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麽時候,活下去的念頭,都是這個世上最堅強的力量。
因為不甘心,亦或者是因為心底的某種執念,蘇秦從未如此渴望活著,特別是經曆了剛才的身體痛楚之後,蘇秦睜開眼看著青靈大師迎麵而來的一杖,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同時,身體猛然又拔高了幾尺,緊跟著用腳尖輕點青靈大師手裏的禪杖,身子在空中一翻落地,落地後的蘇秦並沒有絲毫的停留,抱著白啟就向山上的那一塊荊棘之地飛去。
荊棘叢林後麵是什麽,蘇秦不知道,他隻知道從青靈大師眼神裏流露出的殺意可以看出,自己再留著這裏必死無疑。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蘇秦第一次在一個人麵前感覺到了怯意——不是因為他膽小,作為一個經常拿我死都不怕就是膽小的話來自嘲的人,蘇秦很清楚,他和青靈大師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
別說蘇秦,像青靈大師這樣比司空大師還高出兩個境界達到心空境的超級強者,就是和司空大師一個境界的高手和青靈大師對決的結局同樣是死,而且毫無疑問。
不顯山不漏水卻能彈指煙灰間奪命,直到很久以後蘇秦有一次有幸親眼見到青靈大師和另一個高手中的高手對決,蘇秦才知道一個詞的真正含義,那就是世外高人。當時蘇秦還感歎當初的青靈大師對自己是多麽的仁慈啊,不然憑那時候的自己,別說活命,就是跑,恐怕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蘇秦哪裏知道當時他抱著白啟跑了之後,青靈大師做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印,結果青靈大師見蘇秦不是下山而是衝向山上的時候,青靈大師把手印釋放掉,在他看來,蘇秦既然進了荊棘叢林後麵的山峰,能活著出來的希望微乎其微。
“我在這裏布上一道陣法,姑且讓他們在山裏自生自滅吧。”這是青靈大師最後對悟道說的一句話。
“遇到困境別閉上眼等死,能跑就跑,不跑也要看著自己是怎麽死的。”
這是在部落裏的時候巫師莫離對蘇秦說的一句話。
“不管是野獸還是人,打不過就跑並沒有什麽丟人的,丟人的是在戰場上逃,其他的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蘇秦盡管在跑,但是心裏很舒暢,這種感覺就像困獸脫困時的喜悅,更何況這時的他還談不上像一隻困獸,能活著,畢竟是一件令人十分爽心的事。
雖敗猶榮啊,能從起了殺意的青靈大師手裏溜走,這雖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也不是一件丟人的事,能讓青靈大師大師出手的人,這個世上有幾人?
隻是蘇秦錯過了見到另外一個人的機會。
如果時間能夠停滯不前的話,蘇秦倒是很希望能見到那個人,這樣也不至於發生那麽多不能預料的事。
世事如棋,步步皆殺。
這個時候的蘇秦心裏還沒有野心,所以也談不上像大陸上一少部分人終日夢想著的一統天下叱吒河山,就像他在部落裏的時候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小人物,天外有天,部落外麵有聯盟國家,聯盟國家外麵是大海,海上有天水國,蘇秦覺得這個世界很大,大到自己不過是萬千生靈中的一份子,所以他沒想過自己會得到上天的寵幸,得天獨厚的事情都是傳說,蘇秦隻想好好的活著,好好的生活著,能夠自由點。
而自由兩個字,不過一個詞十一畫,有多少人生活能夠自由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歸根結底,這個時候的蘇秦還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就算他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皇子,皇子?很了不起的職位麽?
沒有士兵的將軍,終究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此次進懸空寺的蘇秦錯過了一些人,卻學會了一些東西。
有得有失總比患得患失來的令人開心些。
看著沒有追來的青靈大師,蘇秦擦了擦額頭的汗漬,冷風吹來,蘇秦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背竟然早就濕了一片。
“你抱著我不累麽?”白啟這個時候突然開口。
“你能動了?”說完這話,蘇秦突然撒手,白啟結結實實的後背著地。
“你……”白啟痛的直咧嘴,被麒麟軍的黑火藥炸傷的他感覺後背一陣鑽心的痛。
蘇秦尷尬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剛才抱著白啟一路狂奔,現在心神放鬆之下,聽聞被青靈大師點了穴道的白啟能動了,蘇秦想起自己一個男人在深夜裏抱著一個男人……終歸有些不雅,卻沒有料到白啟的身體已不似以往那樣靈活。
“沒事就好。”蘇秦最後嗬嗬傻笑了一句,轉移了話題,然後看向了後方——剛才蘇秦來到荊棘灌木,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這片荊棘灌木比天禁裏的荊棘灌木更寬闊一些,蘇秦想到了什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底。
剛才隻顧著逃命,這麽大的一片叢裏,自己是幾個跳躍之間跑進來的?
蘇秦緊接著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他覺得體內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隻是卻說不上來,就是在氣海內出現的那股暖流這個時候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起最近練的遊龍槍法,想起自己從小練習的無名口訣,蘇秦喜悲參半。
“你看,那裏有光。”白啟倒是沒想那麽多,他一邊活動著四肢,一邊看著四周的情況,似乎發現了什麽,白啟說了一句,說完這話才覺得不對。
那哪裏是光,那是野獸的眼睛。
眼如銅鈴,在黑夜裏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這一夜,許久沒有人來過的天台山禁地裏,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的兩人驚擾了天台山的清淨,以至於很多光啟城的城民在睡夢中驚醒。
野獸的吼聲,隱隱傳來,卻不辨聲從何來。
多少年後,光啟城的城民還記得那個夜不能寐的晚上。
“你看,路在腳下。”蘇秦沉默了片刻,對著白啟說了一句,說完這話,他一拍白啟的肩膀,兩人向就近的一棵大樹上爬去。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蘇秦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匕首。
一人一短刃,能否在這無人能夠跨越的天台山裏殺出一條直通山頂的血路?
蘇秦不知道,他隻知道路在腳下。
白啟也不知道,他騎在一根胳膊粗的樹幹上,看著來到樹下那隻從未見過的野獸,嘴裏嘟囔著罵了一句,要有多麽醜陋的野獸才能生出這麽恐怖的怪胎啊。
那是一隻成年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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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下。
劍十三和嚴守成看著麵前的七戒大師,兩人臉上都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
麒麟軍已經退去,那些死去的士兵被人安放著在馬車裏,連夜送回離火城,本來是過年舉國歡慶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會因此而眼眶裏溢滿淚水,盡管官府會補給他們豐厚的餉銀——和那些冰冷白花花的銀子相比,不帶任何體溫的屍體終究太廉價了一些,哪怕這些士兵都是因為家庭拮據才入的伍,和那些官吏子弟入伍隻是為了往自己身上貼金以博得以後有個不錯的歸宿而言,麒麟軍的士兵裏其實很多人隻想著每個月能拿那十兩銀子的同時,好好的活著。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死的一錢不值。
“兩位施主夜闖山村所謂何事?”七戒大師念了一句阿彌托福之後看著兩人說道,他雖然不認識劍十三,但是對於嚴守成那張麵孔倒是很熟悉。
“大師,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想必你應該清楚。”劍十三沒有說話,嚴守成向前拱手說道,對於七戒大師,嚴守成一隻保持著自己對他的敬重,哪怕之前在懸空寺七戒大師並沒有告知葉弱水的去處。
“你們要不怕這天羅地網陣,可以再闖闖試試。”七戒大師說這話的時候麵無表情,隻是飛快的轉動著手裏的念珠。
聽到七戒大師的話,嚴守成看了一眼劍十三,後者露出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這天羅地網陣太過於慎密,想破陣除非知道陣眼,雖然心裏猜到了幾個地方,但是劍十三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步錯步步錯。
看了一眼七戒大師,劍十三想說什麽最終隻是嘴唇張了張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劍十三相信給自己三個月的時間,自己破陣的把握有五成以上,隻是,三個月的時間,看著很短,但是要耗費多少心神在這裏?七戒大師不可能給自己這個機會。
一道人影從山上急閃而來。
七戒大師扭頭,是悟道。
悟道看了看嚴守成,眉頭皺了一下,然後來到七戒大師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七戒大師聽後,本來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幾分欣喜。
輕輕的點了點頭,七戒大師正想讓劍十三和嚴守成下山,忽然聽到山頂傳來一聲獸吼。
獸吼中帶著一絲惱怒,似乎是受了傷。
七戒大師眉頭一挑,看向悟道,悟道低聲說了一句有兩個人進了試煉之地。
試煉之地?
七戒大師似乎想到了什麽,心中一動,不過卻沒有太多的感情流露,心思電轉間,他抬頭看著嚴守成說了一句,兩位施主怎麽來怎麽去吧,下次再見,咱們隻有兵戎相見了。
話剛說話,幾人忽然聽到了一聲狗吠。
七戒大師和悟道俱是一愣,悟道扭頭看去,從陣法裏跑出來的那隻畜生不是大黃是誰?
有大黃的地方,當然有葉弱水。
七戒大師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今天晚上,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覺得掌控不了現在的局勢。
——終於把卡文的地方結束了,嗯,我要用血淋漓的文字彈奏一曲令人熱淚盈眶的狂歌,謝謝你們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