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做出這般猜測,是因為他從這契丹將領的反應中,推測到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這附近有漢人的軍隊。若是不然的話,以契丹人的凶悍,不會對自己這一隊區區幾個人如此投鼠忌器。就算現在殺漢人,對於他們來說,是忌諱。就這麽幾個人,盡數殺掉滅口,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從張易之的角度而言,大抵可以說,隻要打發掉了眼前的這群人,很有可能大家立即就安全了。
對於這契丹將領說李香兒是叛徒的事情,張易之是不以為然的。他前後曾經兩次遭遇李香兒,第一次李香兒在謀劃偷襲太原,第二次她在圖謀抓捕武顯,兩次她都是盡心盡力,給張易之製造了很大的麻煩。甚至可以說,若非張易之運氣實在是很好,兩次都很有可能在李香兒的手下斃命。
如此一個為了本族的大事竭誠盡瘁的人物,又怎麽會是什麽叛徒呢?況且,她還是李盡忠的女兒,契丹的公主。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就算整個契丹民族的其他人都背叛了,她也沒有理由背叛自己的民族。
當下,張易之笑了笑,道:“這位將軍,你大概是搞錯了吧,這位小娘子,我是識得的,她乃是你們契丹無上可汗的女兒,名副其實的公主,她又怎麽可能會是什麽叛徒呢?”
周圍的那些武士都有些不耐煩起來,嘴裏發出一陣“荷荷”的怪叫聲,顯得殺氣騰騰。倒是那年輕將領聽得說張易之竟然認識李香兒,頗為意外,更是料定了張易之不是尋常人物。他顯示出罕有的耐性,解釋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當初我們大元帥派李香兒前往大周境內進行接應,準備偷襲太原府,就是因為她和當地一個叫做張易之的官員發生了苟且隻是,導致事情敗露,整個大計也功敗垂成。這倒也罷了,後來大元帥讓她戴罪立功,前往房州劫取大周的廬陵王。不想,她再次遇見了那個張易之,竟不顧體麵,拋下廬陵王不管不顧,一心撲在那張易之的身上,再次導致了這件大事功敗垂成。回到鬆漠之後,大元帥發現她懷孕,便知道她所懷的,乃是那個漢人的孩子,考慮到她本是無上可汗的女兒,大元帥倒也沒有特別的責罰於她,隻是命她把孩子打掉,不想她非但不願聽從,反而私自逃走,並把這孽子給生了下來!公子,你說說,她這般行徑,不是我族的叛徒,又是什麽!”
這番話一出來,幾個人看向張易之還有李香兒的眼神,就不一樣了。當著張易之的麵,如此罵張易之,甚至把張易之的孩子稱為“孽子”,這豈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以張易之的性子,又如何能忍受下去。
林秀等人則有另外一重想法,這位契丹公主真不容易啊,為了張易之吃了這麽多的苦,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一時間,他們對於張易之的那種崇拜,又上升了一個層次。這時候的張易之,在他們的心目中,簡直就是情聖,神仙一般的存在。
而武裹兒和王雪茹頓時感覺到了威脅。她們兩個跟在張易之的身邊已經這麽久了,肚子裏還沒有動靜,本就有些心焦,李香兒抱著個孩子過來,已經夠讓她們難受的了。更難受的是,這個李香兒和張易之之間,居然也一起經曆過生死,這個女子居然比起她們兩個私奔者來,犧牲更大。她們兩個私奔出來,回去以後還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家族的。而李香兒則是完全背叛了她的民族,甚至連他的族人都在追殺他,可見他們對他是如何的難以容忍了。
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說,武裹兒和王雪茹現在還有退路,而李香兒則是唯有倚靠張易之,否則不要說以後怎麽過,單是性命都未始能保住!
兩個女子的眼中,都有了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泄氣不已。
隻有韋蘭心越看李香兒就越是順眼,漸漸的眉開眼笑起來。
如今的李香兒,生過小孩之後,身子變得豐腴了一些,那本就比較明顯的臀部,看起來也更加的明顯,是個十足的“宜男之相”,這從一個婆婆的審美觀角度上來說,實在是足夠完美。由於相隔甚遠,韋蘭心很難看清那小孩子的樣貌,不過,她的眸子幾乎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那小娃兒,仿佛這天地之間,隻有這樣那小娃兒一個人的存在一般,而周圍正在瞎起哄的這些契丹士卒,則完全是土雞瓦狗,根本不值一哂。
李香兒聽見年輕將領的這番話,臉色變得通紅,在張易之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之下,她漸漸有了一種被扒光的感覺,極為別扭。然後,她隻好把頭低垂了下去。
張易之卻是惱火啊,這契丹將領口口聲聲都在罵他張易之,這本就已經夠讓人惱火的了。更可惱的是,他這番話似是而非。張易之和李香兒之間在今次相遇以前,一直是敵對關係,從這廝的嘴裏說出來,好像是早就勾結到了一起去一般。按照這樣分析,張易之在箕州還有房州所立下的兩次功勞,似乎都和他的努力無關,用的似乎也都是美男計!
當然,最為可惱的是,這廝居然用了“孽子”這個詞來稱呼張易之的孩子。這時代,生父將自己的兒子稱為孽子的比比皆是,但若是同樣的稱呼出自外人之口,就是奇恥大辱了。孩子是孽子,那父親又是什麽呢?
張易之倒也不好直接出口為難這廝,畢竟形勢比人強,人家手頭上有這麽多兵刃,若不是顧忌著自己漢人的身份,他說不定早就下殺手了。
“這位將軍,據我所知,你們契丹族已經舉族向大周投降了吧,如今的契丹和我大周,已經是一體了,公主以前的那些作為,現在看起來,也算不得是什麽叛族之事了吧!你們何不放下屠刀,結個善緣,日後也好相見。”張易之忍著氣氛,說道。
那年輕將軍聽得一愕,他大概沒有料到,張易之居然還能扯出這樣的道理來。他堅定地搖搖頭,道:“這位公子差矣,我們這些人,乃是大元帥身邊的親信,當初大元帥就是命令我們來追殺李香兒,才僥幸沒有死在戰場上。如今,大元帥已經歸西,他老人家交付給我們的任務,若是不完成,我們又有什麽顏麵去地下見他老人家?公子,若說投降大周,我們這一群兄弟暫時還沒有投降,所以李香兒對我們而言,暫時還是叛徒。公子放心,一俟清理了我契丹族最後的這個叛徒,我們這群弟兄定然不會讓公子為難,會聽從公子的勸諫,向你們大周投降。”
他這話,已經是給足了張易之的麵子,投降是要投降的,殺掉了李香兒之後,立即投降。同樣的,在他看來,自己已經釋放出足夠的善意,張易之就這麽幾個人,自然是沒有必要為了李香兒,硬要和自己作對。反正,他又不是…..嗯?聽說那張易之長得…….怎麽看這個人的樣子,和傳說中的張易之,有那麽幾分相似呢?
張易之聽得此言,知道徹底沒有了回旋的餘地。當下,他一把拔出佩劍,苦笑道:“看來,今天居然還要在這裏試試我寶劍的鋒芒,實在是不願意,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那契丹將領神色一動,道:“為什麽?”其實他已經猜出了個大概,隻是不肯定而已。
“因為我就是張易之,這個答案足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