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
看著門外風中站立的那個俏麗身影,張易之滿腔的怒火頓時消失無蹤。
“怎麽?”上官婉兒淺淺一笑:“不能是我?”
她顯然是剛剛洗過浴,整個人身上,還有一陣熱氣正在氤氳升騰。隨著這陣熱氣,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輕輕地傳來,直沁入張易之的心脾,令張易之感覺一陣舒服。她的頭發也是濕漉漉的,隨意地用一根銀色的絲帶紮起。她的身上,又換上了一身雪白的棠芋襇衫,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頗有男兒之風。
能!太能了!
張易之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主動來找他。張易之精心謀劃了好幾天,可不就是為了能夠單獨和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娘子見一麵嗎?現在對方主動相就,不抓住機會,豈不是太傻了?
看見張易之並沒有回答,上官婉兒忽然笑了笑,道:“張郎莫要和這些小丫頭一般見識,她們也不是有意蒿惱!”
“沒有!”張易之訕訕地笑道:“她們都挺熱情的,很不錯!”心裏卻暗暗忖道:“感情這一切,你都看在眼裏了,見到我不為所動才出來的。要是方才我沒有保持我一貫守身如玉的風格,今晚的事情豈不是要打水漂?好懸,好懸哪!”
上官婉兒點點頭,忽然說道:“隨我來吧!”
“隨我來?”張易之心下一跳:“她這是要帶我到哪裏去?”
若是在平時,這種時候,張易之斷然不會有猶豫,可他實在是被方才那兩個丫鬟搞得有點神經質,心下竟然生出了這樣的想法:“難道她也——”
越想,張易之還越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想一想,上官家的這些丫鬟,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個個就這麽急性子,下手如此主動,上官婉兒如今已經是三十出頭了,聽王昱話裏的意思,她似乎在感情上還是一片空白,著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也算是標準的剩女了,難道她就一點也沒有考慮過自己另一半的事情?就算明麵上她注定不能有另一半,暗地裏呢?
“一個大男人,怎麽婆婆媽媽的?不跟來就算了!”上官婉兒似乎看出了張易之心底的猶豫,有些不悅地回過頭來,嗔道。
張易之隻好暫時放下所有的心思,跟了上去。
兩個大個子這回倒是沒有阻攔。隻是此時他們的表情都是相當的精彩,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本來,王昱表麵上是派他們來保護張易之,實際上就是監視他,讓他無法和上官婉兒會麵,可現在的問題是,上官婉兒主動找上門來了,他們自然無法阻攔。這樣一來,他們可就無法在王昱那裏交代了。
“要不,咱們去找大郎,把話說清楚吧——”其中一個有些遲疑地說道。
“可是,以大郎的性子,咱們挨點罵還算是輕的,就怕屁股還要遭殃!”另外一個連連搖頭。
“那你說怎麽辦?”
“要不,咱們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如何?想來這廝也沒有辦法一夜之間就把娘子勾上床去,隻要他還回來睡覺,這事還能瞞過去。”
“好,好吧!”
上官婉兒的行步方式十分的奇特,她的腳步總是邁得很小,步履頻繁,是標準的小碎步。而且,她走路的時候,一直是低著頭不說話,十分的專心。
張易之在後麵邁著大步緊緊地跟隨,心中卻泛起了波瀾。上官婉兒這樣的行步方式,很明顯是長期的宮闈生活給鍛煉出來的。看著她那走路的樣子,張易之甚至不由自主地對這個表麵堅強的女強人產生了一種淡淡的憐惜之情。
你很難想象,一個具有她這樣操縱著偌大權柄的人,即使到了自己的家中,走起路來,也像個卑微的奴仆一般。到底是多麽大的心理壓力,才能使得一個年輕的女子變成這個樣子。
走著走著,張易之漸漸覺得這條路有些熟悉,仿佛就是方才王昱領著他過來的那條路。張易之心下暗暗納悶,這一路上並沒有涼亭曲水、茂林修竹,難道上官才女就喜歡找那種沒有風景的地方談心?若是這樣的話,這位小娘子的心理問題,又比她走路步法上顯示出來的更加嚴重了。
又過了一陣,張易之越發摸不著頭腦了,因為前麵的上官婉兒徑直將他帶到了他方才工作過的地方——廚房。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麽將你帶到這裏來?”就像看穿了張易之的心思一般,上官婉兒忽然回過頭來,問道。
“還請娘子賜教!”張易之正色道。
上官婉兒忽然淺淺一笑,道:“無他,就是想請張郎傳授一點廚藝罷了!”
“廚藝?”張易之瞪大了眼睛,有點無法置信:“你?!”
上官婉兒頓時怫然不悅,斂起笑意,道:“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好歹也是一個女兒家,學廚藝很不可理解嗎?難道我就那麽不像個女人嗎?”
“這倒也不是。”張易之艱澀地說道:“隻不過,小可一向以為,像娘子這種宮裏當差的人,比起一般人來,總是要忙不少。尤其是娘子你這樣的人,說日理萬機也絲毫不為過,哪裏有暇學習廚藝這等末道!”
“末道?”上官婉兒緩緩地邁步走進了廚房,嘴裏說道:“你覺得廚藝是末道嗎?那麽你應該沒有聽說過《道德經》裏麵的一句名言,叫做‘治大國,如烹小鮮’吧!這句話,大家就時常掛在嘴邊,你或許不知道,大家也是一個烹飪高手。還有,當年的大將軍李績,也是一個著名的烹飪高手,晚年的他一直和他的姐姐住在一起,他姐姐的飯菜湯藥都是這位叱吒風雲的大將軍親手做的!”
“哦!”張易之何曾聽說過這些秘聞,有些驚訝,一時倒是說不出話來了。
“其實,你的廚藝要說頂尖,倒也稱不上。我今天品嚐過你做的幾樣菜肴,感覺略鹹,略油膩,火候把握也並不是十分的到位。不過,所謂‘一俊遮百醜’,你菜式上的創新堪稱我平生僅見,就是宮裏的禦廚比起你來,也差得遠。所以,我隻是想學學你這些菜的具體製作方法,技藝方麵,我自己能控製。”上官婉兒繼續說道。言語之間透出來的自信,讓張易之覺得,這個女子說不定還真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烹飪高手。
“那麽,娘子想學的,是哪幾樣菜式呢?”
上官婉兒道:“你就選幾樣最節省時間的菜式教我吧,我平時比較忙,也難以花很長的時間在這上麵。”
張易之想了想,便就自己會的,隨便報出了幾樣菜,道出了工序。上官婉兒的記憶力極佳,一道菜,隻要是張易之說一遍,她便能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根本無需張易之再行贅敘。
然後,大才女上官婉兒便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一般,開始生火做菜,倒是張易之閑極無聊起來,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還真別說,到了廚房,上官婉兒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再也沒有絲毫的拘謹,臉上一直泛著一種滿足的笑意。她的動作也極為熟練,就仿佛那些在廚下錘煉了幾十年的老廚師一般,把個鍋碗瓢盆舞弄得井井有條。張易之在一旁看得欽佩無比,不說其他,就單從這動作的熟練性而言,上官婉兒就遠在自己之上。想想人家還是一個常年難得自由的女子,下廚的機會少之又少,就更加令人慚愧了。
“好咧!”上官婉兒嬉笑著端著盤子,放到張易之的麵前,道:“香泥藏珍,好名字,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聞著香味,張易之也不客氣,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荔浦芋頭,放進嘴裏,剛咀嚼兩下,眼中頓時發出亮光。當下,他也不多言,快如雨下,對著這盤菜狂吃起來。
上官婉兒頓時急了:“誒,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我自己還沒有嚐過呢——”她呀來不及回身去找筷子,情急之下,一把奪過張易之用過的筷子,夾起菜來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