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的早晨,樹枝上雖然掛著寒露,但是空氣中的溫度相較於年前已經升高了許多,哪怕依舊有寒風吹,但是春天已經來了,炎熱還會遠麽?
擱在以往,天未亮,那些為了生活奔波的人們就會離開溫暖的被窩開始新的一天,但是因為王漢昨晚下達了所有城民不得隨意離開自己的住所的命令,今天早上注定會是一個冷清的早晨——太陽已經出來,大街上沒有販夫走卒沿街叫賣,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隻有手裏拿著紅纓的士兵站在寒風中,就是起早吃蟲子的鳥兒都少了許多。
隻是從不斷燃向高空的炊煙可以看出,金洛城內的城民多半在做著早餐。
朝陽雖亮,卻不能溫暖所有人的內心。
比如剛才看著雖不豐盛但是卻帶著葷肉三菜一湯的望亭客棧的大掌櫃陸仁賈,再比如對吃十分講究卻早上滴水未進的楚衍。
當望亭客棧的大掌櫃陸仁賈放下碗筷的時候,一夜未睡的楚衍也來到了望亭客棧前的空地上。
蔡明全死了,暫時沒有廚子知道楚衍的對飯菜的喜好。
楚一笑死了,在楚衍的身後少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影子。
別說一頓飯不吃,就是一日或者三日不吃飯楚衍也能接受,但是他接受不了楚一笑就這樣死在城主府中,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
看著眼前的望亭客棧,聯想到臨死前楚一笑的死狀,楚衍輕輕的呼了一口熱氣,似乎想把心裏的壓抑驅逐,但是事實上卻是事與願違。
“昨晚沒有人離開客棧吧?”楚衍淡淡的問了一句。
一直站在楚衍身後的王漢這個時候抱拳道,“大人放心,就是一隻螞蟻也沒有溜出來。”
“那就好。”聽到王漢的話,楚衍點了點頭,目光望著東邊朝陽旁的紅暈,雲彩如血染透半邊天。
楚衍並不知道楚一笑當初在金洛城城外驚鴻一瞥的看到了祈洛歌,楚衍隻知道是有人帶走了寧藍莓,楚一笑當然不知道蘇秦是誰,但是王漢知道,王漢知道殺了李長貴的蘇秦躲在望亭客棧裏,而蘇秦之所以殺李長貴,是因為李長貴排查昨晚在城主府行凶的人,如此一來,王漢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殺死李長貴的人是不是也殺死了楚一笑。
王漢不知道蘇秦帶走了寧藍莓,他甚至不知道洛夕月已經出事,已經死在楚一笑的手裏,當他把這個推論告訴楚衍的時候,楚衍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的說了一個字:殺。
殺人滅口還是殺之後快王漢並不知道。
王漢隻知道能殺死楚一笑的人實力一定不差,所以他此刻前來做了完全的準備——近千的士兵列隊站好,手裏的紅纓被放在一旁的牆壁上,每個人配了一個弓弩,外加一個帶著二十隻羽箭的箭囊。
萬事俱備似乎隻欠那個殺死楚一笑的高手出現了。
當那麽多士兵把客棧圍的滴水不漏的時候,望亭客棧的掌櫃陸仁賈心驚膽顫在黑夜裏惶恐了大半夜,其間,他把這些年望亭客棧的所有收入放到了一個包裹之中,然後喊醒了睡夢中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
女人正是半老徐娘的年齡,給陸仁賈生了兩個孩子,接過陸仁賈遞過來的包袱,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陸仁賈也沒說,隻是在黑暗中靜靜的坐了一宿。
到現在四十五歲的陸仁賈在金洛城算不上有錢人,但是卻是一個靠著自己雙手相信天道酬勤的人。
一個人可以白手起家,但是不能手無寸鐵。
如同他普通的名字,陸仁賈相貌平凡,出生在一個為了生活不斷奔波的家庭裏,小時候隻讀過幾天私塾,隨後就開始給權勢人家打長工,省吃儉用慢慢的積攢了一些積蓄,開始做一些小本買賣,娶了身邊的女人之後,開了這樣一家客棧——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是溫飽有餘。
陸仁賈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把帶著望亭客棧的旗幟在大陸上再開幾家。
隻是那些士兵似乎打碎了他的夢。
看著嚴陣以待的士兵,陸仁賈知道望亭客棧出事了,而且是大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感覺望亭會被查封和沒收。
直到他看到了楚衍,穿了一件自認為最體麵的衣服之後,陸仁賈站在客棧的大廳裏,環顧這幾十年的心血,心裏有些戚戚然,無聲的歎了口氣的他打開客棧的門迎了出去。
楚衍穿著一件上好的貂皮長衫,兩隻手互插在袖子裏,表情冷冽的看著在金洛城並不起眼的望亭客棧。
看著來到跟前帶著一絲害怕的人,楚衍眉頭一皺,“你是這家客棧的掌櫃的?”
“是的,城主。”陸仁賈低眉順眼的回答,然後身子一躬到底,帶著三分謙恭和七分卑微。
“你的客棧裏住了不該住的人。”楚衍看著沒敢看自己的陸仁賈,語氣不善的說道——知道李長貴死了之後,李長貴的姐姐剛才沒少在自己的麵前哭訴,說一定要嚴懲凶手,一定要千刀萬剮,而凶手就在眼前的客棧中。
有個詞叫愛屋及烏,有個詞叫殃及池魚。
李長貴雖然不學無術沾花惹草無惡不做,但是他畢竟是楚衍夫人的弟弟——女人可以無德無才,但是如果能拴住身邊男人的心,畢有才有貌的女人還要幸福的多。
望亭客棧沒有什麽背景,既然望亭客棧裏住了這麽一個該千刀萬剮的人,那麽望亭客棧的掌櫃的是不是也改挨上一刀?這是李長貴的姐姐哭著對楚衍說的一句話。
金洛城內權利最大的人無疑是楚衍,殺一個人他可以找到上百的理由,但是把此刻眼前的陸仁賈殺死需要理由麽?不需要。
所以楚衍此刻連陸仁賈的名字都懶的問。
“你知道不知道不重要。”楚衍冷冷的說道,說完仰頭看著四層樓高的望亭客棧,“你上去把你的那些客人全部叫下來,我有話說。”
“小的這就去。”說完這話的陸仁賈剛轉身,隻聽身後傳來楚衍的一聲輕喊,“站住。”
回頭還未來得及轉身的陸仁賈看到一把劍從他的背後刺來。
握劍的人是楚衍。
陸仁賈不敢躲,甚至不敢呼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等死。
看著不閃不避的陸仁賈,楚衍慢慢的說了一句,“我並不是讓你上去叫人,而是想用你臨死前的慘叫把那些人驚出來。”
陸仁賈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楚衍的寶劍慢慢的向陸仁賈的胸前刺去。
就在劍尖即將刺進陸仁賈心髒的那一刻,一顆念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陸仁賈的胸前。
隨後隻聽一聲輕響,楚衍的寶劍被念珠彈開。
一直凝神靜氣觀察著四周的王漢這個時候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
身子向前跨了兩步,護在楚衍身前的他看著地上那顆打著轉的念珠,心裏沒來由的一緊。
殺死楚一笑的人用的是刀,這憑空出現的念珠是怎麽回事?
難道……
剛想到什麽的王漢還沒來得及提醒楚衍注意安全,就聽到半空中傳來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楚施主,老衲勸你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四空……大師?
看著從半空中徐徐而降的四空大師,不止王漢一愣,就是楚衍的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了一起,他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刻見到四空大師,而且四空大師竟然在望亭客棧中。
幾個月前四空大師與七戒大師殺死張傾城的事鬧的沸沸揚揚,可以說天下皆知,雖然現在懸空寺已經不如以前那樣信徒百萬,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炎國皇室已經把懸空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但是,在陸天行沒有下令鏟除懸空寺之前,楚衍清楚的知道,懸空寺依舊是令這個世上的修行者感到忌諱的存在。
懸空寺,靈秀山,天龍閣,這是流傳了幾千年的傳說,哪怕道教現在如日中天,但是在炎國佛宗依舊是強大的代表,沒有之一。
看一個人的實力,最好的辦法是看他的對手。
連國師的大弟子都敢殺死的四空大師,會在乎自己這條別人眼裏無比金貴的命麽?想到這裏,楚衍心裏很快有了取舍,隻要懸空寺一日不成為廢墟,那麽四空大師就得罪不得。
“大師來金洛城也不通知我一聲,有失招待還望海涵。”楚衍看著四空大師笑臉相迎的說道。
這個時候明白發生了什麽的陸仁賈立刻來到四空大師的麵前想跪下去,卻被四空大師攔住,隨手四空大師示意陸仁賈回到客棧中。
“楚施主見外了,不知道楚城主帶這麽多士兵來這裏所謂何事?”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四空大師知道陸仁賈已經進了客棧,這個時候的他看著箭已上線的士兵仿若渾然不覺的問起楚衍道。
“有人在城主府殺了人,凶手就藏在望亭客棧中,如果擾了大師清淨的地方還望大師不要見怪。”
“你是說楚一笑麽?”聽到楚衍的話,四空大師嗬嗬一笑,“楚一笑是我殺的,小女孩是我帶走的,至於李長貴的死,是我安排的人下的手,現在凶手就在你麵前,楚大人想怎麽處置?”
聽到四空大師的話,仿若擎天一陣霹靂,令楚衍腦中一陣恍惚,這個時候的楚衍忽然心生一種無力感,然後看來看身後的王漢一眼,王漢雖強,但是也隻是和楚一笑不相伯仲,四空大師既然殺了楚一笑,自然能殺死王漢,還有這上千的士兵……是阻止不了四空大師離去的。
“大師是在說笑?”楚衍試探的問了一句,滿是不甘。
“出家人不打誑語。”四空大師說著閉上眼,“楚施主如果沒什麽事,還是請回吧。”
“大師難道不怕朝廷……”
“怕朝廷?”四空大師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看著王漢,“我怕朝廷的話的還會站在這裏?”說完這話,四空大師手裏的念珠突然激射而出,看著快速拔出刀的王漢怒聲道:“佛不渡人人自渡,你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