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唐定都長安以來,因關中相對封閉,在經濟上對洛陽就有比較大的依賴。原因就是洛陽城建在洛水邊上,而洛水,恰是大唐漕運的一個終點站。著名的隋朝大運河,就經過這裏,讓這裏變成了當世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一般而言,南方運送到長安的貢品、糧食、商品都要先在洛陽上岸,然後再依靠人工運送往長安城。隨著江南之地逐漸被開發出來,不再是當年的夷蠻之地,在大唐的基礎之上,大周的經濟重心越發的南移。於是,南北的水上運輸比以往更加的繁忙了。
近些年來,大周定都洛陽之後,很多從南方運送過來的貢品、賦稅等等都不需要再運往長安,但長安的糧食依舊要從江南、淮南運送,因為關中地區並不種水稻。
一般來說,官府運送東西,以馬力為主。而民間由於禁止養馬,則大多要依靠人力或者其他的畜類——比如說,最常見的驢車。
驢車的載重量雖然遠遠小於馬車,但聊勝於無,總比純人力要強一些。長安和洛陽兩城之間,常年有不少的馬、驢交錯往來。這兩種運輸工具涇渭分明,一種代表官府,而另外一種代表百姓。
眼前,就有這麽一支騎著驢車的隊伍正緩緩地行進在前往神都的官道上。
這支隊伍包括三輛驢車,其中中間的那輛車子上坐著的,是車隊為首的中年男子。據說是因為兒子重病,特意前往神都求醫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從西京出發的時候,他就一直這樣眉頭緊鎖,幾天下來,他的臉上竟是沒有出現過一次笑靨。而他身邊的幾個仆人,或許是受了主人的感染,又或者是因為旅途勞頓,一個個也都擺著一張死人臉。整個車隊的氣氛看起來異常的陰森。
倒是那個在病中的少主人一直躺在和父親同一輛的驢車之上,從頭到尾沒有露麵。隻有當每次進餐的時候,仆人們端著煮好的米湯、牛奶等液態食品去喂食他的時候,大家才會憶起,這隊伍之中,還有這位病重的小主人存在。然後,大家的臉色就越發的陰翳了。
這一日,一行人終於到了和清縣,眼看著就要進入神都境內了,眾人眼中都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大家仿佛看到了小主人被神都城內的神醫們治好之後活蹦亂跳的樣子。
隻有那中年男子臉上兀自帶著那刻板的嚴肅,他回頭往驢車上望了一眼,道:“大家都辛苦一下,今天受點累,加快一點腳程,咱們把最後一天半的腳程都縮減到今天之內走完。”
看著眾人有些不甘不願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若是咱們今夜能在神都城內過夜,每人都有五貫的賞錢!”
眾人一聽這話,無不兩眼冒光。要知道,這五貫錢說多不多,說少卻是更加不少,那可是他們至少要兩三個月才能賺到的,眼下卻是隻需咬咬牙,一天之內就能賺到,這可不是輕易能找到的好機會。
看著眾人眼中重燃熱情,中年男子也罕見地笑了笑,道聲:“出發!”趕車之人鞭子一揚,驢兒吃痛之下,頓時快步往前跑去。
就在此時,前麵忽然閃出一個白衣人來。
趕車之人駭了一大跳,他此時想要拉住已經狂奔起來的驢兒已經是不可能了,這人和驢頭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了一種間不容發的地步,眼下唯一的懸念,就是白衣人受創會多重,會不會妨礙他們拿到主人剛剛許諾的五貫賞錢。
就在這無比危急的關頭,白衣人忽然伸出手來,像是很迅疾又像是很緩慢地向前一抓。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手竟然牢牢地抓住了車轅。
“昂——昂——”驢兒發出兩聲淒慘的叫聲,卻是無法再往前一步。而那驢車也是劇烈地震動起來,車上的兩個男子身子劇震。好在,他們的反應還算夠快,搖晃了好幾下之後,竟是硬忍著沒有摔下車來。
“什麽人?”
若是對著一般的攔路人,以這車隊的武力,一言不發,就該上前動手了。但先前那白衣男子幾乎是輕描淡寫地單手攔住驢車的樣子,有若天神下凡一般,實在讓他們心寒,以至於他們的質問之聲都有些色厲內荏。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配合他無比俊雅的長相,若是被豆蔻少女見到,不知要勾起多少無痕春夢。誰也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俊美得近乎文弱的美男子,竟然有如此神力。
“吉少公,某在這裏專侯你,已經多時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吉頊,而他那同車的病“兒子”自然是欽犯曹遂了。而這些仆人並不是衙門中人,他們隻是吉頊臨時雇請的一些普通百姓而已。當然,這都是比較出名能打的百姓。這些人並不知道吉頊的底細,自然更不知道他“兒子”的底細,他們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賺錢。
這次為了護送欽犯,吉頊可算是動盡了腦筋。先是派了一大隊人馬作為掩護。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那隊人馬中知道真相的,唯有假吉頊和假欽犯兩個人,就連隊伍中的那些衙役都盡數被瞞過。
然後,吉頊自己則妝扮成一個帶著兒子尋醫的慈父,帶著真正的曹遂出發。而這次,隊伍中知道真相的,隻有一個半。那一個是他自己,而那半個,正是那個被他用迷藥迷暈、看起來倒像是奄奄一息的“兒子”。
這個法子有些冒險,卻也可說是十分穩妥了。想不到的是,他如此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沒有逃過對方的攔截,吉頊的心頭泛起一股寒意。
“你是何人?”不知怎地,看著眼前這個俊雅無比的男子,吉頊的心中竟掠過一絲熟悉的感覺。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曾經和他見過麵。
“我是何人並不重要,吉少公還是快將我那位不成器的兄弟交出來吧,免得咱們刀兵相見,傷了和氣!”白衣人微微笑道。
吉頊的那幾名隨行之人頓時糊塗了。從白衣人對吉頊的稱呼裏,他們聽出吉頊是一名縣尉,而並非什麽富商。奇怪的是,吉頊居然並沒有否認。
吉頊眼神一冷,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這賊人給我拿下!”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遲疑。他們想賺錢不假,但他們臨行前隻想著賣力氣,倒是沒有想過和別人打架。而且,白衣人展現出來的武力,也未必是他們所能抵擋的,為了那點錢,把自己弄成個斷手瘸腿的回家,實在太虧了。
吉頊哪能不明白這幾個人的意思,斷然喝道:“隻要拿下他,我給你們每人再加五十貫賞錢!”
“五十貫?!”眾人眼裏直冒星星。這對他們而言,可算是好大一筆錢了。
當下,幾個人再不猶豫,紛紛跳下車,如飛蛾撲火一般,向白衣人衝了過來。
白衣人顯然沒有把這些人當對手,隨手格擋,隻是做了幾個防禦性的動作,隻是那防禦力量稍微大了點,就將幾個人紛紛撂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隨即,白衣人便緩緩地向吉頊走了過去。
吉頊眼中露出慌亂之色。隨即,他心念一閃,忽然脫口說道:“你,你是賀——”
賀常住微微一笑,說道:“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後,還有人認得我!吉少公,我曾有過誓言,平生不殺螻蟻。不過,看起來今天要在你身上破誓了,誰讓你記性太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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