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泰上得堂來,對鍾延規斂衽下拜道:“草民拜見鍾使君!”
“起來吧!”鍾仁規笑道:“你現在也是官身了,這個草民還是不要再提了吧!”
成仁泰連忙拜謝道:“在下口誤,望使君見諒!”此時的他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全無不久前在畫舫中那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來人,成先生忙了一天,辛苦的很,看個坐吧!”
隨著鍾延規的命令聲,堂下仆役搬了一張矮榻上來,放在成仁泰身旁,成仁泰趕忙躬身謝過了,才小心的在矮榻上跪坐好了,便聽到鍾仁規問道:“鍾先生,事情進行的如何了?”
“托使君的福,到現在為止還順利的很!”成仁泰答罷,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雙手呈上道:“這是今日的詳情劄子,收了多少茶,成本多少,未來的收益如何分配等等都記在上麵,還請使君察看!”
鍾延規聽到這裏,立即便有了興趣,急道:“哦?快快呈上來!”早有親隨上前接過文書轉呈上來,鍾延規接過文書,轉到燈燭下細看,隻見上麵一欄攔整整齊齊的書寫著各個條目的數目,他的目光滑過這些條目,最後停止在預期收益條目的數字上,抬頭問道:“兩萬三千貫?今日有這麽多收入?”
“正是,若是在下計算的不錯,今日所收的茶葉轉賣出去之後,扣除各項花費和成本,應有兩萬三千貫收入!”當談論到自己擅長的方麵,成仁泰的緊張逐漸消失了,他開始根據文書上的條目向鍾延規一項項匯報,但對方的注意力明顯已經被方才那個驚人的數字所吸引,根本沒有聽清楚成仁泰後麵的匯報。
鍾延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斷了成仁泰的敘說:“好了,不用說了,成先生,你的意思是以後我每天都能收到兩萬三千貫,是嗎?”
鍾延規的問話讓成仁泰的額頭上立刻又滲出了一層汗珠,他趕忙解釋道:“並非如此,使君請聽小人解釋,這兩萬三千貫乃是賣茶後,再購買北貨回買的收益,還要扣除商家的那一份,剩下的才是上繳官家的那一份。而且這春茶季節也隻有十餘天,過了這十餘天,便不再有茶可以收購,並非天天都有這麽多收入的。”
鍾延規皺著眉頭聽完了對方的解釋,顯然成仁泰的這些解釋對於他來說很難以理解,過了約莫半響功夫,他才開口問道:“那這些錢裏商家要占幾成?官府又能占幾成?”
成仁泰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珠,小心的伸出了兩個指頭,恭聲答道:“小的們占兩成半,剩下的都是官府的,這收茶轉賣,風險極大,這兩成半利已是極低的了,還望使君明鑒。”
“兩成半?”鍾延規挑了挑眉頭,仿佛在計算自己從這項生意中可以獲利多少。下首的成仁泰看著鍾延規的臉色,他這時拿出來的這文書卻是另外書寫的,比和那些商家商討時的標準多要了半成,以為預備退步之用,若是能夠談成了,便是落入自己囊中的好處,隻是不知這鍾使君到底是何脾氣,想到這裏,成仁泰隻覺得胸口跳得厲害,一顆心幾欲從嗓子眼裏鑽出來。
終於,鍾延規一拍麵前幾案,道:“也好,兩成半就兩成半吧,皇帝也不差餓兵,讓你們這些商賈辦事情總要給些好處。不過本將軍先把醜話說在前麵,若到時候沒有現錢拿出來,可是要軍法從事的呀!”
成仁泰聞言趕忙躬身下拜道:“那是自然,自然!”他小心的抬起頭來,看了看鍾延規的神色,感覺到對方心情頗為不錯,才恭聲道:“這回易之事若想順遂,還有兩樁要緊的,須得使君出手!”
“說!”
“這買賣若想賺錢,就得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小的感情使君發出文書,禁止潭州其他零散商戶收購茶葉,並加強路上的盤查,防止有不法之徒,私自出售茶葉給北商,從中取利!”
鍾延規笑道:“這有何難,我立即發出文書,讓各路官府巡檢嚴加防備,若有私販茶葉之徒,當即處斬,妻小沒入官府為奴!”
成仁泰聞言大喜,趕忙跪伏在地,連聲道:“小人恭謝使君!”
嶽州,此時已是四月天了,和煦的暖風一陣陣從南方吹來,鳥兒在林間發出清脆的鳴叫聲,田野間已經被一片可愛的綠色所覆蓋著,其間點綴著一個個村落,看著這一切,讓人很難想象就在一年前,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決定整個南國命運的戰役。
嶽州城,這座連接洞庭湖和長江的名城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從城牆上望去,從城西南的洞庭湖到北麵的大江,連綿二十裏的江岸上都是相連的營寨,水麵上檣櫓如林,長帆蔽日,其間艨艟鬥艦穿行如飛,不時有槍炮聲傳來,好一副肅殺景象。
“大王以如此強兵屬於殿下,破江陵,取襄陽不過反掌事耳。末將這裏先恭喜了。”城樓上呂宏凱指著遠處的景色,對身旁的呂潤性笑道,臉上滿是驕矜之色。
呂潤性的臉上卻頗有憂戚之色,苦笑道:“二十三郎,你眼裏是虎狼之兵,可在我眼裏卻是一個個耗費錢糧的無底洞,光是三司之兵便有十營之多,加上其他水路軍士,不下十萬之眾,日廢千金。這叫我如何不憂心呀!”呂潤性口中的三司之兵便是呂方所精煉的新軍,因為新軍直屬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侍衛親軍步軍司三司所轄,所以有三司之軍的稱呼,以當時吳國國力之強,悉數如今也不過45營而已,以每營三千計,也不過十三萬有餘而已。除掉宿衛建鄴、東京(即杭州,因為在建鄴的東麵所以當時吳國一般稱其為東京以和建鄴區別)二京,以及屯紮兩淮前線要點以外,這十個營幾乎就是吳國所有的最大野戰兵團了,如非呂潤性乃是呂方的骨肉至親,其他人是絕對不可能被授以如此大權的。
呂宏凱點了點頭,答道:“殿下所言甚是,隻是大軍屯紮此地,時日長久,圖耗糧餉,糜爛士氣。何不乘夏水將生,以奇兵攻打江陵呢?”
呂潤性看了看四周,走到一個僻靜處道:“非我不欲速戰,隻是這江陵北麵並無險要可守,固然易取也易失,我若取江陵,必進取襄陽,據方城之限方得自守,那襄陽乃粱之大鎮,必與我全力相爭。但我們如今軍食未足,火藥、被服也都儲備不夠。若是戰事持久起來,隻恐有所不支呀!”
呂宏凱聽到這裏,不由得點了點頭,正如呂潤性所說的,自古江陵、襄陽二地水土相通,並無名山大河相限,雖為二城,實為一地。尤其是對於南方來說,要想守住江陵,唯一的辦法就是奪取襄陽然後憑借襄陽北麵的山地和漢水作為屏障,才能夠穩固的把握。所以呂潤性拒絕了呂宏凱通過奇兵奪取江陵的建議,而采用先囤積軍資,通過大規模野戰消滅了梁軍主力,經略荊襄全境的方略。
呂潤性看了看城外的情況,回過頭來笑道:“也罷,這邊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我們一起去碼頭那邊的吧,看看倉庫裏麵有多少積蓄了,這才是決定一切的東西。”
呂宏凱聞言笑道:“殿下所言甚是!”於是兩人便說笑著下得城來,一行人出了城門,向不遠處的一個碼頭行去。
隱磯,於嶽州城東北,磯南對江北彭城磯。二磯夾江而立,乃是呂吳水軍的重要基地,由於地形險要,適宜防禦,加上土質堅硬,幹燥。吳軍在此地修建了一個十餘個大窖,以存放從各地轉運來的糧食、武器,軍資。如果有一個人從高空俯瞰下去,便可以看到無數隻大小船隻沿著各條水道不斷向這裏駛來,裝卸完載運的各種貨物後,又離去,這裏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吸血蟲一般,趴在富庶的江南大地上,無厭的吮吸著大量的養料。
隨著一聲沉重的咯吱聲,沉重的木門被數名士卒推開了,裏麵立刻傳出一股夾雜著穀物香氣的塵土味道,呂潤性本能在鼻端擺了擺手,拂去塵土,走進門內,隨著他的雙眼逐漸適應倉內昏暗的光線,他依稀可以看見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坑,腳下有一個台階,沿著這台階可以到坑底去。呂潤性沿著台階向下走了兩步,腳下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仿佛踩在沙堆上一般。
“殿下小心了,這窖已經裝的快要滿了,您腳下已經是穀子了,莫要跌倒了。”上麵傳來一陣喊叫聲,隨著話語聲,一陣火光照亮了呂潤性眼前,隻見他的麵前已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小丘,足有五六丈高,方圓百餘丈,而這座小丘竟然全部是穀物組成的。
呂潤性後退了兩步,重新走上了台階,對身後的校尉問道:“這個窖裏有多少糧食?”
那校尉顯然是已經做足了功課,躬身拜了一拜,方才如數家珍一般答道:“這一窖方圓百餘丈,深六丈有奇,裝滿後可儲糧一萬二千石,以一丁每日食糧三升算,可供一萬大軍四十日之食。”
韋伯看到有位讀者指責主角不搞工業化,讓手下百姓受苦,我隻想說工業化對於底層來說可不是什麽福音,早期工業化的工人生活水準普遍低於農民這是常識,“羊吃人”不是笑話。日本明治維新時候農民的生活水平遠遠低於中國農民,隻不過工業革命以後的日本政府鎮壓能力更高了,才沒有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