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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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降兵2

楚軍炮壘上,呂師周小心的探出上半身,向遠處望去,在約莫相距楚軍土壘五百步(一步大約為一點五米)的地方,數百名吳軍輔兵正在忙碌的挖掘壕溝,修築胸牆,搬運物質。從他們的行動猜測這應該是在修築一個炮兵陣地,但從過往的經驗來判斷,這個距離相對於吳軍原先擁有的輕炮來說稍微遠了些。“莫非是吳軍有了更新更大的火炮?”呂師周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

“都督,要不要開炮,把那幫吳賊給打散了!”一旁的軍官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個距離對於楚軍的火炮和炮手來說距離就更遠了,雖然從地勢上來說楚軍占有優勢,但在這個距離,火炮的威脅與其說是殺傷人員還不如說是精神上的威脅。

“不必了,沒必要讓敵軍知道我方火炮的最大射程!”呂師周否決了部下的建議,他清楚也許幾次射擊可以幹擾吳軍修築炮兵陣地的速度,但也會讓敵軍準確適應自己的最大射程,這樣可得不償失的很。呂師周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對麵吳軍的行動,轉身走下炮壘,低聲下令道:“把火藥全部搬到炮壘底部的彈藥庫去,認真監視敵軍的動向,一有情況就立刻稟告我。”

吳軍士卒的行動很快,僅僅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就完成了胸牆和壕溝的建築,然後拖了兩門火炮進入陣地,開始用實心彈炮擊起對麵楚軍的炮壘和胸牆來。楚軍的士兵們已經對於躲避炮擊很有經驗了,紛紛蜷縮起身體,緊貼著壁壘的後壁,開始閉目祈禱炮彈不要落到自己的頭上。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其實自己的位置處於對麵吳軍的火炮最大射程之外,絕大部分炮彈的落點都相距楚軍壁壘還有二十餘步,本來這個距離如果有精良的炮兵的話,也可以用跳彈對楚軍的胸牆及其後的守兵造成不小的殺傷,偏偏楚軍的壁壘前方絕大部分都是半沼澤濕地,沉重的鉛彈落地後便陷入泥土裏,無法彈起,隻有極少數炮彈恰好落在比較幹硬的地麵上,才彈起砸在壁壘上,砸出或深或淺的深洞來。但已經和吳軍打了很多年交道的呂師周已經學會了如何修築對抗火炮的堡壘了,那兩個炮壘並不高,頂部被削平,麵朝吳軍的方向有四個突出的平台,形成了交叉火力,可以對進攻的吳軍形成側射,在平台的前方修有厚厚的土牆,土牆前麵才是壕溝。就算炮彈能夠擊中炮壘,也隻會深深的陷入土牆,而無法對炮壘本身及其守兵造成傷害。當楚軍守兵們發現炮擊對他們無法造成損害的時候,紛紛從隱蔽的地方走出來,爬到壁壘邊沿了,大聲的對遠處的敵軍發出呐喊和嘲笑,數千人的笑罵聲是如此的巨大,幾乎將隆隆的炮聲都壓住了。

與戰場的中央的熱鬧景象相反,楚軍的右翼顯得尤為僻靜,當值的蠻兵們懶散的或坐或躺,曬著太陽,擔當監軍任務的楚軍軍官也懶得管他們,將注意力投入到中央戰局的發展上。在這裏,楚軍將壕溝和後麵的壁壘一直修到了沼澤地的邊沿,為了掃清射界,楚軍焚燒了沼澤地邊沿的蘆葦叢,但比較靠近沼澤腹地的蘆葦和灌木叢,他們並沒有辦法焚燒,畢竟灌木叢間的小水窪和濕地起到了隔離帶的作用,組織了火勢的蔓延,不過這並不讓守軍擔心,畢竟蘆葦和灌木叢並不是森林,是無法隱蔽大隊人馬的,至於晚上就更不可能了,沼澤地裏的無數個陷井會吞沒那些每一個踏入其中的冒失鬼的。因此呂師周將比較精銳和值得信任的軍隊集中部署在了兩個高地之間的中央陣地上,而比較靠近沼澤地伸出的兩翼則是不那麽值得信任的蠻族仆從軍,畢竟隻要他能夠扼守住中央陣地,就算吳軍能夠突破兩翼的陣地,楚軍也能在兩個突出炮壘的側射火力掩護下,發動逆襲,將形成突破的吳軍趕到沼澤地去,這也是為什麽這些日子來鍾延規已經在正麵陣地上吃了不少次虧,還是一門心思的往上衝得原因。

但是和表麵上的平靜相反,在沼澤地的中央的最茂盛的那片蘆葦叢中,數十名吳軍工匠們正揮汗如雨的忙碌著,他們依照迷允的指點,小心翼翼的在地上做出各種各樣的標記,在他們的後麵,一名名軍漢用鐮刀割倒兩側的蘆葦,然後將鋪到地麵上,再在兩側用石塊砌邊,是濕*軟的土地不再下陷,形成了一條簡單的通道,再更後麵的地方,輔兵們再鋪上竹排或者木板,使其更加堅固耐用。當遇到比較深的部分時,則在那裏打下木樁,架設便橋,所有的一切都在極端的沉默下進行的,每個人的口中都銜著木枚,打樁的大錘上都包裹著皮革,以盡可能減少發出的聲響。緊張的勞動飛快的消耗著人的體力,每個半個時辰,就換一班人,從淩晨時分就開始工作,到了正午時分,棧道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看到相距楚軍陣地最近的地方已經隻有五百步,迷允建議暫時停止工作,到了傍晚在加緊幹活,領軍的吳軍校尉接受了建議,讓軍士們退回去休息。

也許是看到因為炮擊的效果不佳,在楚軍中央陣地前的吳軍炮兵到了中午時分就降低了炮擊的頻率,已經對於敵軍行動漸漸失去興趣的楚軍士卒們紛紛退回自己的崗位,開始休息起來。右翼的楚軍監軍也不例外,他習慣性的爬上壁壘,向沼澤地的方向望去,一個奇怪的景象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沼澤地蘆葦蕩的上空飛翔著許多水鳥,這些水鳥在低空來回盤旋,不時發出尖銳的鳴叫聲,但卻並沒有落下。

“這是怎麽回事!蘆葦蕩裏有人,難道是吳賊要從那邊潛越?”那個楚軍軍官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他跳下圍牆,立即對一旁的一個矮個子蠻軍軍官下令道:“你看看那邊,水鳥四飛,定然是有人驚擾,快遣人通報都督,準備把他們趕進泥潭裏去?”

那蠻兵頭目聞言臉色突變,但他並沒有立刻去執行監軍的命令,他爬上壁壘,仔細的觀察了一會沼澤地深處的蘆葦蕩,才重新跳下圍牆對那監軍軍官道:“小人方才仔細看了看那蘆葦叢的情況,覺得不太像是吳軍行動的樣子。校尉您清楚,那邊可是沼澤地的中央,遍地都是深可沒人的泥潭,吳賊又不會飛,如何能跑到那裏,再說您看那邊的水鳥雖然四飛,但蘆葦叢卻沒有大的動靜,不太像是軍隊行動的樣子。”

聽了那蠻兵頭目的意見,那監軍軍官也猶豫了起來,正如那頭目所說的,那裏處於沼澤地的中央,吳軍得有多瘋狂才會跑到那裏去呢?隻是那些飛鳥的確是一副受驚的模樣,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那蠻兵頭目見軍官這副不自信但又不肯死心的樣子,便笑著勸解道:“小人久居山林,最是了解這些鳥獸習性,水鳥高飛固然是被人驚擾,但走獸靠近它們的巢穴也會驚起它們,這沼澤地中可有不少山貓、狐狸、水獺。再說就算是人,也有可能是住在附近的漁獵百姓,他們都有可能會驚起水鳥。”

“這般說來也有道理!”聽了蠻兵頭目的解釋,那監軍軍官越發不自信起來,他遠眺著那片蘆葦蕩,越看越覺得不像是有軍隊移動的樣子,但警惕心和責任感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校尉,既然您實在放心不下,不如讓小人領幾個手腳輕捷的孩兒們去打探一下,若是當真有吳軍,再去通報也不遲,不然這般冒失的報上去,若是搞錯了,隻怕上峰還會責罰。”

蠻軍頭目善解人意的建議立刻打動了那監軍頭目,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便麻煩迷酋跑一趟了,此番戰事了後,某家定然要稟告都督,讓你當上燒當部的大酋長!”

“小人拜謝校尉大恩!”迷宗躬身拜謝,他的雙肩輕微的顫抖著,仿佛是突然而來的驚喜的影響。

第二天深夜,呂師周端坐在營帳中,緊鎖的眉頭顯示出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好,兩日前傳來的嶽州一戰的消息給他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在此之前,雖然他對於此戰的結果並不樂觀,但也沒有想到會輸的如此之慘,畢竟麵對咄咄逼人的吳軍,位於江陵的荊南節度使高季興派出了援兵,而且後梁還表示會在淮上采取行動,牽製吳軍的行動。在呂師周的推測中,楚軍就算小敗,隻要能堅持兩到三個月時間,呂方所統領的吳軍主力就必須撤退,那時自己就能回師擊破其餘兩路,粉碎吳軍的這次圍攻,但現在一切都必須重新估量了,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將手中這支楚軍盡可能完整的帶回潭州,然後爭取一個比較體麵的投降條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