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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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疑惑

騎在高大健壯的“煙柳驄”上,張易之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在這一刻,他的心情有些緊張,因為他知道,當他出發的時候,朝堂上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鬥,鹿死誰手,對於百官,對於街上的每一個百姓,甚至對於整個大周朝廷的走向,都緊密相關。當然,對於他張易之本人,更是生死攸關。這事情不論成敗,很快他張易之的名字都要被牽扯進去,可以說,他賭上了全部。

張府裏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張易之此刻的心情,他們都在為老太君的回歸而準備著。老人家雖然性格和藹,在有些事情上卻是極為嚴厲的。沒有誰願意成為老太君回來之後,第一把火的火種。

張易之的身後,是一輛馬車,緊隨張易之。

其實,以煙柳驄的速度,趕到孟津也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的事情,不過由於有這輛馬車隨行,張易之倒也沒有加速。如今這時節,春寒已經漸漸減弱,大地也在這天色的漸漸轉暖之中獲得了不小的生機,這讓這次出門變得更像是一次旅行。

老家人聽著前麵張易之哼著的那不知名的小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什麽“愛你念你”“一萬年不變”之類的,對於他這樣一個老人家來說,實在是聽得汗顏。

一路上無話,一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洛陽和孟津交界的路口。這裏是每一次臧氏前往老家定州交接的地點。每一次,當臧氏要出來的時候,張易之就必須要先將她送到這裏,然後再由定州的人將她接走。同樣的,臧氏從定州回來的時候,張易之也要在這裏接人。

當張易之他們到達的時候,臧氏的車馬已經等在那裏了。

這一次,護送臧氏回家的,是定州張氏本族的一位執事,叫做張才,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的樣子,看起來倒也精明幹練。張易之和這位張才見過幾次麵,總體上來說,印象不好。這是因為張易之覺得,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裏,似乎總帶著一種輕蔑。不管如何,張易之總是張家本家二房的長子,雖然母親臧氏隻是平妻,卻也不是他這種下人比得了的,所以張易之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這一次,兩個人再次相遇,雖然並沒有鬧出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也沒有什麽特別愉快的交流,張才將臧氏交給張易之以後,便頭也不回地上馬而去,根本就沒有往張易之身上多看一眼。

張易之倒也不在意,轉向了臧氏,道:“大人一路辛苦了吧?”

臧氏今年其實隻有三十八歲,不過由於丈夫死得早,她一個人拋頭露麵地做著做那,終於將兩個兒子拉扯長大,自己也顯得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看起來大約四十四五歲的樣子。她的麵容端正,依稀可見昔日的俏麗,但臉上縱橫交錯的溝壑卻讓這種僅存的風韻變得模糊。

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臧氏說道:“沒什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又滿心疑惑地問道:“你今日怎麽弄了輛馬車來?”

張易之知道這事一時半會也難以解釋清楚,便含含糊糊地說道:“大人回家再說吧!”

臧氏看了看旁邊的一眾下人,點了點頭,道:“也好,那你也隨我坐車吧,我有點話要和你說!”

張易之早就看出臧氏有心事,聞言便點點頭,隨著臧氏上了馬車。

不一會,車子便徐徐地發動了。

張易之靜靜地坐在臧氏的對麵,等著這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母親開口。而他對麵的臧氏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一般,麵色有點發紅,帶著點罕見的窘迫。這讓張易之有點奇怪,這完全不像一個母親麵對兒子時候的神態。

張易之知道,臧氏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好出口。為了不讓臧氏更加著急,張易之隻是靜靜地等著,並沒有出口發問。

“五郎啊,你們兄弟也不小了吧?”帶著點囁嚅,臧氏終於開口。

“是啊。”張易之順著她的話說道:“我今年就二十了,六郎比我小一歲,今年十九。”

“二十!”臧氏點點頭,道:“二十歲,已經是成年了,都該行冠禮了,也是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張易之聽得這話,更是驚訝。臧氏和一般的父母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婚姻問題上的極度開明。她幾乎從不過問張易之兄弟二人的婚事,這在一般人家都不多見,在張氏終於的世家大族裏麵,自然更是極為稀罕的。張易之一直以來都可以不用找借口地泡妞,因為家裏老娘對這個並沒有特別的反對。

所以,當臧氏驀然間提及這事的時候,張易之忍不住心中的詫異。

看見張易之的眼神,臧氏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我倒不是想要在這事情上逼迫或者催促你們兄弟。其實,我也知道你們兄弟,尤其是你以前接觸的那麽多的小娘子,沒有一個適合當妻子的。隻不過,你們兄弟也不小了,人說‘成家立業’,不成家,就難以立業。作為母親,我總是希望你們兄弟二人比別人家的孩子更加有出息一點。”

張易之為之赧然,出身於世家豪門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要自己去立業。在如今這個時代,世家豪門是不好從商的,因為那是賤業,而當官又不是每個人都輪的上,至於務農那種體力活,更加不可能落到他們身上。所以,世家豪門裏就催生出了很多的“寄生蟲”,專靠著父祖輩留下來的龐大家產,坐吃山空,不會去考慮自己的生計。隻有到了家族式微,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憑著求生的本能去找些活計來做。

而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無疑就屬於這一種人。

羞愧之餘,張易之也對臧氏驀然說出這番話來,感覺十分的奇怪。總之,他覺得今天的臧氏好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不對勁的氣氛一般。要知道,臧氏也知道,憑著張氏兄弟的身份,除了當官以外,還真沒法找其他的活計來做。

原因是,張易之的父親死得太早,死的時候還隻是一個很小的官,並沒有蔭庇子孫的權利。那麽,張易之兄弟二人想要當官,幾乎就隻能靠科舉。雖然自從武則天踐祚以後,為了收納天下士子之心,每年都舉行科舉考試,可錄取的名額每年隻有二十來個。要想從這裏麵殺出重圍,憑著從小不學無術的張易之兄弟,幾乎不可能。

至於當今朝廷推行的自薦政策,本身存在很大的風險,做不好就要受責罰甚至會丟掉性命,更加不在張家兄弟的考慮範圍之內。

所以,對於張家兄弟而言,其實仕途是相當狹窄的。

“哎!”看著張易之的表情,臧氏忽然搖搖頭,道:“罷了,罷了,當我沒說。其實,我隻是——隻是——”說著,說著,語聲漸轉嗚咽,竟然說不下去了。

張易之臉色一沉,道:“大人,你是不是在定州那邊受了什麽委屈了?”

“沒有!”臧氏到底一把年紀,情緒控製得不錯:“隻是你們有一位叔父不久後就要致仕。他膝下無兒,族中決定在你們這一輩選一個人來蔭庇。而這個名額,你們兄弟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為什麽?”張易之倒不是那麽希望當官,隻不過,他的確對於他們這個二房而張氏本族的關係感覺很糊塗,也很好奇。他感覺,如果今天臧氏把事情說清楚的話,這個謎底就要馬上揭曉了,所以他忍不住發問。

“沒什麽?”張易之垂下眼睛,擺擺手,道:“我有些倦了,就靠在這些歇會,你就不要打擾我了!”

張易之雖然明知道臧氏這是在逃避問題,卻也不好追問,隻好帶著那種難言的疑惑靜靜地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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