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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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奸雄1

東都洛陽,經曆了黃巢、秦宗權之亂後,此地早已被打成了一片白地,端得是荊棘遍野,了無人煙,雖然之後張全義屯田此處,苦心經營,稍微有了些人煙,可相較盛唐時巨室萬家,船舶相連的勝景,還是不可道裏計了。自從天佑元年四月,朱溫強將天子從長安遷出,便安置在這洛陽城中,隨後李茂貞、王建、李繼徽三鎮稱受天子衣帶詔,討伐朱溫。朱溫則以鎮國節度使朱友裕為行營都統,領關中諸將抵禦之,同時令保大節度使劉鄩棄鄜州,引兵屯同州。(鄜州位於今天陝西省甘泉縣以南,宜君縣及黃陵縣以北的洛河中遊地區,相距李茂貞、李繼徽二人太近,勢單力薄,又相距屯守長安的朱友裕太遠,而同州位於今天的陝西省的大荔縣,相距長安較近,朱溫這個命令乃是讓兩軍靠攏,互為犄角之勢,抵禦敵軍的進攻。)而朱溫本人則統領大軍立即從大梁出發,西入關中,討伐李茂貞等人,並與七月份經過東都,麵見天子。自從朱溫將天子從長安強遷到洛陽,控製在自己手中,李茂貞、李克用、劉仁恭、王建、趙匡凝、楊崇本、楊行密等強藩紛紛暗中信件往來,密謀聯合討伐他,此番他領大軍入關,強敵環伺,而當今天子精明強幹,絕非束手等死的懦弱之人,若變生其中,敵發於外,隻怕那時便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朱溫便決定為禪代計,另立幼主。朱溫於是遣判官李振至洛陽,與蔣玄暉及左龍武統軍朱友恭、右龍武統軍氏叔琮行此大事,自己領大軍入關。

鹹陽永壽,位於關中平原和北部,南接乾陵,北接彬縣、號稱“秦隴咽喉”朱溫領兵入關後,便屯兵於此地,分兵南至駱穀,等待鳳翔軍,遊騎發生幾次戰鬥後,李茂貞便兵不敢出,此時已經十月了,天氣漸寒,朔風勁吹,鐵甲生寒,守營的宣武士卒是關東人,到了這苦寒幹燥的關西之地,不由得滿腹牢騷,守門的軍士罵道:“鳳翔鎮那幫兔崽子真是麻煩,這般天氣還鬧騰個不停,索性出來一決生死便罷了,早知如此,去年大王就該將李茂貞那廝殺了,省得爺們還吃這般苦楚。”

一旁的老兵滿臉皺紋,頭發花白,渺了一目,也不知吃了多少年這斷頭飯了,聽到同伴的抱怨聲,看了看旁近沒有巡查的軍官,冷笑道:“別抱怨了,我看在這永壽也呆不了多久了,不久就該班師回大梁了,隻不過往後隻怕我們沒好果子吃了。”

先前說話那守門軍士聽了,倒來了興趣,湊近了那老軍笑道:“你這廝和我一般都是披甲持戈的窮軍漢,怎得知道這等緊要消息,莫非是從劉都長那裏打聽來的?”

“呸!”那獨目老兵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劉都長,就憑他那管著百十口人的芝麻大點的官,如何知道。老子是推測出來的,你想想,粱王親領大軍入關,加上關中原來的守軍不下十萬人,每日裏人吃馬嚼的都是海裏去了,這關中的地皮你也看到了,物產哪裏及得上我們關東富庶,入關時便已是九月了,如果粱王要滅李茂貞,定然是一入關便疾進求戰,哪裏會像這般在這裏連營屯守,不死不活的。”

守門軍士聽到這裏,不由得連連點頭,笑道:“說的不錯,如果是這般就好了,聽說這關西風大,到了三九天,寒風吹到臉上便如同小刀子一般,拉開的滿是血口子,那怎生熬得?不過你方才又為何說我們沒有好果子吃了呢?”

那老兵冷笑了一聲:“哼,你想想,粱王連天子都弄到洛陽去了,他下一步想幹什麽?”

“自然是自己當皇上啦!如此說來,我們也說不定能混到個一官半職的。”

那守門軍士笑道,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一官半職?”那老兵臉上滿是冷笑:“粱王要當皇帝,得封賞的也是那些將軍大臣們,哪裏輪得到我們這些苦哈哈,倒是粱王做出這番事來,其餘的那些節度觀察們得了籍口,圍攻過來,我們豈有好日子過。”

“宣武兵精,天下第一,打便打,又怕他們不成!”這守門軍士挺了挺胸膛,臉上滿是自得之色。

“天下第一倒也未必,河東的那些胡狗就未必差了,而且今日河東出兵,明日江淮進犯,便是打得過,跑也跑瘦了。”

聽到老兵這般說,幾名守門的軍士臉色頓時黑了起來,的確這些吃慣了兵糧的老兵不怕軍陣廝殺,反正要麽殺敵得了犒賞,痛快吃喝一場,要麽被敵所殺,死了也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可這長途行軍卻的確是難熬的很,扛著軍械行裝,每日裏還要築牆修壕,還未必有熱食進肚,朱溫的地盤主要是關東,雖然土地平夷,戶口眾多,反之則是四麵受敵,無險可守,若是如那老兵所說的一般,一年折騰個幾次,便是鐵打的漢子也要搖頭。

眾守兵正在說話前,望樓上的突然傳來一陣嗬斥聲,卻是有傳騎到了,在望樓躲風的都長一邊下樓一邊嗬斥道:“你們這群欠打的賊配軍,還不快些推開拒馬,打開大門,若是耽擱了軍情,看某家還不扒了你們的皮。”

那些守兵趕緊推開大門,不待那些士卒完全推開拒馬,數騎便飛快的從那一人多寬的縫隙中衝了進來,不待都長阻止,為首的馬上騎士便勒住戰馬,從馬匹上滾了下來,從腰間取出令牌,急道:“某家是洛陽來的,李判官的急使,粱王在哪裏?”

那都長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宣武軍中誰不知道宣武軍判官李振位高權重,氣量狹窄,稍有觸犯之處,便要報複,他當年屢次科舉不中,對於那些科舉及第的朝中官吏十分痛恨,在朱溫麾下後,每次前往長安洛陽,稍微抓到機會便痛加折辱,乃至滿門族滅,像這等得誌小人,還有誰敢稍有違逆呢?

那騎士問明了方向,便快步往粱王帥帳趕去,那都長待恭送那行人離去後,回過頭來,擦了擦頭上冷汗,指著手下罵道:“你們這些懶骨頭,還不快關上營門,將拒馬恢複原位,難道想吃軍棍了不成?”

宣武軍帥帳中,朱溫正與心腹謀士敬翔商議軍情,外間有侍衛通傳,說洛陽有急使趕到。朱溫看了身旁的敬翔一眼,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有幾分期待又有一絲害怕。敬翔站起身來,吩咐讓使者進來,不一會兒,使者進得帳來,拜倒道:“洛陽李判官有密信送至。”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封書帛遞上。敬翔接過書信,本欲拆開,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書信轉遞給朱溫。朱溫接過書信,雙手竟然有些顫抖,好似手中拿著的不是一封輕飄飄的帛書,而仿佛重若千鈞一般。

朱溫拆開書信細看,剛看了數行,便將那書信擲在地上,撲倒在地號哭道:“奴輩負我,使我受惡名於萬代。”帳中眾人頓時大驚,那信使更是呆若木雞,說不出一句話來,敬翔連忙揀起地上的書信,細看了兩行,心下才了然。朱溫在地上號哭了一會,猛地一下爬起身來,搶過掛在壁上的佩劍,拔出便要自刎,旁邊的敬翔眼疾手快,趕緊抱住朱溫持劍的右臂,喊道:“大王一身泰山之重,豈能如此自輕?”

朱溫臉上已是涕淚橫流,泣不成聲的答道:“天子為奴輩所弑,某位居極品,宿衛之兵皆為朱某肺腑,雖非某家所命,又豈能逃得出天下萬民悠悠之口,不如就此自刎,也能求個清白。”

敬翔卻不放手,急道:“大王差矣,天子棄世,大王受國朝厚恩,正是討賊報恩之時,豈能一死了之?何況今上諸子皆在,豈能棄之不顧?大王請三思呀!”

聽到敬翔這般勸解,朱溫掙紮的動作慢了下來,此時旁邊的將佐才反應過來,趕緊圍了上來勸解,有個手快的趕忙將朱溫手中長劍奪去,丟到一旁,朱溫見狀,無奈的跌足道:“當朝諸公皆在,自有討賊輔佐之人,不缺朱某一個莽夫,若某家今日不死,千載之下,難道還逃得過史書上的罵名不成?”

“正是因為天下人都看著,大王才不可輕生。”敬翔勸解道:“大王若死,這個局麵立刻便分崩離析,天子到洛陽後才稍得安定,若今上諸子顛沛流離,大王死後又有何顏麵去見天子。至於史書,大王未曾聽過周公之事否,周公輔佐成王,流言極多,皆言周公其心叵測,若周公當時便丟下不管,又豈有那八百年天下?請大王忍辱負重,一心為國,待到最後,史書定有分教。”

敬翔這一番話說下來,朱溫不由得搖頭歎道:“某家本欲做個純臣,想不到生逢亂世。也罷!也罷!”說到這裏,朱溫從腰間取下虎符,遞給敬翔道:“本王如今方寸已亂,實在無法領軍,且讓你代領數日,軍中諸事,皆由你處置。”

敬翔躬身雙手接過虎符,道:“下官領命,天子棄世,應領全軍服孝,退回洛陽,再做處置。”

朱溫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疲倦枯槁之色,右手擺了擺,敬翔趕緊領著眾將退出大帳,讓他休息靜養。

昨天寫了幾遍,都覺得有點不對,總是和自己想要表現的東西有點差,今天補上,晚上還有一章,韋伯這裏請大夥原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