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風過,清晨落雪寒。平素裏,幾年不見的雪花,如今卻是突然而致。深秋的涼爽還未過去,便來寒冬。
清晨間,儒生們如往日那般搖著折扇走出來之時,驟驚,隨即驟喜,幾首酸詩過後,突然身上頗冷,幾個噴嚏過後,寒氣侵襲,一溜煙地跑回了家,方才的酸詩忘了個一幹二淨,折扇也丟棄不用了。
今天清晨,這樣的事在杭州城中屢見不鮮。
一層薄雪蓋地,整個杭州城都是一片白色。今日,柳宗嚴出殯,這一層白雪使得杭州城都似乎在為這位枉死的相爺掛孝一般。
柳宗嚴出殯的日子是皇帝欽定的,雖然,這個時候便出殯顯得有些為時過早,不過,既然是皇帝定下的日子,便沒有人敢再說什麽了。
出殯的隊伍很長,女眷頗多,就連殷雨倩也行著女兒至孝,一國公主如此,柳宗嚴的葬禮算是異常隆重了。隻可惜,唯獨少了掛孝的兒子。
天牢之中的柳伯南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萬寒生特意帶來了孝衣給柳伯南,允許他在牢中行孝。冷清的天牢之中,三杯清酒灑落地麵。
柳伯南閉上雙目,心頭百般滋味,難以釋懷。父子兩人不和半生,到了最後,居然也沒能見上一麵,出殯之時,也隻能在此一杯薄酒祭拜。
人生若此,悲哀莫甚。柳伯南隻到現在,才明白了喜多事。
“柳將軍,事已至此,萬某也不想再多說什麽,你是一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朝廷要求你做什麽。李剛那種手段萬某不屑為之,也侮辱了將軍……”
“萬先生!”柳伯南抬手攔住萬寒生,搖頭道:“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柳伯南此生沒有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更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宋的事。謀反?恕伯南無法承認……”
柳伯南的話徐徐到來,聲音很低,若不是天牢之中異常寂靜的話,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話語,不過,就是這麽低沉的聲音,卻表現出了無比的決心,尤其是最後“無法承認”四字,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停頓和商量的餘地。
萬寒生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萬某告辭了。”
說罷,萬寒生轉過頭去,緩緩地朝外邁出了步子。柳伯南沒有看萬寒生一眼,甚至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之後,柳伯南才抬起頭,望向了一旁的金詩厚,苦笑一聲:“猴子,陪我喝上幾杯吧。這萬寒生要比李剛好多了,至少能給留幾壇子酒……”
“南哥……”金詩厚聲音之中帶著幾分哭腔,今天是什麽日子,柳伯南心中承受著什麽樣的痛苦,他心中最明白不過,柳伯南可以忍著什麽話也不說,他卻有些忍不住了。
“猴子,別那麽沒出息!”柳伯南提起了酒壇子,倒了兩碗,遞給金詩厚一碗,道:“喝——”
金詩厚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珠,端過酒碗“汩汩”灌了幾口,抿了抿嘴,將眼中的淚水忍了回去,張嘴哈哈一笑,笑的極度勉強。
“南哥教訓的是,我們喝酒……”金詩厚將碗底的酒一飲而盡後,捧起酒壇子滿上了酒,提到柳伯南的身邊,道:“南哥,來,我們幹了……”
“幹——”
柳伯南舉起酒碗“叮……”一聲輕響,兩人仰頭喝了進去。萬寒生留下的酒,乃是宮裏的禦酒,自然是不差的,但是,喝到兩人的嘴裏,卻是苦澀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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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中,李剛急衝衝地趕了過來。今日他去提柳伯南審訊居然被告知不給提人,這讓他大為惱火,跑到皇帝這裏告禦狀來了。
然而,李剛跑進禦書房沒多久,就又一臉菜色地跑了出來。皇帝居然告訴他,這事不用他管了,這讓他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臉色蠟黃,卻毫無辦法。
禦書房中。
萬寒生坐在皇帝的對麵,輕輕撫摸著唇下的胡須,麵無表情。
皇帝卻是眉頭緊鎖,盯著萬寒生,看著他一言不發。
許久,皇帝站起了身子,來回走了幾步,扭頭,道:“此事該如何處理,你可有辦法?”
“沒有辦法。”萬寒生淡淡地道:“讓柳伯南認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皇帝雙拳猛然緊握,眉頭皺的越發深了。隔了一會兒,他緩緩鬆開了雙手:“你說的對,我早應該知道的,讓他認罪,絕無可能。嶽少安又要回來了,若是再加上一個他,事情就難辦了。”
“對。所以,必須在嶽少安回來之前,將此事做好。”萬寒生道。
“嗯!”皇帝點頭:“既然如此,那麽便交給你辦吧。”
“不……”萬寒生搖頭,道:“我不願做此事,你還是交給李剛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萬寒生說罷,徑直行處了房門。屋中,皇帝一臉疲色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地搖了搖頭,高聲喊道:“來人呐,宣李剛……”
離去不久的李剛,又被叫了回來。
這讓他滿頭霧水,不知皇帝喚他所為何事。
一入房門,李剛趕忙下跪行禮。皇帝的心情並不好,擺手讓他起來後,便直接了當地道:“明日午時,處決柳伯南,你為監斬官。下去吧!”
“啊……”李剛抬起了頭:“皇上,柳伯南認罪了?”
皇帝回頭來,雙目一厲,道:“滾下去——”
李剛一驚,不知自己有那裏得罪了皇帝,急忙行禮退了出去。出來後,他依舊不明白為什麽皇帝會發那麽大的火。
一直行到宮門之前,他這才猛然一拍腦門,反應了過來。皇帝是沒有對自己說什麽理由,柳伯南也未必需要認罪,但是,隻要皇上讓他死,這便足夠了。
自己方才多嘴,得確欠佳,難怪會被罵了。想通了這些,他反而倒是不再在意皇帝的那一句“滾”字了。心中卻是高興了起來。
嶽少安將自己的兒子下獄,到現在都沒有放出來,這份大仇可算是結的深了,自己沒能力奈何他,但是,砍了他的兄弟,倒也不錯。
心情大好的李剛,行路也與平日間有了幾分不一樣,他邁步前行間,不由得,便笑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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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杭州,北上的道路上。
方寧帶著兩萬人馬氣勢低沉地行走著。來時誌得滿滿神奇活現,返回時,卻是一個個垂頭喪氣,臉色黯然,沒有一絲光彩。
這一來一回,情況卻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方寧知道,朝廷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之前之所以沒有動自己這些人,是因為沒有緩過手來。現在,每往回走一步,都麵臨著一分危險。
方寧甚至擔心,自己再往前行上幾步,就會碰到朝廷派來圍剿自己的人。
坐下的戰馬也似乎毫無生氣一般,邁開的步子,也異常的疲懶,馬蹄敲擊在地麵的聲音,聽在人的耳中,份外難受。
其實,這也難怪。在離開杭州城後,方寧怕朝廷追殺,便下令一刻不停地疾行,行至現在,他們所帶的糧草也有所不濟。
將士們又累又餓,戰馬也自然好不那裏去。
方寧看著目前的狀況,心中擔心不已,若是現在這種情況追兵到了的話。那麽,自己所帶著的兩萬大軍如何禦敵?
正值他擔心之時。忽然,前方派出去探路的斥候急速奔行而回,高聲喊道:“方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方寧吃驚,道:“發生了什麽事?”
“前發發現大量精兵,正朝我們所在的方向而來。”斥候急忙下馬有些情急地說道:“請將軍定奪。”
方寧臉色也是驟然一暗,現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出這等事。若是從後麵來的兵馬,他倒是沒有太多的擔心,因為,杭州守軍的戰力,他是知道的,在他看來,那些守軍雖然人多,卻並不難以抵擋。
但是,從北邊而來的隊伍卻是不同了,北邊的人馬,任何一支都不必自己所帶的人差。再加上現在自己已經因為急速行軍而導致了戰力急劇下降。
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北邊的軍隊,無疑是最壞的情況了。
方寧心中已經幾近絕望,試探著問道:“前方是誰的人馬?”
“不清楚!”斥候回答道。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似乎看著有些像帝師的人,不過,屬下並不敢肯定。”
“何以見得?”方寧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追問道。
“前方的隊伍中,似乎看一個熟人,就是上次攻打汴京之時,使大斧的那個。不過距離太遠,不能肯定……”
使大斧的?方寧低眉沉思一下,霍然想起了這個人,不正是章初三麽?當初章初三在汴京城下,憑借一己之力將那特大號的土雷甩將出去,可以是震憾了許多人,其中便有方寧。
事情過後,方寧便打聽了他的名字,一聽是他,方寧心中一喜,若是章初三在的話,那麽便絕對是帝師的人無疑的。
是帝師的人,那便是自己人,看來是虛驚一場。
方寧剛剛略一輕鬆,他身後的一個副將看著他這幅模樣,有些擔心了起來,提醒,道:“將軍,您也別太大意,以前帝師與柳將軍交好,卻不一定等於現在,現在柳將軍是反賊,我們是叛軍。帝師興許還是皇上急調而來,拿我們的……”
方寧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下,臉色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