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這些事情,你到了那邊細細觀察,自能看出端倪,我說的再多,也是無益。”王循揮揮手,算是終結了這個話題。隨即,他又問道:“你打算何時啟程?”
“過幾天吧!”
“不可,不可!”王循搖頭,道:“天使既然已經到過你的家中,並讓你來決定行程,這已經是給了你十足的麵子。要知道,天使代表的便是聖皇本人,他給你麵子,也就是聖皇給你麵子。咱們做臣子的,最難以把握,卻一定要做到的,便是‘誠惶誠恐’四個字。若是你那兄弟遇到這種情況,還可以等幾天,畢竟聖皇並不會把他當一般的臣子對待。而你不行,除非你也願意和你那位兄弟一樣,得到聖皇特殊的‘關切’,否則的話,聖皇給你一分麵子,你就必須以十分回報!這便是‘誠惶誠恐’的精髓所在。”
張易之心中凜然。他沒有想到這小小的問題裏麵居然還藏著這樣大的學問。按照王循話裏的意思,自己如果晚一點出發,似乎就有了以武則天的麵首自居的嫌疑,這話可就不好說了!
問題是,張易之不想立即動身,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離開神都之前,他還想見一見慕雲飛。事實上,自從慕雲飛被太平公主接走之後,張易之麵上不關心,心底還是很掛念的。畢竟,若非自己,慕雲飛到如今應該還是那個令神都城裏千萬人為之癲狂的慕大家,不至於淪落到人身自由都要被禁錮的地步。
“不要再猶豫了,在這件事情上,我來為你做個決定吧,就明日一早動身,不可再做耽擱了!”見到張易之有些失神的樣子,王循斷然說道。
看見張易之仍是不語,王循為之勃然失色:“你這廝到底還是不是男人?為了那一點風花雪月,值得如此婆婆媽媽的嗎?需知道,你越是婆婆媽媽的,就越是害了那些心愛你的女子,倒是你幹脆一點,才會讓她們更加安全一點,也算是沒有辜負了她們對你的一片愛戀之情。”
張易之聽得這話,頓時恍然。的確,他現在在神都多留一天,武則天就會覺得他對身邊的女子多一份留戀,這樣她們也就會為她們帶來更多一份危險,倒是走得幹脆一點,顯得對於功名利祿更加貪婪一些,相比較之下,這些女子才會顯得沒那麽重要,這樣她們的安全也就更加有保障一些。
在從另外一個方麵講,武則天給他這麽大的自由,未始就不是一種試探,試探他對於身邊女子的重視程度。若是發現他對於這些女子的重視程度還高於功名利祿的話,作為被拒絕者,武則天豈能不妒火燒心?作為一個強勢的皇帝,一旦發起雷霆之怒,還是相當可怕的。
“多謝王公教誨。”張易之後怕不已,誠懇地說道:“我這就回去準備一番,明日一早就動身!”說著,就要起身辭去。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走了?”王循笑著說道。
“王公的意思——”
王循微微一笑,道:“首先,你從今以後還是換個稱呼吧,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妹夫的候選人之一,而且是我頗為滿意的候選人。其次,你不打算和舍妹道個別再走?”
張易之頓時赧顏,道:“王——王兄——”他還真不知道王循說的是真心話還是試探。畢竟,就在方才,王循還在口口聲聲說著“那些女子”的安全問題。而王循所關心的“那些女子”,豈不正是王雪茹一個嗎?對於其他女子,他才不會在意呢。
“去見見她吧,最近我看她也消沉了消瘦了不少,你最好安慰一下她,讓她高興一些,莫要憋出什麽病來!”說到這裏,王循又歎了一口氣,道:“說真的,我還真不怎麽願意你和她見麵,可是我若是拒絕的話,想來你今晚一定會不速而至,對吧?你那偷雞摸狗的本領,我是早已見識過的!”
張易之更加赧然了。他的確是打算今晚再登門造訪的。已經習慣了夜間出動的他對於爬牆這種事情,根本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但被對方當麵說破,雖然他臉皮很厚,也不由得臉紅起來。
“去吧,那地方你熟悉,我就不領路了!”王循揮揮手,道。
張易之又是一陣驚訝。
如今這個時代的男女之防雖然遠不如明清時候那麽嚴重,一般大戶人家的後院也不是誰都能進的,更不要說放任著對方長驅直入。也隻有對一個人極為放心,極為不講究規矩了,才會有如此放任的態度。
心中閃過一陣溫暖,張易之向王循一抱拳,轉身而去。
春天,對於女子,尤其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子而言,是一個美好的季節。褪盡秋日的蕭瑟和冬日的清冷之後,走入這個時節的大地煥發出無盡的神采,讓這些女子終於能展一展緊蹙的秀眉,而將那盈盈的目光轉向正在怒放之中的各色花草。在這香味之中受到一份感染之後,人會難得地精神倍長,連那往日或濃或淡的愁緒也會暫時被拋諸腦後。
而就在此時,一個荷鋤的美麗少女正低頭侍弄著院子前麵菜畦之上種著的花草。少女穿著緊身的粗布衣衫,格外顯得清麗。大概是忙碌的時間已經不短的緣故,她的額頭上已經微見汗珠。而她的臉上,更是濺上了一些泥塵。至於她那雙本來白皙如玉的芊芊玉手,此時更是烏七八黑的。
花草其實長勢不錯,菜畦上就算有些雜蕪也並不會十分影響它們的生長,更不會影響它們的開花、綻放。但少女顯然是個完美主義者,她對於任何一根雜草都不會放過,隻要眼前還剩下雜草,她立即會燃起鬥誌,衝上前去。
這時候,旁邊圍觀的兩名丫鬟終於忍不住了。
春香說道:“娘子,我看都差不多了,要不換奴婢們上吧!”
一向和春香不怎麽合拍的秋水這次倒是立即附和了春香的話:“是啊,娘子,我看也差不多了,沒剩下多少雜草了,您就歇歇吧!”
王雪茹頭也不回,繼續埋頭鋤草:“讓你們看著就給我看著!我就不信了,我還學不會這些活計!我告訴你們,這些天,什麽燒菜做飯、收拾碗筷、還有這些活計,我樣樣都要學會,樣樣都要學精,你們誰攔著我,就是和我作對,小心我把你們送給正在碼字的那個宅男當婆娘去!”
“唔——”兩名丫鬟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忽地,兩個人同時驚呼一聲,望向前方,眼裏盡是難以置信之色。
王雪茹聽得她們的驚呼聲,轉過頭來,向她們叱道:“大白天的,你們裝神弄鬼的作甚!”
不想,兩名丫鬟卻是毫無反應,四隻水汪汪的眸子仍是癡癡地看著前方,方才那種驚駭之色卻已經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濃濃的驚豔之色。那表情,就好像看見了這世間最美麗的風景一般。
終於感覺有些不對的王雪茹遲疑地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俊美的男子正踏著灑落在地上的花瓣,緩緩地向這邊行來,他嘴裏的笑靨是那樣的燦爛。
“這是真的嗎?”王雪茹抬起髒髒的小手狠狠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立即把她的眼圈也染成了灰色。隨即,她再次看見了那張熟悉而又似乎十分陌生的麵孔。就是這張麵孔幾,乎每天夜裏都會出現在她的夢中,但她卻從沒有一次真正地將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