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風流
字體:16+-

第530章 弑師

“糊塗!老師,徒兒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您老人家來教了,我自能分清好歹,老師您還是休要管這些閑事的好!”闕特勒冷冷地說道。

一直以來,闕特勒對暾欲穀還是很感激的。這些年以來,若非暾欲穀在旁周旋,他們兄弟二人說不定早已經追隨父兄而去了。況且,他如今的性子養成,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暾欲穀的潛移默化,他的學識,也幾乎是學自暾欲穀。可以說,暾欲穀對他的影響,甚至大過於他相依為命的兄長默棘連。

不過,感激是一回事,闕特勒也很恨暾欲穀。

暾欲穀實在是太厲害,太淵博了,闕特勒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隻感覺此人就像一個深潭一般,從中捧出一把水來,是無比清澈的,可等你向那水中心望去的時候,卻發現水麵是碧綠的,根本見不到底。闕特勒覺得,自己就算是再學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暾欲穀如今的學識水平。這讓一直心高氣傲的闕特勒有些沮喪,也有些嫉妒。有時候,他的腦海裏也會閃過這樣的念頭:“若是這世上沒有老師的存在,就好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暾欲穀在默啜的手下,表現得十分的恭順,盡責,而默啜對他也極為信任,這君臣二人很有幾分如魚得水的味道。每當看見默啜和暾欲穀侃侃而談的樣子,恨意總會像毒蛇一樣,纏繞在闕特勒的心間。

這幾年以來,暾欲穀的表現,實在是太好了,若沒有他,默啜不會如此輕易控製住大局,樹立起絕對的權威;若沒有他這位骨咄祿手下第一親信的支持,原本骨咄祿陣營裏的其他的大臣不會如此輕易向默啜表示忠誠;若沒有他……

總之,默啜有今日,暾欲穀功勞最大,若是沒有暾欲穀,默啜能否成功鞏固住自己的位置,還在兩可之間,更莫說像今天這樣一呼百諾了。

而闕特勒這些年以來,日思夜想,甚至在睡夢之中也在巴望著默啜的倒台,而自己兄弟二人則能重整父親當年的雄風。暾欲穀的表現,已經足夠成為他的仇人了。

總之,闕特勒對暾欲穀是又敬又恨,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情愫在裏麵,十分的複雜。當他念及暾欲穀的好處之時,他可以為暾欲穀去死,當他想起暾欲穀的壞處的時候,他恨不能和將這個老頭子一刀兩斷。

而眼下,闕特勒的眼睛有些紅,被默啜逼到了生死的懸崖邊上,雖然僥幸逃脫性命,他對默啜的恨意,還是達到了一個巔峰。連帶著,他對默啜的“鷹隼”暾欲穀的恨意,也是前所未有。他之所以沒有立即爆發,而是保存了幾分耐心和暾欲穀說話,隻是想聽一聽對方的說辭而已。

“闕,你真的不能走!來,隨我回去,咱們一起去麵前大汗。今天的事情,我敢保證其中定然存在誤會,咱們隻要把誤會給解釋清楚了,還能雨過天晴。若是你們還要執迷不悟,便是吧自己往深淵裏再推一步,那時節,就算是我,恐怕也無法替你們周旋了!”暾欲穀很急切地說道。

“誤會?!”闕特勒冷笑:“一大清早,他就派了如此眾多的人前來殺我們兄弟,這難道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誤會’二字,就能掩飾過去的嗎?就算是誤會,事到如今,我那麽多生死與共的兄弟,因他的一個‘誤會’,現在還能剩下多少,已經是完全不可知,這筆血仇,難道也能憑著幾句話,就此化解?老師,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徒弟,就請不要再追來了,我當你沒有來過這裏。你若是硬要糾纏不休,就不要怪我手中兵刃,不識得你老人家的尊容了!”

暾欲穀聽得大怒。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盡力周旋維護的徒弟,居然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感覺闕特勒的話,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羞辱。

“阿史那闕,你身為骨咄祿可汗的兒子,蒼狼的後代,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家之恨比起一國興衰,誰者為輕,誰者為重,你難道都分不清楚嗎?你可知道,你今番作反,對我們突厥汗國的傷害有多大?我們突厥可汗,經曆了這許多年的發展,如今又滅掉了契丹,正在蒸蒸日上的時候。這些,來得都太不容易了。你在這等時候鬧出這樣的事情來,豈不是要將這大好的局麵一句葬送嗎?你一心隻想著個人的榮辱仇恨,卻不知道,你身為特勒,天生就當把國家的興衰放在第一位,這是你身為阿史那家族的一份子,生下來就必須具備的素質,這一點,你難道都不知道嗎?”

暾欲穀簡直是痛心疾首了。這些年以來,他教授闕特勒,一直以修心養性為主要方向,目的就是讓闕特勒忘卻仇恨,就算不事事為國家的興亡考慮,也不至於為了個人的榮辱而將國家的興亡置諸腦後。如今看起來,他這一番苦心,已經是全然落空了。看闕特勒如今狀若癲狂的模樣,他雖然還在慷慨陳詞,卻覺得這些對闕特勒來說,根本沒有說服力。

果然,闕特勒冷笑一聲,道:“好個心懷天下的智者,好個大義凜然的長者!暾欲穀,你還真當我是三歲小兒嗎?哦,我大概還說錯了,你這番話,說與那三歲小兒聽,人家也一樣會感覺頭皮發麻。我勸你還是不要你那高屋建瓴的眼光,來要求我們這些庸碌的芸芸眾生了吧!我們所求的不過是活著,然後是快意恩仇,什麽大局,什麽大義,我根本就不知道!上次我派人對付大周使團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就見識到了嗎?怎麽如今還來彈這老調?你要站立在那雲鬥之上俯瞰我們也沒有問題,我們隻會高山仰止,可你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要是想要來管我們這些俗人的事情,我勸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這些話,還是因為你當了我這麽多年的老師,我才說於你聽的,一般人,我隻會用彎刀和他說話。而且,這番話說完,賀達幹你,也隻享有普通人的待遇了,你明白了嗎?”

言罷,他也不願再絮叨,一拉韁繩,便要調轉馬頭,返身回去。他覺得,在老暾欲穀的身上浪費這麽多時間,已經對得起他這麽多年的照看了。現在,時間緊迫,他再也不想把時間耗費在這無用的爭辯之上。萬一因為這個耽誤了逃跑的時機,可就太冤枉了。

老暾欲穀的鼻子簡直都要氣歪了,他早已預料到闕特勒多半不會聽自己的,但他還是趕來了。對於他這樣一個民族主義者而言,國家的興亡才是他考慮的第一等大事,誰當可汗,以什麽樣的手段上台,他都無所謂,他隻希望突厥汗國,能夠一直屹立,永不消亡。

現在,聽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居然是這樣一個態度,老暾欲穀簡直是太窩心,太後悔了。早知道這小子是這樣一個人,當初他就不應該將這小子收為徒弟的。就算是任由這小子死在他叔父的手上,也好過讓他像現在這樣將整個突厥汗國帶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默棘連,你兄弟年少識淺,不知輕重,你身為兄長,難道也像他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嗎?你要知道,你現在實力盡喪,也已經沒有了去處了!”一咬牙,暾欲穀轉頭對著默棘連喊道。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隻聽得一聲“聒噪!”寒光一閃,一柄彎刀帶著濃濃的殺意,狠狠地插進了暾欲穀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