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雨,呐喊聲如潮,一陣又一陣,一波又一波,將氣氛推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高潮。至少是迄今為止,今天的比賽激烈但友好,勝者固然是贏得光彩照人,敗者也是一個個輸得風度儼然,不墮威風。比賽的氣氛十分的好,中間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事故。
眼下,第八組的比賽就要開始。大家有些頹廢的精神,立即高漲了起來。太子武顯的人,將要在這一組裏麵出場。
和其他的武家諸王不一樣,太子身邊沒有招攬哪怕是一個輔佐之人,不論是文還是武,都是完全的空白。他私人,自然是派不出人員來參賽的,不過他在太子衛率府裏麵選了幾個人,這也得到了女皇的允許。隻是,誰都知道,武家諸王身邊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是重金收買而來,一個個本領非凡,肯定不是太子衛率府的這些士兵所能比擬。縱使武顯所選的,是這些士兵之中的佼佼者,也難以和諸王手下的人馬相提並論。
好在,這一次武顯的運氣很好,和他同一組的,是幾名後輩的郡王。這些人本身都沒有爭奪儲位的機會,而且年輕,財力也談不上雄厚,所以派出的人選比起武三思、武攸寧這些人,大大的不如。太子衛率的人在這一組比賽,倒也不是全然沒有獲勝的機會。
不一會功夫,參賽的十個騎士都已經就位。其中,太子衛率這一邊派出來幫助武顯的,是一個叫做王秀的年輕人。這人本是燕人,頗為勇武,騎術正是他的特長,在這方麵的能力,比起一般的士兵來,要強出一大截來。他被安排在第三道。
隨著張仁願一聲令下,十匹馬同時向前飛奔而出,霎時間揚起了一片片塵土。
先前的比賽,除了參賽者本人以外,場中大部分人都不十分緊張,大家大多隻是帶著輕鬆的心情看看熱鬧而已。如今,武顯參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徹底吸引了過去。不管是李黨還是武黨甚或騎牆派,無數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三道,集中在那個年輕的騎士身上。
王秀雖然年輕,卻是在軍中效力了好幾年的老兵,已經實實在在地成為了軍中的佼佼者。他一出手,果然就看出不凡。
在一裏路這樣短短的距離之內,本來大家想要拉開明顯的距離,是極為困難的。但王秀很快就獨占鼇頭,將第二名甩開了兩三個身位,令人矚目。
李黨的眾人大力鼓掌起來,發狂地嘶喊,宣泄著這許久以來,大家憋出來的怒火。按照目前的狀態,很顯然的,王秀將會奪得第一,這個懸念不大。若是如此的話,就算在稍後進行的決賽之中,王秀在十個人裏麵淪落到最後一名,也算是為這騎馬這一項比賽,取得了一個名次,更為後麵的比賽打下一個不錯的基礎。
隨著十匹快馬漸漸加速起來,黃色的塵土一片片升騰而起,將這些馬兒連同它們背上的人在一起,卷入了滾滾的塵土浪潮之中。觀眾們離著比賽的現場雖然並不十分遠,卻也是漸漸看不清人影了,大家更是瞪大了眼睛。
王秀果然不負重望,第一個來到了他三道的燈籠前麵,伸手就要往那燈籠之上抓去——
就在這時候,異變突生,三道的燈籠忽然莫名其妙地掉落了下來,王秀伸出的手,竟然是抓了一個空。而那燈籠就這樣直愣愣地跌落到了地上!
“啊——”誰也想不到,事情到了這一步,居然會發生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數,一時間,個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由於前麵的塵土實在太大,眾人隻是看見那燈籠落下,卻無一人看清了燈籠為何落下。若說偏巧,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就在那樣的時候掉落。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陷害,總不能讓此人就這樣蒙混過去吧?若是如此,這比賽還有什麽公平性可言?
隨即,武黨諸人紛紛發出一聲歡聲。若在平時,武顯出糗,他們也不至於如此忘形,畢竟武顯還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但今天這事是天大的意外,他們固然都是宦海的老手,麵對這天上掉下來的幸福,一時間都是情難自已,顯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感情。
眾人都立即把目光轉向了武則天。畢竟,方才王秀已經取得了明顯的領先,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名列最末幾乎是勢所必然。如果這比賽就這樣進行下去,東宮無法取得名次自然在情理之中。隻是,遭逢這樣的失敗,東宮的人必然會不滿。要平息東宮乃至整個李黨的不滿,唯有武則天可以——她是唯一有權力宣布這比賽重新開始的人。
武則天神色平靜,一雙眸子仍是很認真地盯著場中的比賽,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目光一般。
李黨眾人見女皇這般反應,都明白了過來,女皇這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了,她有意要讓這事情就這樣蒙混過去!
場中。王秀一下沒有抓住燈籠,反而讓那燈籠跌落到地上,微微一愕。而就在他這一個怔愕之間,好幾個人紛紛越過了他,超到了他的前麵。
王秀一張清秀的麵孔頓時漲得通紅,眼中也是血絲畢露。他忽然一咬牙,催馬轉過身來,然後倒退兩步,忽然再次飛奔向前,就在他馬上就要越過那燈籠的時候,他的身子忽然往邊上一倒,以一個“海底撈月”的姿勢,將那燈籠撈了起來!
“好啊!”
王秀的這一下動作,顯示出了精湛的馬術。可以說,他的這次表演,是這個比賽開始至今,最為漂亮的一個鏡頭。
王秀抓起繡球,並不少頓,立即催馬,飛速地向前追去。隻可惜,他方才撈起繡球的動作雖然漂亮,卻也在取得繡球的過程中,耗費了太多的力氣。他已經落到了最後一名。他雖然奮起直追,接連超越了好幾個人,最後還是隻取得了第四名。
十名參賽騎士全部回到起點,紛紛下馬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到了張仁願的身上。說到底,他才是這次比賽的裁判,若是他宣布比賽的結果作廢,需要重賽的話,就隻有女皇一個人可以反對。
張仁願也顯得有些猶豫,一張剛毅的麵孔之上,泛著尷尬之色。他轉過頭去,向武則天報以求助的目光。但武則天就像是沒有看見他一般,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張仁願頓時明白了武則天的意思,開口宣布道:“第八組的獲勝者是——”
“且慢!”話音未落,百官中走出一個人來,驅前跪倒,向武則天奏道:“陛下,臣以為這次的結果不公平,需要重賽,請陛下允可!”眾人認得此人,乃是李黨中第一號諍臣徐有功,他今年剛剛被升為秋官侍郎,主管刑獄。
“為何不算?”武則天慢吞吞地反問道。
“陛下方才也看見了,東宮人選的落敗,純粹是因為意外的變故,非是人力不及——”
“既然已經落敗,又豈能細分人力和意外?若是一旦有個小小的意外,就要將已經成為事實的結果作廢然後重來,下一次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找借口重來呢?”武則天淡淡地說道。
徐有功是諍臣,喜歡直諫,但並不代表他是傻瓜,武則天這番話一出口,明顯是不願意庇護自己的兒子武顯了,他再多作諫言也是徒然。他隻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序班之中,心下暗暗為武顯擔憂。
女皇的這番態度,明顯是對武黨的一些下作手段視而不見,采取默許的態度。今天,她可以默許武家的諸王讓武顯在比賽上吃虧,明天是不是也會允許他們直接攻擊武顯本人呢?太子武顯的地位,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堪憂了。
聽見武則天這般說,張仁願隻好黑著臉宣布了比賽的結果。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也不是很願意這個比賽就以這樣的結果作為結局。
接下來,最後兩組的比賽繼續進行。但是,經過了方才的那個小插曲之後,眾人的心思早已不在這比賽之上了,比賽也顯得冷清了不少。
隨後的決賽之中,魏王武三思麾下的人選果然獲得了第一名。這一回,喝彩之聲倒是前所未有的響亮,甚至少數李黨中人也是拍手叫好。徐有功等李黨骨幹則是個個心寒。他們都明白,今天晚上,魏王的住所必然會迎來許多原本從不會登門的訪客。而武顯的住所,將會顯得比平日更加冷清很多。
事實也恰如他們預料的那樣。這一天晚上,不少的騎牆派官員和少數的李黨中人都秘密地給武三思送去了名帖。武三思雖然沒有閑暇一個個的接見,對於這些名帖卻是來者不拒,一個個全部收下。
而武顯的住所果然是極為冷清,之後武顯夫婦和太子衛率府的幾個人。
“你是說,有人用石子打落了你的燈籠?”武顯眼中罕有地泛著寒芒。
“是!”
“看來,武家的人已經是形成了默契了,他們聯合起來,就是要把我先拉下去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