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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詭計5

“這如何使得?”雲娘趕忙推辭,卻被薛舍兒一把抓住,強按下道:“讓你一起吃便一起吃,莫推辭了!”雲娘拗不過對方隻得坐了下來,兩人一同吃了起來,剛剛吃完,便聽到外間笑語聲傳來:“薛都頭,昨夜可還快活!”

隨著話語聲,門外進來一人,卻是徐知訓,隻見他身上披了件緋色錦袍,頭戴纀頭,臉上卻滿是輕浮的笑容,配上方才話語中的戲謔之意,薛舍兒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氣,隻是他在市井間打滾了多年,城府頗深,裝出一副感激的模樣道:“多謝公子垂問,小人倒也還睡得安穩。”

徐知訓聞言大笑道:“都頭說得什麽話!某家方才問你快活與否,你卻答我睡得安穩!難道某家將這雲娘下賜就是讓你睡個安穩覺嗎?”徐知訓指了指一旁已經羞不可抑的雲娘道:“這女子不但善通音律,而且還別有一般妙處,非在床第交接之時不得知曉呀!都頭你可莫要錯過了。”說到這裏,徐知訓不由得大笑起來。

薛舍兒聽到這裏,心中已是又是驚訝又是鄙夷,驚訝的是那徐知訓居然如此不顧體麵,口不擇言,將這等床帷間的事情當人麵前說出;鄙夷的卻是眼前此人明明正在謀劃大事,卻行事如此荒唐,如何能成事。薛舍兒心中想的雖多,表麵上卻還是那副感激模樣,躬身道:“小人受公子厚恩,當真不如如何才能報答萬一。”

“罷了!”徐知訓在胡床上坐下,笑道:“你在軍中若有信的過的手足,且將姓名報上來,我便將其調來仍在你的手下做事,緩急之間也有個接應。”

薛舍兒應了一聲,便將自己舊日的弟兄報上去了三四十個,他此時倒不急著逃離徐知訓府中了,一來是因為他此時得了雲娘,若是獨自逃走則怕牽連了對方,若是帶了一個弱質女子則又怕反倒害了對方;其二卻是經過這兩次交談,薛舍兒覺得眼前這個貴介公子行事粗疏,自己不難得到對方的信任,認為與其現在就逃走不如先虛與委蛇,得到對方的信任,然後看情形如何,再做決斷,無論是逃走還是向徐知誥出首洗清自己都是不錯的選擇。

徐知訓得了名單,便讓伴當帶了自己的名刺去軍營去帶人來,他的府邸與軍營相距不遠,不過一頓飯功夫,那伴當便回來了,將薛舍兒名單上人盡數帶來了。徐知訓倒不是個小氣的人,立即吩咐手下取來金帛,分別賞賜,隻說是酬謝賞賜擊退刺客之事,眾兵丁得了這筆意外之財,不由得驚喜萬分,紛紛下拜感謝,頌詞如潮。

待到徐知訓離去,眾人便朝頭目圍攏了過來,他們已經看到了站在薛舍兒身旁的雲娘,不由得又是豔羨又是高興。扈三卻是個嘴快的,大聲道:“忒呀!好俊俏的小娘子,莫非是月宮裏的仙女兒,否則怎會生的如此!”眾人都是些粗魯漢子,被個口快的一帶,紛紛起哄起來,有幾個大膽的幹脆吹起口哨來,雲娘哪裏見過這等場麵,不由得下意識的退到薛舍兒身後,伸手緊緊牽住了對方的衣袖。

“罷了,數日未曾管教,扈三你皮癢了!”薛舍兒見狀,嗬斥了兩聲,可眾人卻知他性情,知道並非是真怒,反倒聲音更大了三分,有個促狹的家夥還跑到雲娘麵前,斂衽拜了一拜,笑道:“這位小娘子便是俺家哥哥的渾家吧!小子恒五見過禮了!”

“休得胡言!”薛舍兒見狀,哭笑不得,一麵抬起右腳做出一個欲踢的架勢,一麵回頭對雲娘道:“小娘子,俺家這些兄弟都是些草莽漢子,不懂許多禮數,可心地卻不壞,日後相處久了便知,今日且見諒了。”

雲娘垂首答道:“這些都是郎君手足,奴家又豈會怪罪,列位請稍後,奴家且先進屋燒些水來。”說罷便轉身向屋中去了。

雲娘剛剛進得屋內,外間的聲音卻更響了,方才還有些在女兒家麵前不好說的話也說了出來,薛舍兒倒也不惱,隻是笑吟吟的聽著,眾人亂哄哄的說了一會,卻聽到扈三的大嗓門道:“一直聽說徐都指揮使的諸位公子中知誥公子最為賢明,今日一看,倒是言過其實了。”

薛舍兒聞言心中一動,笑道:“喔?怎生這麽說?莫非是剛剛賞了你這些金帛的緣故?”

“那倒不是,薛大哥你卻不知道,昨日裏那些貪圖知誥公子賞格的選鋒回來了,你道是如何?”扈三說到這裏買了個關子:“十停倒是折了七停,三百條壯健漢子整個回來的連二十個都沒有!可連鎮海兵的營壘都沒摸到邊。幸好某家沒去,有了知訓公子的賞賜,去向穆三娘提親也盡數夠了!”

“什麽?出城突襲失敗了?你且細細說來!”薛舍兒聽到這裏,一把抓住扈三的胳膊,厲聲問道。扈三見狀,趕緊將自己所知盡數倒了出來,原來昨夜裏應募的那些選鋒便依照徐知誥的命令,出城去突襲蜀崗上的一處鎮海軍營壘,眾人本以為鎮海軍剛剛占領蜀崗,立營未久,地形不熟,各營壘間的照應勾結也不緊密,而己方卻是本地人,就算攻不下那營壘,也不會有多大損失,卻沒想到敵方的營壘雖然不大,但守衛的十分嚴密,尤其是鎮海軍營壘外牆壕溝之內還有一層木牆,結果選鋒們悄無聲息越過壕溝和外牆後,本已得計,卻冷不防遭到敵軍伏擊,混亂之間眾人轉身逃走,卻被外牆和壕溝攔住,不少人慌亂之間被擠入壕溝,自相踐踏而死,逃回城中的人驚魂未定,複述當時戰況也是亂七八糟,讓將佐聽的大搖其頭。

“用新兵去和鎮海軍廝殺果然如同以稚兒與大漢相抗!”薛舍兒搖頭歎道,對於徐溫父子的前途更加不看好了。可處於劣勢一方的淮南軍還內鬥不斷,雖然薛舍兒不過是一個小小都頭,心中還是不禁連連搖頭,自己要如何才能從這滔天大難中脫身呢?

“大哥!”

薛舍兒心中正思量,卻被叫聲驚醒,睜眼一看,卻是扈三滿臉感激的對自己說:“說來還要感謝薛大哥,我本想應募選鋒,好掙些錢帛向穆三娘提親,幸好看到薛大哥這等武勇都沒應募,便也不去了,才保住了這條性命,還掙了不少金帛,這些都是承了大哥的情。”說到這裏,扈三拜了一拜,一張黑臉上滿是誠摯。

薛舍兒聞言心中不由得一動,卻沒有讓開扈三的大禮,待其起身問道:“你當真以為我能領著你能從這危城之中保住性命?”

“那是自然!若是別人自是不信,可你是東城薛舍兒,薛大哥!俺不信你還能信誰!大夥說是不是!”扈三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最後一句卻是問身旁的眾人的,引得眾人齊聲應和道:“不錯!咱們當然信的過您!”

眾人的話語便好像一股暖流湧入薛舍兒的胸口,一時間他竟然有一種萬事無不可為的錯覺,對眾人做了個團揖,道:“列位盡然信得過薛舍兒,咱家能說的也就隻有一句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久之後,徐知訓府中的管事便前來,將眾人安置在薛舍兒院中以及相鄰的一間院子中,每日裏都有好吃食供著,卻沒有什麽差遣,倒是讓薛舍兒手下那些壯健漢子有些閑的發慌。倒是薛舍兒卻不急,他心知徐知訓這等刻薄寡恩之人絕不會白白下了這麽大的本錢在自己身上卻不用,隻是與雲娘呆在院中靜候便是。

果然過了五六日,那伴當便來到院中,領了薛舍兒去了那精舍,果然徐知訓便在屋中,他雖然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但臉上還是掩飾不住的急切和緊張。看到薛舍兒進來,徐知訓笑道:“薛都頭,這幾日過得可還適意。”

薛舍兒斂衽行禮道:“小人及屬下承公子深恩,隻是無處回報,惶恐的很!”

“這又算得什麽!”徐知訓笑道:“他日事成之後,你還有你那些屬下個個都富貴無極,百倍於今日,此時隻管放心享用!”說到這裏,徐知訓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我卻有一樁事,須得你替我辦了!”

薛舍兒心中一動,知道終於到了緊要關頭,臉上神色卻是越發沉著,也不問到底是什麽事情,恭聲道:“小人謹遵鈞命?”

看到薛舍兒如此沉著,徐知訓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低聲道:“我要你將大王和太夫人救出來!”

徐知訓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好似一記重錘敲到薛舍兒的心頭,他本以為徐知訓要與徐知誥爭權,無非是讓自己刺殺徐知誥而已,那時隻要自己臨陣倒戈,便能保住自家和雲娘性命,卻沒想到自己完全猜錯了,到了此時,薛舍兒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從一開始就小看了眼前這個貴介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