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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序幕5

陶雅將部下的騎兵留在山下的那片空地歇息,自己和王啟年領著十餘騎登上山來。這石壁山上平日裏沒有什麽行人,野草灌木蔓生,早已封了道路,前麵開路的軍士揮舞著佩刀開路,過了半盞茶功夫眾人才到了山頂。

“把這邊清理幹淨!”隨著陶雅的命令,兩名親兵將山路旁的幾叢阻礙視線的茅草斬斷,視野立刻豁然開朗起來,徽州府城出現在眾人眼前。

“徽州府城地勢東麵抱山,西據平陸,整座府城便在山坡上。城外從東北到西南,一條溪流環繞而過,最後匯入城西南的歙浦,這條溪流不但提供了城中百姓的水源,同時也起到了護城河的作用。這府城一共有三道城牆:子城、外城、羅城,四座城門,每座城門都有突出的甕城和馬麵防禦,在地勢平坦,利於攻城器械行進的北麵還有羊馬牆,在城西北的河堤上還有一座小城,喚作新城。”王啟年指著遠處的徽州府城,一樣樣說明地勢,如數家珍一般,他作為先鋒出徽寧道後,就派出細作探察敵方守勢,這些早已爛熟於心。

“那城內那座小山叫做什麽名字?”

“招討是問東南子城旁的那座小山嗎?那山名叫烏聊山,歲末汪華初建此城便是依此山而建的。”

陶雅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不過很快就消失了,他又指了指城外溪流上的橋梁問道:“鎮海賊既然已經知道我軍即將到來,為何不將河流上的橋梁拆毀?”

王啟年臉上露出一絲憂慮的神色,答道:“末將以為,是因為賊軍猖狂,並不害怕我軍能夠利用這橋梁。”說到這裏,王啟年看到周圍眾人臉上現出不解的神色,便解釋道:“賊軍首領呂方頗有巧思,製有一種石炮,百五十步內彈無虛發,中者輒斃。那橋梁相距城牆不過百步,正在敵軍的射程之內,他們留下橋梁不拆還可以用作反擊的通道。”

“有這麽厲害?”陶雅臉上露出了懷疑的表情,淮南軍中也有各種拋石機和弩炮投入實戰,在威力和射程上都很驚人,但是命中率和發射頻率都還很不理想,一般都是用於摧毀壁壘等固定目標,對於士兵這種活動的小目標效果很有限,這下聽到王啟年以“彈無虛發,中者輒斃”來評價,自然不太相信。

“不錯,那呂方的確很善於製作器械,當年圍攻壽州時便憑此立下奇功,後來圍攻杭州時,三日內便拿下堅城。此次進軍時,我軍前鋒便有遇到,深受其害。”說到這裏,王啟年做了個手勢,身後的親兵呈上半枚泥彈來,王啟年接過轉呈給陶雅道:“這便是鎮海賊軍發射的彈丸,落地後已經破碎。”

陶雅鄭重其事的接過泥彈,在手上顛了顛,約莫兩斤左右,整個泥彈至少有三斤以上了,被這樣的重量的彈丸擊中,就算是披著重甲隻怕也是斃命的份了。陶雅將手中的泥彈還給一旁的軍士,臉色變得鄭重起來,沉聲下令道:“傳令全軍,先掘壕築營,隔絕敵軍內外,打製衝車母驢,徐徐圖之。”

一旁的親兵領命而去,陶雅又觀察了一下地勢,轉身對身旁的校尉道:“速速派出傳騎,四處通告,我軍乃奉王命討賊,解百姓於倒懸之苦,對於民物,秋毫無犯,全軍有擅取民物,踐踏莊稼者,無論身居何職者,一律梟首示眾。各處村莊,速速返鄉,夏穀五取一,勞役三丁取一,解至軍中,若半旬之內不還者。”陶雅說到這裏,頓了一下,隨即咬牙道:“以同賊論處。”

“喏!”那校尉趕緊躬身領命而去,陶雅回頭看了看王啟年,看到對方臉上現出不解的神色,便低聲解釋道:“呂方得知吾軍進取徽州,定然會遣兵來援,而此城又地勢險要,無法猝下。我軍隻得築長圍,隔絕內外,以為持久計。還有此城險要之處全在城外那溪流,城中賊軍也憑此為城,豈不知這水亦能為害,我打算築堤防以用水淹城,鎮海賊軍器再怎麽犀利,又如何能與我軍相抗?”

王啟年這才明白了陶雅的用意,的確這徽州府城北地勢卑下,又有河流流過,隻要築堤蓄水,再挖開堤防,以水灌城,城中守軍百姓都隻有化為魚鱉的份,就算無法淹沒整個城,泥土夯製的城牆也會因為洪水的浸泡而崩塌。但是無論築長圍還是水攻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所以陶雅才嚴肅軍紀,以引誘百姓返鄉,好征發民夫,畢竟人都是要吃飯的,若是讓那些夏糧都爛在地裏,那些徽州百姓即使不死於刀兵之下,也遲早是餓死的份,五分之一的糧食和三丁抽一的負擔也很低了,陶雅這般一手拉一手打的辦法的確很有效果。看來自己比較起那些上一輩的老將來,在用兵老辣方麵的確還差的遠。

“好了,前軍也快到了,我們下山吧,指揮諸軍紮營,免得被鎮海賊軍抓到漏洞,打個措手不及。”陶雅看到淮南軍的前鋒已經快到了,徽州府城的地勢也查看的差不多了,便轉身下山。

徽州府城,一副大戰到來前的肅殺景象。數日前呂雄領兵救援績溪,遇到淮南軍的先鋒,雖然取得小勝,但是隨著敵方後繼的出現,他不得不引軍退回府城,幸好淮南軍前鋒將佐也不清楚敵方的底細,為鎮海親軍強悍的戰鬥力所震懾,也隻是收拾己方的殘兵,呂雄才得以完成這兵事上最難的敵前撤退。他回到府城之後,知道淮南軍的大隊即將到來,便加緊修補城牆,準備物資,編練城中丁壯,準備抵抗對方的圍攻,幸好他來到徽州這半年來,在修築城牆和積蓄軍資這兩樣事情著實花了不少力氣,也已經將淮南軍大舉入侵的消息通過信鴿傳至杭州去了,現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堅持長的時間,畢竟這府城的地勢緊要,隻要一天淮南軍沒有拿下此城,就不能放心的大舉入侵兩浙其他州郡。

“將軍,淮南軍的前鋒已經快要到了,是否要將南門外的木橋燒了?”一名軍官急問道,在城牆上已經可以看到升起大股的煙塵,顯然淮南軍馬上就要到了。

呂雄凝視著遠處的煙塵,一隊隊的淮南兵正從地平線下冒出來。此時他的心髒跳得十分急促,好似隨時都會從他的嘴裏跳出來一般。其實他自從十四歲披發從軍以來,絕大部分交戰都是處於弱勢的一方。可是這次卻與往日不同。根據探子傳來的消息,這次圍攻己方的淮南軍大約在一萬以上,是己方的六倍以上,更重要的是,他不再是一個隻需按照上級命令行事的廝殺漢而已,此時的他肩膀上不但擔著這一州之地和千餘將士的性命,而且這次抵禦淮南入侵戰的勝負都取決於自己是否能守住這座城池。呂雄竭力握緊雙拳,連指甲都刺破了手心的皮膚,這輕微的刺痛感讓他覺得鬆弛了一點了:“不必了,要留個出擊的口子,七八丈寬的河麵,那麽多敵兵架橋起來也就小半個時辰的事,反而露怯了,淮南賊要是敢上橋過來就讓他們嚐嚐咱們石炮的厲害!”

淮南兵抵達後,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反而開始挖掘壕溝,在壕溝裏插入大量的竹簽,在壕溝的背後修築壁壘。讓在城頭觀察的呂雄驚訝的是,淮南兵不但在麵朝城牆的一麵修築壁壘,而且在自己軍營朝外的一側也挖掘壕溝,修築壁壘。呂雄很快就明白了敵方這麽做的原因:淮南兵打算通過長時間的圍攻來奪取府城,他們不但打算憑借長圍來圍攻府城,還準備借助設防的營地來擊敗即將到來的鎮海軍的援兵。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獨立指揮大軍作戰就是最殘酷的守城戰,呂雄的臉色越發凝重了起來。

夜風吹過,帶來了一陣陣刁鬥聲,已經是三更時分了,城牆牆角旁的草叢一陣晃動,轉出一個黑衣人來,他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會兒,才回頭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兒,從那草叢中魚貫走出十幾個黑衣人來。這些人都是呂雄在城中懸重賞而得勇士,準備乘淮南軍新到,營盤未固,地形還不熟悉,發起突襲,好挫傷一下對方的銳氣,同時也穩定一下己方的軍心。

屠武盡可能的放輕手腳,免得引起隱藏在暗處的淮南軍“夜不收”的注意,他便此次突襲行動的頭領。借助夜色的掩護,很快這一行人已經靠近了溪水邊,淮南軍最近的營盤相距溪水隻有不到兩百步,這裏就是整個突襲過程中最危險的一段,空曠的水麵上毫無遮擋,隱藏在岸邊某處的淮南軍“夜不收”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渡河的敵兵射殺。屠武看了看左右,看到不遠處有一根木頭,便脫下身上的衣衫,套在那木頭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那套著衣衫的木頭用力推入水中,套著衣衫的木頭在緩慢的溪流上漂浮著,在夜裏遠遠看去就好似一個正在潛渡的人。屠武回到岸邊的草叢中,撿起弓弩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