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五弟張易之啊!”高力士在一旁喊道。
“五弟?張易之?”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張昌儀的腦海裏根本沒有“五弟”這個概念,聽到此言,他滿臉茫然,以為是遠房的哪位堂兄弟。
“五弟?張易之?”這廳內的其他人可不都是醉鬼,他們對於張易之的名字幾乎都十分陌生,但他們大多記得,張家其實還有個二房的。關於張家二房的種種傳說,他們大多也聽說過一些,聽見說眼前這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竟是來自二房,沒有一個人不好奇。
交頭接耳中,一雙雙目光向張易之這邊掃了過來。
張閱和張闖聽得高力士道出張易之的身份,更是訝然不已。這麽多年以來,也就是每一次臧氏的到來,還在提醒著人們,張家還有一個二房存在。包括張閱和張闖在內,大多數人對於二房僅剩的印象,也就是臧氏那帶著點憂鬱的麵孔。
而張易之和張昌宗兩個人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僅僅是兩個陌生而遙遠的名字而已。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有這樣一天,這兩個名字變成活生生的人,站在他們麵前。
張易之笑了笑,走上前去,將呆立在那裏的張昌儀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裏還陰損地說道:“四哥小心,小心坐穩了哦!”那語氣間,就好像他這位好手好腳的四哥張昌儀是一個生活都無法自理的人一般。
旁人聽了,又是一陣偷笑。唯有張昌儀自己還覺得,原來這位五弟,人還不錯!
隨後,張易之便和高力士一起施施然地來到第二席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那張閱和張闖二人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紛紛轉向張閑,道:“大哥,這事情,你總得給我們做兄弟的一個交代吧!”
高延福卻在這時候插了一句:“什麽交代?”
張閱和張闖頓時無語。很明顯的,眼前這事是他們張家內部的事情,外人不宜也沒法幹涉。在他們想來,以高延福這種精明程度,應該不至於蠢得這點道理都不懂。若是高延福夠聰明,就應該保持緘默,任由張家的人自行解決。可是,高延福的好奇心卻偏偏十分旺盛,他對於張家的私事似乎也一樣關心。他的身份擺在那裏,張閱和張闖盡管十分不悅,卻也無法出言斥責他。
張閑笑著向高延福道:“好教高內伯得知,老夫這兩位兄弟所講的,就是我屋侄兒易之的事情,我邀請他從神都回來行冠禮的事情,他們並不知曉!”
“什麽?你邀請他——”張閱和張闖再次被震驚了一下,激動無比。當他們再次轉過頭去,望向張易之的時候,那眼神就像看見被當場逮住的小偷一般。一直以來,他們以為,這次的名額之爭,隻局限於他們三房和四房之間,張閑那所謂“在全族適齡男子中選出一人”的鬼話,隻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這個名額對於其他的庶房而言,不過是鏡花水月,看得見摸不著。這回倒好,張易之的出現,讓他們覺得自己看見的那個東西才是真正的鏡花水月,真正的名額,恐怕早已落在了眼前這位五侄兒手中了。
看看俊雅從容的張易之,再看看三房四房的這幾個子侄,要麽是醉鬼,要麽是紈絝,要麽是膽小鬼,而且這些都是寫在他們臉上的,如果摒棄親情的因素,客觀公正地選一個的話,張閑和張闖閉著眼睛也會選擇張易之。這個侄兒給人的第一印象,比自家那些歪瓜裂棗,實在是強太多了。在他們看來,張易之就像一頭狼,而其他的幾個人就像一群羊一般,根本沒有可比性。
“哦,你們說的是五郎啊!”不懂事的烏鴉嘴高延福再次插話:“關於五郎的事情,你們問大太爺沒有用,問我還要更合適一些。我們這一路上,可是結伴而行的,他還真為我們的旅途增色不少呢!”回頭向高力士道:“力士,你說是不是?”
“是啊!”高力士用力地點頭,很認真地說道:“他講的笑話好好笑,他將的故事好曲折!他唱的歌好好聽,就是他的嗓子差點,由小月姐唱出來,簡直是天籟之音!”
也不知是由於小孩子認真的表情本就顯得虛假,還是高家父子本就沒有表演的天賦。他們這番誇張的表演,弄得旁觀的眾人無一不是全身發麻,就差口吐白沫了,虧得他們還表演得這麽投入!
但這番話聽在張閱和張闖耳中,卻是另外一種完全不一樣的味道。他們都是官場之人,知道欽使出行,是怎樣一種情況。若非得了皇帝的首肯,欽使又怎麽可能和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平民走在一起呢。而且,聽高家父子話裏的意思,張易之和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極為愉快!
兩兄弟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裏的震驚。隨即,兩人同時低下頭去,再也不吭聲了。
張易之這才算是看明白了,原來關於張昌宗的消息,張家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至少,他的三叔和四叔都是不知道的。至於大伯張閑,就不好說了。
聽了這麽一番話,醉鬼張昌儀也總算是明白過來了,方才那個搶了自己位置的家夥,竟然是傳說中的二房之人。而這一次,他的到來,好像正是為了爭搶他張昌儀喜愛的物事。也許,過幾天他就要搶走自己的蔭庇名額,而在那之前,今晚他先搶走了自己的位置。
一向在定州城裏橫行無忌的張四郎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鬱悶的時刻,他很想衝上去對著張易之那個小白臉就是一拳。但他知道,吃虧更大的必將是他自己。且不說憑著他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打得過張易之。就算打得過,上座的那幾位長輩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毆打欽使的朋友!
生命中第一次,張昌儀體會到了一種叫做“鬱悶”的情緒,這讓他痛苦無比。當他再次往邊上看去的時候,仿佛旁邊那麽多投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無一不充斥著強烈的譏諷之意。
恰在此時,張閑終於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如願地宣布晚宴的開始。一時間,觥籌交錯,侑酒碰杯之中頻頻響起,場麵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高潮。而方才發生的那個小插曲,仿佛已經成為了眾人記憶大浪中早已被衝走的一朵浪花。
也許,明天早上,關於張家二房的八卦就會傳遍整個張家甚至有可能走上街頭,成為定州城內的熱門話題。但眼下,這看起來像是過往煙雲。
張易之的這一桌氣氛遠遠不如其他幾桌那麽融洽,甚至有些尷尬。分在這一桌的幾名宦者自然是對張易之無比殷勤,頻頻侑酒,對張家的其他幾個人根本就是無視。而張家的那幾名兒郎也是一樣,他們一樣在內部顯得無比團結,而對待張易之等人,則像是冬天一樣冰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這種情況,坐在首席上座的高延福倒是時常隔著幾個人向張易之侑酒,和張易之大聲談笑,引得那一桌的其他幾個人尷尬無比。高延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張易之身上,讓他們連敬酒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他們也不好繞過高延福自行喝酒,隻能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高延福和張易之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就在此時,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從後麵走了上來,立即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張閱一看此人正是被換了位置的張昌儀,知道要壞。很明顯,張昌儀此時已經醉了。他正要出言斥責,卻聽高延福不陰不陽地說道:“三老爺,你家四郎倒是懂事得很,居然還會上來向長輩們敬酒!”
張閱頓時啞口無言,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張昌儀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張易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