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此時的施樹德腦中已是一片空白,本能的按照呂方所指的方向跑去。呂方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竭力用最快的速度向西邊跑去,他之所以這般,就是防止萬一施樹德被刺客活捉,吐露出自己的方向來。
呂方剛走了十幾步,突然右邊大腿根部傳來一陣刺痛,原來他方才從坊牆上跳下來時,由於多日未曾運動,手腳僵硬,慌亂間竟然拉傷了大腿內側肌肉,方才過於緊張竟然未曾發覺,現在稍一走動,便發作起來。呂方扶著牆站了片刻,剛要走,又隻覺得大腿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額頭上頓時滲出一層冷汗來。這時不遠方才自己翻進來的坊牆缺口外傳來一陣人聲,呂方回頭一看牆外火光閃動,顯然那些刺客已經將牆外的護衛盡數殺死,就要銜尾追來,呂方看了看四周,前麵三四十步外依稀有一個院門,好似沒關嚴,隻得一咬牙,手足並用的向那個院門撲去。
馬宣華此時已經上床了,自從那天和沈麗娘相見之後,她的居住環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門窗破損漏風的地方都被仔細的修繕過,在後院還多了兩大堆上好的棗木炭,足夠他渡過這個冬天,隻有庭院還沒有清理完畢,這將在未來幾天完成。屋角的火盆裏散發出溫暖而又讓人愉快的空氣,馬宣華躺在床上,睜大眼睛聽著窗外的寒風,卻怎麽也睡不著。
“真是賤骨頭,以前沒有木炭,凍得徹夜難眠,現在好了,卻又睡不著了!”馬宣華自嘲道。正當此時,院中傳來一聲響,好似什麽重物墜地了一般,在靜謐的夜裏聽起來分外清晰。
“有盜賊?”馬宣華坐起身來,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崇化坊雖然冷清破敗,但平日裏卻盜賊絕跡,原因無他,這個地方晦氣的很,平日裏就算是行人都少,盜賊根本沒有什麽可以搶的,至於坊內的人物,個個來曆都是說不得的,稍微有點眼色的也不會為了些許財貨跑到坊內來。
不管如何,馬宣華還是盡可能迅速的站起身來,穿上外袍,在一旁找了一根木棍,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門旁,正想湊近門縫向外看個究竟,便聽得一聲響,卻是一個重物撞到門上,趕忙向後一退,險些被門撞到鼻梁。
“快開門,快開門,讓寡人進去,某家是吳王呂方!快!”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被門外人的話語弄得大吃了一驚的馬宣華本能的後退了一步,舉起手裏的木棍,準備給衝進來的那人當頭一棒,但是外間那人並沒有用蠻力撞門,而隻是壓低嗓門催促,倒好似不欲把動靜弄得太大的樣子。
馬宣華強壓下心中的驚懼,低聲喝道:“休要哄騙我,吳王是何等身份,豈會這個時候跑到這裏來。快快退去,不然我就要大聲喊人了!”
聽到屋內的動靜,門外稍微安靜了片刻,旋即便聽到外間那人低聲道:“寡人當真是吳王呂方,方才我微服出行來探望坊裏的沈妃,遇歹人暗襲,與護衛失散。小娘子快讓寡人進屋避一避,隻要這次寡人能脫得此難,必有重賞!”
馬宣華聽得門外人說話聲音雖然急促,但言語中還是掩不住那種常年執掌生殺大權的上位者的自信語氣,她在馬殷身邊長大,對這種語氣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再加上此人提到了沈妃,想起前些日子遇到沈麗娘時對方的權勢,顯然並非一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失寵妃子所能有的,心下對對方的身份又多信了幾分。這時從門縫裏掉下一個物件來,接著便聽到外間那人道:“這時某家的隨身璽印,小娘子一看便知,快快開門讓寡人進來,不然若是讓刺客發現了,隻怕會玉石俱焚。”
馬宣華彎下腰去,撿起那間物件,入手便隻覺得溫潤舒手,乃是極為上等的好玉,心下已經信了屋外人的身份,趕忙將門打開,隻覺得一陣冷風撲麵而來,馬宣華不禁打了個寒顫,便看到一人衝進屋內,轉身便將房門關上,接著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陛下!”馬宣華低呼了一聲,此時的她對地上的這個男人充滿了好奇心:聞名天下的梟雄;擊敗自己的父親並毀滅了自己幸福生活的仇人;幫助自己的那個沈夫人的丈夫;那個在舟上清晨舞槍的英挺少年的父親。現在就坐在相距自己數尺外的地上,呼吸可聞。馬宣華本能的轉過身,準備用火盆中的火種點燃燈燭,看看這個奇男子到底長得什麽模樣。
可馬宣華剛剛轉過身,便被地上那人拉住裙角,聽到那人道:“小娘子,你這是要作甚?”
“取燭火來,替陛下照亮一下!”
“不可!”呂方沉聲道:“那些刺客隻怕現在就在坊內,你若舉燈,豈不是告訴他們我就在這裏!”
馬宣華聞言一愣,旋即臉上現出羞愧的紅暈來,想不到這呂方處在這等緊迫的時候,還這般冷靜如恒,自己相比他來,還是太嫩了。馬宣華正思緒萬千,卻聽到地上的呂方低聲道:“我方才翻*牆時拉傷了自己的腿,煩請小娘子扶我起來。”
馬宣華趕忙俯身抓住呂方的右臂,將其扶起身來。呂方坐定了,又低聲問了些坊中情況,方才低聲道:“還不知小娘子名諱,失禮了!”
馬宣華稍一躊躇,低聲道:“在下乃是楚王馬殷之女,隨老父遷至建鄴,困居於此地!”
馬宣華話音剛落,屋內便立刻靜了下來,陷入了一場無言的尷尬中,直到被外間的坊道間的人聲所打破。
鍾延規手提橫刀,敏捷的從牆上缺口處跳了下來,剛剛落地,一旁的死士頭目便上前低聲道:“郎君,看地上的痕跡,那廝應該是往北麵去了!”
鍾延規點了點頭,道:“不錯,沈夫人住處便在北麵,那女子劍術超群,身邊應該還有幾個人,那廝應該是往那邊去了。”說到這裏,鍾延規獰笑了一聲,道:“正好一網打盡!”
“走!”鍾延規低喝了一聲,五六個死士便衝入黑暗中,快步向沈麗娘所居住的宅院衝去。他們這些日子住在崇化坊附近,早就將坊內的地形道路摸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在昏暗的夜裏,也如同白晝一般。原來鍾延規從妹妹口中得知呂方經常暗中到崇化坊裏探看沈麗娘,便心知呂方根本就沒有中自己的計策,相信呂淑嫻的死與沈麗娘有關。而他將沈麗娘貶斥出宮,打入到這罪人居住的崇化坊中最大的可能性是故意偽裝中計,引誘隱藏在背地裏的真正主謀跳出來,再一網打盡。自己謀害呂淑嫻雖然十分隱秘,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謀劃的再怎麽隱秘,但隻要時間一長,以呂方的頭腦加上掌握的龐大資源,隱情暴露是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既然如此,擺在自己麵前的隻有一條路了,呂方既然不願讓人知曉自己並沒當真貶斥沈麗娘,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帶上許多護衛前往崇化坊,時間也隻能是夜裏,這就給了自己伏擊的機會,否則平日裏呂方身邊至少有數百親軍護衛,要想行刺根本是天方夜譚。至於時間,既然自己已經知道呂方會來崇化坊探望沈麗娘,那隻需遣人在宮門外伺探,隻需看到形跡可疑的行列,便用信鴿向守在崇化坊附近的自己發出信號即可。反正這崇化坊平日裏也沒什麽人前來探望,往來的不過是些運送糧食蔬菜和生活用品的車隊,和宮中出來的殿前司使臣迥然不同,不用擔心弄錯了。從現在來看,整個行動執行的十分順利,雖然還沒有殺死呂方本人,但從方才那十幾個拚死抵抗的使臣身上已經搜出了殿前司指揮使的腰牌,這已經從側麵印證了呂方的身份,隻要在城衛軍趕到之前,將呂方和沈麗娘殺死,自己便大功告成。以自己對呂方的了解,此人平日行事十分隱秘,像懷疑呂淑嫻死因這種事情,在最後抓到幕後凶手之前,絕不會告訴其他人。隻要自己殺死呂方,自己就不用再擔心有人將自己暗害呂淑嫻的事情再度揭開了;而沈麗娘死掉後,鍾媛翠就成為了唯一一個還在世上的呂方的女人,無論繼位者是誰,自然而然的登上了皇太後的寶座,自己作為皇太後的兄長,隻要不被當場抓個現行,自然不用擔心被人指控為殺死呂方和沈麗娘啊的凶手,而且介於呂方突然亡故留下巨大的權力真空,無論是誰成為繼承者,呂吳的內部都不會立即穩定下來,各個勢力肯定會為分享最大的一塊權力蛋糕而角逐,而自己作為皇太後之弟,卻無差遣在身,肯定會成為各方勢力競相拉攏的對象,隻要善加利用,進入呂吳的權力核心並不是太難的事情。至於這十幾個死士,反正他們平日裏從沒有在建鄴城中露過臉,待會事成之後,就用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家丁將其滅口,也不用擔心有哪個多嘴的會泄露出去。想到這裏,鍾延規目光掃過兩旁剩餘的五個死士,暗想:“也許都用不著家丁那一步棋了,等會若是沈麗娘再殺一兩個,剩下的自己就能全部處置了,少一個步驟,便少一分暴露的風險!”想到這裏,鍾延規不禁嘴角上翹,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