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萬籟俱寂,商錦忠突然醒了過來,隻覺得口中幹渴,兩個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無聲的苦笑了一聲,今天買了耕牛回來,蓮娘破例加了半瓶自家釀的果酒,自己本來也不至於這麽量債,隻是已經一年多未曾嚐酒味了,結果半瓶薄酒勁入肚,便發作起來倒頭便睡。
商錦忠小心的將身旁妻子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挪開了,爬起身來,想要去弄點水解渴,卻不小心弄醒了蓮娘,對方迷迷糊糊的問道:“錦忠,天亮了嗎?”
“沒有,我有點口渴,去外間弄點水!”
蓮娘嗯了一聲,便翻身繼續睡了。商錦忠走到外間,借著窗戶透進的星光拿起水罐,將罐沿湊到嘴邊卻發現裏麵是空的,並無一滴水,隻得提著水罐向外走去,想要去井邊打些水喝。
商錦忠打開推開房門,正要邁腿出門,卻發現門外站著兩名持刀漢子,前麵那個正做出一副伸腿踹門的模樣,看到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不禁呆住了。
商錦忠反應極快,看到門外這兩個持刀踹門漢子,便知道並非善類,不待對方反應過來,當頭便將手中水罐砸在前麵那踹門漢子頭上,隻聽的嘩啦一聲響,那踹門漢子以已經撲倒在地,昏迷不醒。商錦忠乘剩下那人還沒反應過來,立即跳回門內,將門關上,反身靠在門上,死死抵住。
這時裏間的蓮娘被外間的聲響驚醒了,問道:“錦忠,是什麽聲響呀!”
商錦忠已經從深夜遇襲的緊張情緒中回複了過來,一邊反手取了門柱,將大門抵死,一邊大聲喊道:“有盜賊來襲,快將我的佩刀和弓箭取來!”
蓮娘驚叫了一聲,裏間傳來一陣摸索聲,不一會兒,便從裏麵取了弓箭佩刀來,商錦忠一麵給彎弓上弦,一麵低聲吩咐蓮娘道:“你且從門縫看看外間,賊人到底有多少,你且放心,憑我這把刀,這張弓,定能護的住你和孩子平安!”
蓮娘低聲應了一聲,便按商錦忠所吩咐的那般看了看外間,商錦忠待到束紮停當了,轉過身來問道:“如何了!”
“太黑了,看不清楚,隻看到一個被打昏了的漢子躺在門外!”
屋外約莫四五十步開外的大棗樹下,縣尉和賊曹正竭力真大眼睛,緊張的盯著不遠處宅院。可是夜色實在是太濃了,他倆隻能依稀看到房屋的輪廓,縣尉正想讓手下扶著他再靠近些,便聽到一陣氣喘籲籲聲,接著便看到一個弓手狼狽不堪的撲到在麵前,正是方才前去捉拿那屋中強人數名手下中的一個,縣尉急問道:“如何,拿住那強人沒有?”
“小人無能!”那弓手磕了兩個頭,哭喊道:“那強人好生厲害,我與徐四摸到門口,剛要踹門,門卻開了,那強人一鐵錘便砸在徐四頭上,打得腦漿四濺,小的若是跑的慢點,早就沒命了!”
“什麽,那廝早有防備?”縣尉聞言大驚失色,他一切的布置都是建立在夜中暗襲,出奇不意的基礎上,眼下既然敵人有備,自己那幾個弓手摸黑不隆冬的屋子裏去擒拿窮凶極惡的強人,定然討不得好去。正當此時,屋中傳來先後兩聲急促的慘叫聲,縣尉跌足歎道:“糟糕,其餘兩人也被那強人害了!”
屋內,商錦忠急促的喘息著,蓮娘抱著丈夫的右臂,顫抖的指著屋中兩具鮮血淋漓的屍體,顫聲問道:“這些都是哪裏來的強人?”
商錦忠疑惑的搖了搖頭,方才他剛剛給弓上好弦,便聽得一聲響,兩名手持佩刀的漢子從裏屋衝了進來,想必是從後窗鑽進來的。商錦忠不假思索,搶上前去便用弓弦套住了一人的咽喉,用力一勒,緊繃的弓弦便切斷了敵人的喉管,溫熱的血液立即噴射出來,濺了後麵那人一臉,後麵那人見狀一愣,丟下兵器掉頭就跑,便要翻窗逃走,卻被商錦忠一刀擲出,正中後心,慘叫一聲便撲到在窗台上,掙紮兩下便不動了。
“興許是我今日去縣城裏賣首飾的時候露了白,讓賊人看到了,尾隨到了這裏,想要打劫!”商錦忠猶豫的低聲道,蓮娘聽到這裏,更是沒了主意,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大郎二郎他們在廂房那邊也沒有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商錦忠輕輕的拍了拍妻子的背心,低聲安慰道:“娘子不用怕,你先到床下去躲避一會兒,不過幾個區區小賊罷了,為夫了解了他們便是,到時候取了首級送到官府去,說不定還能換幾個賞錢來!”
蓮娘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低聲道:“夫君千萬小心!”便向裏屋走去,商錦忠打開門來,正要將外間那個被自己當頭一罐打昏的家夥拖進屋來,打聽一下賊子的虛實,便聽到嗖的一聲箭響,本能的向旁邊一躲,隻見一隻火箭釘在一旁的門板上,震得門板嗡嗡作響。
“糟糕,賊子竟然用火攻!”商錦忠頓時大驚,山民窮困,這幾間房屋四壁乃是用石塊堆砌和泥土夯築而成,而房頂卻都是茅草,盡是易燃之物,若是燒將起來,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他趕忙趕回屋中,一把從床下扯起妻子,急道:“賊子放火,快隨我衝出去。”
蓮娘被商錦忠扯出屋外時,屋頂上早已中了數支火箭,幹燥的茅草一點就著,火舌足有十餘尺高。商錦忠正想再去帶在側屋睡覺的兩個孩子,卻隻覺得手上一鬆,回頭一看,卻是蓮娘掙脫了,掉頭衝進已經著火的屋中去,不由得急道:“你這是作甚?”
片刻之後,蓮娘又衝出屋來,披散的頭發上卻沾了幾處火星,著了起來。商錦忠趕忙上前一麵拍打,一麵叱嗬道:“你這是作甚,著火的屋子還往裏麵衝,要作死嗎?”
蓮娘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低聲道:“我剛剛想起那對鐲子還丟在屋中,便趕回去搶出來。”
商錦忠看了那布包,果然裏麵正是自己送給蓮娘那對銀鐲子,不由得又氣又急:“真是個傻子,這鐲子不過是個死物,若是丟了性命,便是千百個鐲子又有何用?”
蓮娘低聲道:“我知道很危險,隻是這鐲子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事物,我實在舍不得丟下……”說到這裏,蓮娘垂下頭去,沾了不少煙灰的臉頰上現出一絲紅暈來。
聽到妻子的回答,商錦忠的心頭一軟,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粗暴的嗬斥,柔聲道:“快收好東西吧,我們快去叫醒孩子吧!”
商錦忠與蓮娘趕忙衝進側屋,那兩個孩子昨天看到有了耕牛興奮過度,正是半大年紀,最是貪睡的時候,外麵鬧得這麽大聲,竟然還沒醒。商錦忠趕忙打醒二人,隨便拿件衣服套了,自己當先衝出,蓮娘扯了兩個孩子,衝出門外。
此時火勢已經很大了,明亮的火光映在半空中,將商錦忠一家四人映照的一清二楚。商錦忠剛跑了兩步,便隻聽得嗖的一聲響,一支羽箭從耳邊劃過,隻差分厘便是穿腦貫顱之禍。他回頭一看,借著火光隻見二十餘步外一人正低頭從背上胡祿中取箭,方才那箭便是他射的。商錦忠不假思索,拔箭便將角弓拉了個滿,如同滿月一般,手指一鬆,隻聽得一聲慘叫,那漢子右眼著了一箭,貫顱而入,撲地便倒,眼見是不得活了。
“好凶悍的賊人!”站在樹下督戰的縣尉不由得咋舌道,在著火的房屋的火光映射下,方才商錦忠彎弓射殺自己手下的情景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現在不由得慶幸起自己昨日挨了竹杖,無法在前麵督戰了,否則隻怕這一箭射中的就不是那個倒黴蛋,而是自己了。想到這裏,他向一旁的賊曹望去,從對方的雙目中也看到了恐懼的神色。
賊曹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指著正在向後院撤退的商錦忠一行人恭聲道:“都頭且放心,那賊子雖然凶悍,但中了您圍三缺一之計,定然逃不脫了,您隻要在這裏敬候佳音便是!”
“不錯,我等靜候便是!”那縣尉看到商錦忠的行動,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去和這樣一個可怕的家夥廝殺,上司的命令固然重要,自己這條性命也不是那麽無足輕重的吧!
“快,我們從後院走!”商錦忠一麵催促著妻子和兩個兒子的行動,一麵彎弓搭箭戒備著追兵,他選擇從院後撤退的原因有兩個:首先他不知道賊人到底有多少,自己帶著妻兒這般衝過去隻怕討不得好;其次在火光的映照下,若是從正麵突圍,敵在暗而自己在明,不如從後院撤退,敵人若是追上來,便正好會曝露在自己麵前,正好射殺。
商錦忠見妻兒已經退下了,趕忙尾隨而去,剛出了院門,便腳下一緊,好似帶上了什麽機關,便隻覺得身上一緊,好似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再也站立不穩,一頭跌倒在地。
“拿住了賊人了,拿住賊人!”兩旁的灌木叢中衝出兩個手持刀棒的健壯漢子來,原來這兩人也是那縣尉手下的弓手,先前縣尉害怕夜間突襲不成,讓賊人從後院走脫,便選了這兩個獵戶出身的手下,讓其在後院出口處設伏。結果果然商錦忠從後院逃脫,絆了他們倆的繩索,被繩網給套中,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