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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山賊2

“喔?原來是高大郎的兄弟!”首座那人本來正與旁人說話,聽到高勝的話,便站起身來,對商錦忠拱了拱手,笑道:“某家姓宋,家中行二,與兄弟們合夥做點小買賣過活,也說不得什麽掌櫃,若是商都頭不嫌棄,便以宋二相稱便是!”

商錦忠卻不敢怠慢,躬身行禮道:“不敢,商某見過宋掌櫃了!”他站起身來,才上下打量了一會那宋掌櫃,隻見這人生的一張紫黑色臉膛,五短身材,貌不驚人,但一雙眸子卻明亮之極,顧盼之間頗有威勢。商錦忠心知此人便是這夥人的頭目,但還沒有摸得對方的根底,也不敢多言,小心站在一旁。

那宋掌櫃見商錦忠身上衣衫破舊,回頭對身旁人低語了兩句,那人立刻出到外間,不過片刻功夫便回來,手中卻多了兩段絹帛。宋掌櫃取過絹帛,笑著遞了過來道:“都頭身上衣衫舊了些,這兩段絹帛先收下了,也做兩身衣衫,便算是某家的見麵禮,望請收納!”

商錦忠卻不伸手去接,拱手讓開道:“小人已經不再軍中,這都頭二字再也不敢當。並非某矯情,小人現在不過是一介農夫,這等絹帛上身也不太合適。且謝過宋掌櫃的美意了!”

高勝在一旁聞言截口道:“商都頭這話可就差了,你看看咱們這一行人哪個身上穿的不是帛布,你此番跟著咱們去,包你日日有肉吃,過得和神仙一般。”說著便要將那絹帛塞到商錦忠懷中。

那宋掌櫃卻是個精細的,從商錦忠的話語中聽出了撇清之意,笑道:“既然如此,某家也不勉強了,不過某家方才聽高賢弟說你精通火器,可否幫我個小忙!”

商錦忠聽到這裏,已經覺察出這宋掌櫃一行人來曆不明,隻怕並非善類,他如今隻想和蓮娘在這山中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唯恐被這些人牽連了,連忙推諉道:“宋掌櫃休得聽那廝胡吹,小人不過在軍中見過些火器,如何敢說精通二字,掌櫃還是到了大邑之中,尋得工匠詢問吧!”

那高勝卻是個不曉事的,沒有聽出商錦忠話語中的撇清之意,急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當年你可是在吳軍那邊逃過來的,在大都督麾下當過炮兵都頭,滿營的炮手都是你調教出來的,如何說不得精熟。”

商錦忠聽到高勝這般說,心中暗叫不好,屋中頓時靜了下來,那宋掌櫃臉上似笑非笑,靜靜的看著商錦忠的右手。商錦忠本能的將右手放到身後,以免被對方看到逃兵的刺青,可還是覺得對方的目光好似有千鈞重量一般,背上漸漸滲出冷汗來。過了好一會兒,商錦忠終於抵擋不住對方的壓力,低頭道:“掌櫃請說,小人自當盡力,不過若是有力所不及之處,還請見諒!”

“壯士若肯出力,小可便是感激不盡,如何還敢說其他!”那宋掌櫃見商錦忠開了口,臉上露出喜色,對一旁的手下低聲吩咐了兩句,不一會兒那手下便從外間搬進一個長木箱來,打開一看。商錦忠額頭上立刻滲出一層冷汗來,木盒中竟然是三支火繩槍。

“壯士可知道這是何物?”

“此乃是火繩銃,乃是軍中器具!”商錦忠此時也不敢推說不知,他已經看的清楚,那三支火繩槍上多有刀痕,有一支的木質槍托上還有烏黑的血跡,顯然這三支火繩槍乃是在戰場上搶奪而來的。作為一個吳軍的前逃兵,商錦忠很明白這種武器除了吳軍的新軍諸營中有裝備以外,其他諸部裝配甚少,其他各個藩鎮中雖然也有少量仿製,但無論是數量和質量都和吳軍裝備的差之甚遠。從形製來看,這三支定然是吳軍所用的無疑,這個掌櫃突然拿出這個玩意來,其形跡實在是可疑之極。

“壯士認得便好,我也知道這器具威力極大,但卻不知該如何使用,既然壯士知曉,便請告知,小可事後自當有厚報!”

商錦忠躬身挑了一支狀態較為良好的火繩槍來,又取了藥瓶,彈丸,支架,推棍,、火繩,一一放在地上擺開,沉聲解釋道“此乃呂吳所製的火器,以點燃的火藥驅動鉛丸,聲如霹靂,百步之內,便是身著重甲,也能一擊致命。使用時須得先將點燃的火繩夾好,然後清理槍膛、將定裝藥筒咬破倒入槍口中……。”商錦忠一邊解釋,一邊示範,依照記憶中的操典從裝藥到瞄準發射在那宋掌櫃麵前演示了一遍,那宋掌櫃看的極為認真,不時還詢問幾句,待到商錦忠演示完畢之後,宋掌櫃臉上已經笑意全無,滿是嚴肅之色,恭聲問道:“商都頭,我看這火器威力雖大,但發射步驟卻是繁瑣之極,臨陣之時也不過兩三發罷了,卻不知吳軍中當如何使用呢?”

商錦忠聞言一愣,心中暗想此人為何對著軍國之法這般感興趣,但他此時隻想著早點將這瘟神送走才好,便按腦海中的記憶答道:“掌櫃所言甚是,吳軍中以百人為都,其中七分長矛,三分火繩銃,戰時百人列為空心方陣,銃手居於方陣四角或者前列開火射擊,若敵兵衝近,則退入方陣之中,受長矛手的保護!”

“那都頭可記得那長矛有多長?”

“十二尺,分為兩截,首尾皆有鋒刃,中用鐵套筒連接,行軍之時分開便與攜帶!”

宋掌櫃聽到這裏,臉色愈發沉重起來,口中喃喃自語,臉上隱然現出憂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複了常態,拱手對商錦忠拜了一拜,誠聲道:“商都頭。我看你身上衣衫,應當過得並不得意,何不隨某家同去。宋某不才,也有數百頃田地,十餘座茶山,部曲上千,願與都頭兄弟相稱,都頭可願屈尊。”

這宋掌櫃這番說出來,屋中人臉色頓時大變,那高勝更是又是驚喜又是羨慕,他在這宋掌櫃手下呆了一年多了,心知此人不但家業大,而且手麵大,在湖南地界上乃是有名的大豪,自己這一年多時間裏著實立了不少功勞,可也不過是統領這二十多人的小頭目,拉商錦忠入夥多半也是看他現在過得淒涼,想要拉舊日袍澤一把,卻沒想到宋掌櫃居然一下子要和他結為兄弟,那地位可就遠在自己之上了。

商錦忠卻不動心,他拱了拱手道:“在下這裏謝過掌櫃好意了,也不瞞列位說,此處便是某家的宅院。某家在山中也有幾畝薄田,也能混個飽暖,掌櫃的良田美宅,小人不敢領受!”

宋掌櫃見商錦忠拒絕了自己的拉攏,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明白對方並非那等利令智昏之徒,不為自己許下的大餡餅所迷惑,隻怕已經猜出了自己的來路,不願趟這攤渾水。隻是自己所謀者大,離不得這等精熟軍旅之事的人,便重整了一下思緒,笑道:“原來這裏便是都頭的宅院,倒是叨擾了,見諒見諒。都頭是個眼亮的,想必知曉宋某是做什麽營生的吧!”他見商錦忠沒有回答,便自顧繼續說道:“不錯,宋某這一行人都是強人,此番外間籠箱中的都是搶來的物件,可商都頭可知曉宋某為何做這等營生嗎?”

商錦忠聽到這裏,也不禁生出好奇心來,畢竟這宋掌櫃家境如此豪富,沒有必要做這等營生,便恭聲答道:“小人不知!”

“這卻要從吳軍入湘說起了!”那宋掌櫃臉上現出一絲恨色來:“某家有幾座茶山,在鄉裏也有薄譽,每年春秋兩季,便從四周鄉鄰那裏收些來,送到潭州轉賣,也賺點薄利。可吳軍入湘之後,潭州有個茶商叫成仁泰的,勾結官府,壓價收茶,牟取暴利。有些不願將茶葉賣給他的,想要自己運往北方的茶商,被吳軍水師撞到的,不但將茶貨船隻沒收了,連人都被打入牢中,籍沒家產,以通敵治罪。也不知有多少茶戶、茶商因此傾家蕩產,家破人亡。那廝不但如此,還包攬稅賦,從中牟利,獲益億萬。像這等為富不仁之人,我從他那裏將不義之財取回,又有何不可?”這宋掌櫃越說聲音越大,屋外的眾人聽到聲響,皆進得院中圍觀,聽到這裏,齊聲應道:“宋二哥替天行道,正是順天應人,三湘豪傑無有不服氣的!”

宋掌櫃對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噤聲,回過身對商錦忠道:“商都頭,那鍾延規入湘以來,不但不愛惜百姓,與民休息,反倒殘民以逞。雖然你在深山之中,想要獨善其身,豈可得乎?大丈夫生於世間,當做一番事業,你何不隨某一同回去,做一番大事業,也不負了你這一身本事!”

宋掌櫃這一番話說下來,聽的商錦忠額頭微微生出一層汗來,他本以為這些人不過是些普通強盜,打劫些尋常過路商旅的財物。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搶得是與官商的財物,那成仁泰能夠讓吳軍替他做這麽多事情,其與吳國高官的關係可想而知,而這姓宋的居然敢打他的主意,再聯係起方才看到的那三支顯然是搶奪而來的火繩槍,他們幹的什麽勾當便呼之欲出了。想到這裏,商錦忠轉過身來,對宋掌櫃做了一個長揖道:“小人現在隻想有口飯吃,能夠和渾家老死在這間茅屋裏便好了,還請宋掌櫃原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