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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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拔城1

秋日的晨光仿佛一隻溫暖的手,稍一撫弄,就讓早起的人們覺得從身體內部透出一種舒服的感覺。天空呈現出一種透明的淡藍色,籠罩著整個大地,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空氣幹爽的很,戰馬輕輕的打著響鼻,不時擺動著長長的尾巴,驅趕著身邊的蠅蟲,幾隻蟋蟀從草叢中跳了出來,碧綠色的頭上巨大的複眼轉動著,查看著四周的動靜,確認附近沒有天敵

突然地麵下傳來一陣無聲的震動,那幾隻敏感的昆蟲立刻跳回草叢中,接著,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一座巨大的吊橋落了下來,搭在壕溝的上方,濺起好大一陣塵土。大隊披甲持兵的鎮海軍士卒魚貫而出,列開軍陣,風吹在戰旗上,帶起獵獵的聲響,場中沉重的腳步聲和夾雜其中的軍器碰撞聲,仿佛透著一股魔力一般,震人心魄。

此時的武進城頭早已站滿了守兵,經過這些天的炮擊圍攻,城頭上的壁壘女牆早已損壞的七七八八了,東西兩處城門附近更是被打開了兩個黑洞洞的缺口,雖然經過城中百姓士卒的連夜趕工,在缺口處豎起了一道木柵,城內還有一道矮牆,可是否能抵擋住鎮海軍的猛攻,誰心裏也沒把握,這天早上看到鎮海軍這般架勢,經驗豐富些的老兵已經知曉應該是總攻的時候了,紛紛坐下進食休息,現在多省下一分力氣,待會便多一分活下來的機會,倒是沒有見過大陣仗的新兵一個個隻覺得口中發幹,嚼碎了的食物怎麽也咽不下去,不少人還噎住了,惹來老兵一陣恥笑。

“萬勝!萬勝!”本來寂靜無聲的鎮海軍軍陣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倒是將城牆上的淮南軍守兵嚇了一大跳,不少被臼炮嚇破了膽的新兵還以為是敵兵又開炮,嚇得將手中的食物往一丟,便跑到牆角處蹲下身子,這是這些天來他們用血的教訓換來的教訓,在那裏被飛濺的石子擊中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可過了不一會兒,卻發現並沒有炮彈落下那天崩地裂的動靜,才小心的站起身來,探頭去看個究竟。

隻見遠處的鎮海軍軍陣前,一騎飛馳而過,鎮海軍士卒發出有節奏的“萬勝”聲,每當那騎士經過麵前時,最近的那部分鎮海兵發出的歡呼聲就尤為響亮。城上的淮南守兵就算再傻也明白這是鎮海軍的大人物前來檢閱士卒了,反正這時候也不用擔心鎮海軍攻過來,眾人反倒放下心來,不少膽大的趴在女牆上看起熱鬧來,開始猜測那個騎士是什麽大人物。

呂方騎在馬上,經過多年不間斷的練習,他的騎術已經相當不錯了,可以不用雙手,隻憑兩條腿和重心的變換,驅策著坐騎依照自己的心意行動。很快,呂方就已經到了行列的盡頭,士卒們停止了歡呼聲,無數道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臉上,幾乎讓他感覺到一陣灼熱感。呂方看了看遠處的缺口處,對在一旁羅仁瓊做了個手臂下劈的手勢,道:“開始吧!”

“喏!”羅仁瓊興奮的應了一聲,驅馬轉身離開了,隨著一陣陣戰鼓聲,已經進入發射陣地的多門臼炮開始射擊了,一開始是堵塞缺口的木柵,很快守兵昨夜好不容易建成的木柵就被炮彈打成了碎片,接著就開始轟擊城頭上的守兵,說實話,臼炮發射的實心彈對於殺傷人員的效果很一般,但是近百斤的石彈落下時產生的巨大震動和碎片橫飛的效果,對於城頭的守兵造成了極大的混亂,看到這樣的情景,羅仁瓊對身後的親兵做了個手勢,很快鎮海軍的隊形開始向前移動了,大約四百名鎮海軍士兵結成五個十乘八的方陣,緩慢的向前移動,在方陣的兩側則是為大約為其一半數量的弓弩手,當到達射程之後,就開始先將攜帶的竹排插入土中立好,然後向城頭放箭,掩護方陣的前進。

隨著方陣的靠近,鎮海軍的臼炮停止了射擊,以免誤傷了己方軍士。方陣中四周和前列的士卒將盾牌拚接在一起,方陣中間則將巨大的盾牌頂在頭頂上。城頭的守兵也開始從鎮海軍的炮擊造成的混亂中恢複過來了,開始在軍官的催逼下向逐漸向缺口處靠近的敵軍方陣射箭和投擲石塊,但是絕大部分箭矢和石塊都被盾牌給彈開了,鎮海軍的龜陣還是緩慢的向城牆缺口靠近。

看到方陣離缺口越來越近,城頭上的守軍校尉不禁又氣又急,這武進城固然堅固,兵力也充沛,但畢竟空間太小,沒有什麽回旋餘地,一旦被鎮海軍衝進城來就大勢已去。他一麵讓守兵繼續向城下的敵兵射箭投石,一麵催促部屬將裝滿煮沸的火油的鐵鍋搬到城牆缺口處來,對付這種箭矢石塊都沒啥效果的龜陣就是沸油最好用了,隻要澆將下去,就算是鋼鐵鑄就的好漢子也要脫一層皮去。由於這鐵鍋甚大,裝滿了沸油更是沉重不堪,本來是有裝在一輛專門的小車上,隻需三五個人便能推動,卻不巧這些日子來城外臼炮轟擊之下,城牆上早就坑坑窪窪,到處是殘垣斷壁,眼看那小車離目的地隻有兩丈遠了,車輪卻被卡在一條石縫中,進退不得。那校尉眼看著鎮海軍的龜陣越來越近,心中便好像在油鍋裏煎烤一般,忍不住大聲喝道:“快取繩索和杠子來。”他竟是要用人力將這大鐵鍋挑過去。

幸好城頭各種守城器具準備齊全,轉眼工夫便將那鐵鍋綁好了,那校尉喊了聲“起!”八條健壯漢子便將那鐵鍋晃悠悠的抬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卻突然飛來一支流矢,正好射中了其中一人咽喉,中箭那人立刻倒了下去,那油鍋失去平衡,頓時跌落在地,滾燙的沸油將四周的眾人濺了一身,尤其是那八個抬鍋漢子,都被濺了一臉沸油,城頭頓時一片慘呼聲。

羅仁瓊坐在馬上,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一瞬不瞬的盯著正在沿著缺口處斜坡上行的方陣,在這個方陣後麵,還有四個方陣正魚貫而行,有少量隱藏在方陣中的弓弩手開始利用盾牌的縫隙向城頭射箭,由於沒有女牆的掩護,不少探出頭來投擲石塊的守兵中箭落城。羅仁瓊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大滴的汗珠不斷地從臉頰滾落下來,他很清楚,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鎮海軍的進攻軍此時就好像一個就要快爬到樹頂的人,越是快到樹頂,跌下來就越重,如果被逆襲的敵軍衝散了隊形,沒有盾牌掩護的士卒在城上守兵的近距離弓弩射擊下,十停裏隻怕要去了九停。自己這次特地請到主上觀戰,就是不但要打贏了,還要贏得漂亮,才能給呂方一個深刻的印象,自己的仕途才能更上一步,既然如此,也難怪羅仁瓊如此表現。

也許是因為方才城頭忙中出錯,燙傷了不少自己人的緣故,對第一個爬上缺口的方陣的箭矢密度雖然猛烈了不少,可狼牙拍、鉛汁等殺傷力最大的守城手段還沒有出現,倒是讓方陣中的選鋒們鬆了一口氣,他們知道隻要越過這段城牆,城牆上守兵對他們的壓力就要小多了,選鋒們咬緊牙關,小心的用盾牌遮嚴實了自己的身體,準備進城後好好讓那些城頭上射箭的狗雜種們嚐嚐長矛佩刀的厲害。

正當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驚叫聲,第一個方陣的選鋒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便聽到一陣慘叫,龜甲陣中央便倒下了六七條漢子,原來守兵看到沸油失敗,急中生智,竟然將一條台階石挖了起來,從城牆上砸了下來,那台階石從高處砸下來,來勢何等凶猛,挨著的數名選鋒一聲不吭便吐血身亡。

城頭上那校尉咬著牙關,厲聲喝道:“快放箭,吹號角,讓後隊上來,莫要給他們重新組陣的機會!”他右邊臉頰被沸油濺到,表皮早已被脫落,露出裏麵紅色的肌肉來,說話時肌肉抽搐,整個人宛如阿鼻地獄裏爬出的惡鬼一般。

隨著一陣號角聲,從城內衝出一隊守兵來,他們養精蓄銳已久,就是等著這個時候。鎮海軍的方陣被落石擊散,又被弓弩射殺十幾人,被這般一衝,竟然被壓得步步後退,眼看就垮下來了。

“該死,怎會如此!”在後方觀戰的羅仁瓊看到這番情景,不由得又驚又怒,本來一片大好的形勢居然一下子又被淮南軍翻轉過來了。他很清楚這等爭奪缺口的惡戰,就好像兩隻老鼠在狹窄的洞穴中角鬥,靠的就是那股子勢頭,如果勢頭被壓過去,再想反扳過來就難上加難,這幾個方陣中的都是他軍中最精銳的幾個都,還從自己牙兵隊中挑選了精銳加強了,賞格更是加到最高了,為的就是畢其功於一役,在呂方麵前好生表現一番,卻沒想到出現了現在這種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