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仁與溫迪汗一戰,讓許多士兵認識到了金人並非全部都是嗜殺成性,也有帶有滿腔血性之氣的漢子。在隨後的戰鬥中,如此一幕也不乏上演,隻是,雙方卻都因身份低微,或是被溫迪汗與牛仁的光芒掩蓋而不為人所能記住。
本來,宋軍以為金人一旦潰退應該很快就會被盡數殲滅,而沒有了反抗的野心與勇氣。然而,這一次他們錯了,燕京作為金國的京都士兵們對這裏的歸屬感之強烈促使了他們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憤然而戰。
當然,其中也不乏膽小不戰而逃的,不過,總得來說,更多的人卻是浴血奮戰而不退縮,在戰場之上,不時便上演著身負重傷的金兵與宋軍戰士同歸於盡的一幕。
即便嶽少安見慣了死人,卻也為之覺得慘烈,以前,嶽少安都是殺人的,自己的人損失很少,自己的征戰生涯中,若說自己這邊死人最多的一戰,便是攻破燕京城後的這一戰了。
溫迪汗與幾位金兵將領的死,直接促使了金兵拚死抗敵的勇氣,最後,嶽少安下令宋軍撤下,麵對這些勇武的金兵,他也很是欣賞和欽佩,不過,他身為統帥,卻是不能如牛仁那邊因為欽佩便派自己手下的士兵於他們拚命。
在宋軍撤離的同時,當然,金兵並不會傻站在哪裏看,他們很快便追了上來,隻不過,麵對宋軍的強弩,他們拚死的精神卻是傷不到任何人了。
所謂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並不是虛誇敷衍,溫迪汗可以說是一名悍將,甚至是以個英雄人物,不過,他統兵的本領得確一般,若不是被嶽少安一戰擊潰,憑借這般勇猛的士兵,宋軍別說能如此輕易的攻下城來,便是雙方公平一戰也未必能贏。
此時也不知道完顏索會不會後悔自己自毀長城,若是完顏滿帶兵的話,嶽少安並沒有信心可以贏他,不過,想來完顏索心中後悔倒是不至於,因為,若是完顏滿不死,他遲早要死在完顏滿的手中的。
隻是,遺憾,估計會長留在他的心中吧。
金兵的勢頭被壓製了下去,嶽少安凝望著他們,他很想將他們招降,因為,看著自己以前來到的這種美麗的城中遍地都是屍體,心中終究有些不忍,何況,這也是香香的家。
可惜,當他接觸到金兵們那些目露凶光,異常堅韌的眼神之後,隻能長歎一聲,這些人的眼中透出的是深深地恨意。
在他們眼中自己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更準確的說,自己還是一個讓他們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自己沒有能力解除他們的仇恨,那麽隻能讓他們的消失了,因為,嶽少安明白,這些人若是不死,自己決計不能收服他們,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講給自己帶來源源不斷的麻煩。
最後,嶽少安搖了搖頭,抬起了手,輕聲說了一句:“放箭,一個不留……”
話音一落,傳令兵的令旗疾速揮下。
隨著弓弦繃響的聲音,無數的箭矢激射而出,組成了一張巨大的箭網,箭網飛撲著湧向了城牆腳上的金兵,恍如飛落九天的巨大瀑布,醍醐灌頂般的直衝而下。
周圍,沒有一處可以躲藏,也沒有一處可以避讓,剩餘的幾千金兵眼中剛剛露出恐懼之色,便被寒光遮擋,消失不見。
慘叫聲接連響起,一連串的箭矢破開皮肉的聲音夾雜其中,漸漸地,瀑布變成了雨滴,箭矢的密度慢了下來。
弓箭手們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雨過後,前方先前還怒目而視的金兵死傷無數,大多都已經當場死亡,有些僥幸不死的也是身中數箭,便是沒有被射死,也很可能被同伴的血水淹死……
鮮血平緩地流了過來,漫過了紅馬的四蹄,傳來陣陣腥味,嶽少安皺了皺眉,閉上了雙眼,隔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朝著後麵的張橫望了一眼道:“張大哥,這裏便交給你了,或燒,或埋,你看著辦吧!”
“是!”
張橫領命。
嶽少安沒有再說什麽,催馬上前繞過了那一段城牆,朝著皇宮之中而來。
嶽少安早已經下令,皇宮之中沒有抵抗能力的人一概不能殺,宮中的物品一概不能亂動。本來他想,有了自己的命令之後,皇宮之中應該會好一些。
可是,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裏已經亂作了一團,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一片和諧的景象出現。
詢問了負責攻打皇宮的將領之後才知曉,這些並不是宋兵所為,大多數是皇宮之中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們幹得,大難降至,這些人大多都逃命去了。
在逃命之前,他們將宮中值錢的東西能拿的全部都帶了出去。
很多死在這裏的人居然都是因為與同伴搶奪東西而被殺死的,相對於外麵那一群忠勇的士兵,這裏居然顯得異常可笑。
在這種時刻,往往都是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價值的時刻,嶽少安明白,可惜,他卻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宮門和外麵隻隔著一道牆,但表現出的嘴臉卻是如此的不同,這裏麵的人甚至讓人有些惡心。
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再看了,雖在他身後的將領將忙下令將麵前的屍體清理了出去。
嶽少安騎著紅馬緩步而行,憑借著自己的記憶朝著他唯一去過的一處房屋走來,這邊是香香的寢宮,令他如此懷念,他一邊走,一邊回想著與香香在一起時的日子,心中便忍不住有一絲窒息的感覺。
香香到底去了那裏,這是他心頭最大的疑問。
最後,太終於來到了寢宮門前,望著緊閉的屋門,嶽少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心中還是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相信香香就這樣消失了。
他特別希望自己一旦打開前方那扇屋門,裏麵便會有一個麵臉笑意,眼睛異常的大,出奇美麗的姑娘轉過頭來。
慢慢地,嶽少安下了馬,他輕輕邁步,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著,前方的道路並不遠,隻有幾步之遙,然而,他卻走的異常緩慢,每一次邁步,都似乎很是小心,很是謹慎,身經百戰,剛才揮手間便讓數千人在頃刻間死亡的他,卻似乎在害怕著什麽。
他是害怕的,準確的說,他是在害怕他自己,害怕自己親手將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掉。
終於,他靠近了房門,抬起了手。可,就在他手掌接觸房門的刹那間,彷如一股電流擊遍全身一般,讓他猛地有縮了回去。
其實,在他心中明白,自己的這種妄想,早已經在心底有的答案,望向始終是妄想,當被現實無親擊破之時,真的會流血,會痛。
甚至是痛不欲生,可是,這個世間,總是有些人,或者說有些時候,人們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知道的真相。他們更寄望於一個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幻想。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活在夢中有時候似乎很快樂,可惜,夢終究是要醒的,不管是被尿憋醒,還是被人踹醒,亦或者是自己開心到笑醒過來……
嶽少安還是將手摁在了門上,輕輕推了出去。就算是心中最壞的幾種猜測都是真的,香香當日重傷不治,為了不讓自己傷心而悄然離去,或者是香香去找自己出了什麽意外,亦或者香香因為什麽原因對自己沒有了愛意……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讓人痛徹心扉的。
“嘎吱——”
門開了,嶽少安抬起了眼皮,朝裏麵望了進去。霍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他麵色一喜,卻隨即又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