閑逛,他姓王名道成,本是中原人氏,龐勳之亂後,他祖先便遷徙至福建汀州,開辟田野,並做些買賣,這幾十年來,人口繁衍,財貨積累,也算是當地望族,他自小便勇力過人,且剛毅果敢,在族中少年中也是領袖一類的人物,年前便帶了車隊準備販運茶葉至杭州,換些絲綢回來,偏生到了半路上便聽說武勇都之亂,兵事連綿,隻得將茶葉在當地準備折本賣掉,可過了半個月又傳來消息戰事已平,一個名叫呂方的小軍鎮首領攻破了杭州,斬殺了錢繆,杭州已經平定了戰亂,這王道成便不顧眾人反對,帶著茶葉一路上往杭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