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灝雖然還有些不服,無奈他此時手中沒有實力,那些新來的宣州兵都是唯徐溫之命是從的,哪裏爭的過對方。他沒奈何正準備表示讚同,卻看到來時的方向趕來一隊人馬,不由得喜出望外道:“王府派援兵來了,這下可就好了,快些一鼓作氣,將那兩條老狗拿下。”
說話間,那隊人馬已經近了,徐溫看到隊伍前麵的卻是楊渥,趕緊快步迎了上去,低聲道:“公子何必親身過來,這裏有我和張將軍二人足以應付了,眼下大事要緊,快些將那李儼拒來,將那大位坐上了才是要緊,那時名正言順的再來應付這些老家夥。”
楊渥冷哼了一聲,臉上滿是不鬱之色,側過身來,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壓低嗓門道:“父王便在後麵,他聽說劉威和呂師周這兩條老狗來了,便一定要趕來,說切不可動了刀兵,傷了起事兄弟們的情誼,我百般勸阻,他也不聽。”
徐溫聽說楊行密也來了,心中立刻大定,畢竟眼下淮南的情況,隻要楊行密一日不死,他便是無可爭辯的最高官員,即使是對麵的劉威和呂師周也讚同這點,他們有爭議的也隻是楊渥是否有能力繼承這個權力,隻要楊行密當場出現,那兩人隻有解散軍隊,下馬投降的份。他在這裏擔心裏許久,心裏這根弦一鬆,臉上自然便露了出來,讓旁邊的楊渥看到,心下自然不快,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徐溫立刻明白了過來,隻是已經後悔莫及,隻得暗自小心。對麵的劉威與呂師周看到敵方來了援兵,心知再也耽擱不得,不然等不到親信抓到李儼,敵方已經大兵雲集,滅了自己。兩人正要下令全軍進攻,卻隻見敵陣陣型分開,從中走出一隊人來,當中簇擁著一頂暖轎,為首一人兩人都認得,便是楊行密的嫡長子楊渥。看到他在這裏出現,劉、呂二人心底不由得一涼,想不到楊行密動作這般快,已經將兒子從宣州召回了,看來這爭位的事情十之八九是不成了。
楊渥走到那暖轎旁,替其揭開轎簾,伸手從裏麵扶出一人來,隻見其身披紫袍,頭戴金冠,正是淮南節度大使楊行密。劉、呂二人見狀大驚,趕緊快步上前,俯身下拜,呂師周腹中更是大罵劉威:“你不是說楊行密病重難返,已經是旦夕間的事情了,可怎的還能坐著轎子在這大冷天跑出來,臉色還紅潤的很,我這次可被你給害死了。”
“渥兒,還不快去扶起二位叔父。”楊行密勉力吩咐道,他此時早已到了危在旦夕的時候,隻是聽說劉威與呂師周二人領兵硬闖北門,知道正是生死關頭,於是強逼醫生替自己準備了些激發潛力的藥物,又在臉上塗了一點胭脂,好掩蓋臉上垂死者的慘白,硬挺著乘坐暖轎趕往北門,此時的他幾乎是完全靠在楊渥那隻扶在自己背後的胳膊上,如果不是靠著藥物激發出的最後那一點潛力,隻怕他已經昏死過去了。
楊渥應了一聲,正要將父親扶回轎子中,扶在父親後腰上的左手卻被推了一把,卻是楊行密一把推開兒子的手,強自站在地上了。楊渥不由得大驚,他是明白楊行密此時的狀態的,正要上前攙扶,卻看到父親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他也不是傻瓜,立刻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雖然心中不忍,還是快步上前,將劉威、呂師周二人一一扶起,呂師周和劉威雖然也知道此時絕不能撕破了臉,楊渥稍微一扶便趕緊起身,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來。
楊渥扶罷了兩人,趕緊回到父親身邊,扶著他在胡床上坐下,短短的幾息功夫,楊行密的手上已經滿是冷汗,也不知他怎生熬得住。
劉威與呂師周對視了一眼,他們本以為楊行密就算不死,現在也已經臥病在床動彈不得了,可沒想到是眼下這番光景,自己與其說是回來爭權奪位,更不如說是自投羅網,還是找個由頭趕緊脫身的好。兩人腦子裏正想著,便聽到楊行密說話的聲音:“我如今沉屙已久,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可這個位子總的有人繼承。這片基業不是我楊行密一個人打下來的,是大夥兒的功勞,自然也不能我楊行密一個人說的算,你們兩人此次回來的正好,劉兄弟,諸將之中你資格算是最老的了,你倒說說何人最適合呢?”
不要看方才劉威在徐溫與張灝麵前威風八麵,視之若無物一般,可在楊行密這個病夫麵前,卻全然是另外一番模樣。此時正是寒冬臘月,他卻是滿頭大汗,好像搬了百八十斤的重物行走一般,一麵猶豫,一麵不住的用求助的目光偷看一旁的呂師周,呂師周卻好似全然沒有感覺到一般,隻是站的筆直,雙目低垂看著自己的腳麵,好像個麵對塾師的蒙童。
劉威半天沒說一句話,楊行密臉上卻是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色,柔聲說道“此事倒也重大的很,劉刺史若是一時難決,不如且先回廬州,待想明白了,再回複與我也行。”
“不用,不用!”楊行密的勸慰好像一根抽打在劉威身上的鞭子,他趕緊抬頭答道:“司徒仁厚愛人,曆經兵事,正是上佳的人選。”
“哦,劉兄弟倒是高抬犬子了。”楊行密點了點頭,轉過身麵對呂師周問道:“那呂將軍以為如何呢?”
“劉刺史說出了末將的肺腑之言,大王百戰方得這般基業,司徒不坐這個位子,又有何人能坐?便是他人坐了,第一個不服氣的便是末將了。”呂師周毫不猶豫的答道,語氣果斷之極。
“嗯,這麽說來,倒是某家多慮了,先前我征詢周判官的意見時,他卻說劉刺史才是最佳的人選。”
聽了楊行密這番話,劉威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得好,呂師周更是明哲保身,全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專心的研究自己腳麵上皮革的質地,過了好一會兒,劉威的臉上強逼出一點笑容,答道:“哪裏,哪裏,末將這點本事,如何能繼任大位,周判官定然是說笑的,說笑的。”
“既然二位這般說,那自然是支持犬子做這個淮南節度使啦?”楊行密長大了眼睛,高聲問道。
“自然支持,自然支持。”劉威與呂師周二人忙不迭聲應答道,尤其是劉威嗓門更是尤其的大,恨不得讓全場的人都知道他支持楊渥繼承大位。
“來人,準備香案,請李宣諭還有周判官上來。”楊行密點了點頭,高聲道。話音剛落,後麵便上來兩人,分別是江淮宣諭使李儼和淮南判官周隱,看到這兩人都在楊行密的控製之中,劉、呂二人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剛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從一開始自己就沒有勝算。
不過一會兒,香案便陳設完畢,後麵掛著本朝玄宗皇帝的畫像,待到一切布置停當後,李儼小心翼翼的將一封黃綢帛書放到香案之上,正是昭宗皇帝發下的冊封楊行密為東麵行營都統,有權冊封東南官職的製書,李儼放好後,便走到香案右側站好。
楊行密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走到那香案前跪下,四周將吏們趕緊也隨之跪下。楊行密三叩首之後,高聲道:“楊某受天子殊遇,委以方伯之任,雖盡心竭力,然德薄眾寡,不得討伐叛賊,使其授首。今某家沉屙已久,將不久於人世,請以犬子楊渥繼任楊某之位。”
跪在楊行密身後的劉威、呂師周不管心中怎麽想,此時也隻得齊聲應和道:請以司徒繼任大王之位。”
麵對著淮南諸將吏的跪拜,李儼一臉肅容,高聲答道:“準淮南將吏奏請,承製授司徒楊渥為淮南節度使、東南諸道行營都統,侍中,弘農郡王。”
“謝聖主恩準!”楊行密與諸將高聲應答道,又叩首三次,方才站起身來,經過這番折騰,楊行密已經汗出如漿,全身各個部分不住顫抖,楊渥趕緊搶上一步將父親扶起,免得直接癱軟在地上了。
“快扶我回王府,劉威和呂師周他們也不能放走了,一同帶他們回府。”楊行密此時已經將大位傳給了楊渥,這根緊繃著的弦一鬆,便覺得整個人便要立刻昏死過去,趕緊對楊渥吩咐了兩句,便癱軟在楊渥懷中。楊渥趕緊將父親送入暖轎之中,招來幾名親兵將劉威與呂師周夾住了,便一同帶往王府去了,至於徐溫和張灝二人,便好似被遺忘的孤兒一般,被丟在北門,無人搭理。
張灝望著遠去的隊伍,狠狠的吐了一口唾罵,罵道:“媽的,還不如打上一場,殺他個你死我活的好,強勝被這般晾著,兩邊都搭不著,難受的緊。”
徐溫心裏也泛起相同的感覺來,隻是他比張灝城府要深的多,表麵上沒有露出來罷了,強笑道:“張左衙,這不是挺好嗎?不用動刀兵,公子又順順當當的繼承了大位,你我這次站對了隊,前途是一片光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