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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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更能消(三)

寧靜的夜空,一陣秋風吹響竹林,搖過微波起浮的輕聲,伴隨著稀蘇蟲鳴的惆悵。即無星辰又無明月的竹林裏非常陰暗,秋風帶著冷氣直鑽人心,不時響起的怪聲更像是幽靈怨訴。

寺西秀武提著燈籠,下意識的回頭張望一眼,什麽也沒有看到,便伸手提了一下西裝的衣領。在竹林的深處,有一點亮光透出,寺西秀武看到之後,更是加快了腳步。寺西秀武走近之後,光源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一棟傳統的日本小屋,依舊延襲著漢唐古風,在竹林深處,更有中國古代隱士詩人的作派。

屋內主人,挑燈看劍。鬆村貞雄一臉陶醉的微笑,用白色手帕輕輕擦拭手中長劍,劍鋒在等下閃著幽幽冷光,一望便知鋒利異常。鬆村貞雄動作瀟灑自然,別具名士作派。他手中長劍,是祖輩傳下的至寶,明治天皇陛下禦賜。劍柄是用黃金雕飾的菊花,菊花乃天皇皇室至高無上的象征,菊花劍更是隻有為天皇做出巨大貢獻的傑出武士才能擁有。今天他請來的座上兩位賓客,都是兩眼放光的看著他手中的菊花劍,羨慕的之情難以掩飾。鬆村貞雄輕撫著菊花劍,得意之餘,哼起了南宋豪放派大詞人辛棄疾的《西江月》:“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寺西秀武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悠閑興致。寺西秀武進去不久,小屋裏便爆出一陣陣的東洋國罵,“八嘎!八嘎丫擼!”。鬆村貞雄先前裝出的文雅風流蕩然無存,寺西秀武被一腳踢出玄關門檻。寺西秀武借機在地上多滾了兩圈,離小屋更遠了一點。被踢一腳不算什麽,隻要無需破腹,為天皇獻上鹵大腸,再踢幾腳也無防。

鬆村貞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寺西秀武,真是窩囊透頂,更是使他在兩位賓客之前丟失顏麵,要不是怕沾汙為明治天皇陛下禦賜的菊花寶劍,非一刀砍了他不可!他怒不可歇的爆喝道:“滾!”

“嗨!”寺西秀武如蒙大赦,恭敬的向鬆村貞雄行禮。然後連提燈籠的時間也顧不上了,深怕鬆村貞雄反悔,轉身即往來時的漆黑小路跑去。看不清道路,慌忙之間跑出兩步即拌倒在地,寺西秀武立刻便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在漆黑的竹林小路跑。

“真是丟盡了我們東洋武士的臉!”開口是今晚賓客之一,東洋租界警察暑長中村善次郎。他一身麻格子和服,身形跪坐的筆直。

“不,他至少給我們帶來一重要消息:漢口新上台的革命黨領導人李想,是一個強硬派。”接話的是日本駐華第三艦隊司令的川島令次郎,也一身罵格子和服,卻修剪整齊的老英國府的紳士標準胡須,說話時一翹一翹的。

中村善次郎對於川島令次郎的搶白,表現一臉的不爽。中村善次郎是陸軍出生,標準的武士道世家,不止看不慣海軍的待遇比陸軍好,他們武士道崇尚的戰爭,暴力而又血腥,自然更看不慣海軍西洋紳士的作派。

鬆村貞雄還刀入鞘,恭敬的雙手托舉菊花劍,放入刀架供好。“在漢口有一個強硬的政府,勢必會影響大日本帝國在漢口的利益,甚至在長江流域的利益。何況李想的手上還有一支戰鬥力不俗的軍隊,對我們構成極大的威脅。”

“量李想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租界撒野。北洋的老主李鴻章和現在袁世凱,見了我們也要點頭哈腰,何況一個小小的李想,名不見經傳。中國人都是一群東亞病夫而已,總領事大人過慮了。”中村善次郎一陣大言不慚,也說的句句屬實。

川島令次郎一聲冷哼,“今時不同往日,李想的膽子還真是比天還大,白天在租界的暗殺,你們警察署準備怎麽辦?”

川島令次郎直接揭開中村善次郎的傷疤,中村善次郎悶哼半天,才道:“這隻是中國人的狗咬狗,警察署沒有義務去幫中國人處理這些事情。我們隻要坐山觀狗鬥即可。”

“狗也會咬人,還會咬死人。警察署有個屁用,隻有我的海軍艦隊,才能威攝膽大包天的李想。總領事大人,我們對這些東洋病夫無需遵守什麽國際慣例,我直接帶艦隊開到劉家廟,朝革命軍轟上兩炮,李想見識了我大日本黃軍的威力,自然就老實了。”川島令次郎不陰不陽的說道。

鬆村貞雄一擺手,“現在還不行。李想革命軍勢大,現在去碰他,我們這個眼前虧就吃定了。但是我們也不能讓李想太過囂張,一定要殺殺他的威風。如果他肯與我們大日本帝國合作,我們可以支持他在漢口繼續立足;如果李想不識相,就隻能把他趕出漢口,尋找一個符合我們大日本帝國利益大人來坐鎮漢口。”

中村善次郎急急問道:“我們該怎麽做?什麽時候開始?”

鬆村貞雄眼中閃過精光,“我會要求陸軍部曾派一千陸軍,又中村指揮。一千五百陸軍,足夠保護租界內大安全。”

“嗨!”中村善次郎喜笑顏開。

鬆村貞雄繼續說道:“我還要照會各外國領事,建議整合漢口江麵停泊的十六艘軍艦,組成租界護衛聯軍。川島令次郎閣下,你務必要把總指揮權槍過來。”

“嗨!”川島令次郎的聲音拖著掩飾不住大興奮顫音。

“有了比當年八國聯軍侵華還要豪華的艦隊,在中國完全可以橫行無忌,無人能當,也無人敢當。李想如果還想留在漢口混飯吃,就得乖乖大聽我們的話。”鬆村貞雄一陣長笑,深夜裏傳出竹林,有如鬼哭狼豪。

底下兩位賓客也是一陣附和,中村善次郎笑道:“看來大日本帝國在漢口的租界又要擴張了。”

川島令次郎卻笑道:“最好讓李想的革命軍政府,來點賠款什麽的。”

“黝西,黝西……”

劉家廟一片廢墟重建的工地上,李西屏即把旅部的指揮中心建在了這裏,居中調度劉家廟碼頭和三道橋兩麵情況。

革命軍和民工分屬劉家廟廢棄的鐵路兩旁,民工所屬的鐵路另一邊,早就清理出一片空地,搭建一排排零時的行軍帳篷。民工勞累了一天,都已經入帳休息。

李西屏並沒有疏散民工,敵人的實力已經全部掌握在手,根本就沒有反攻劉家廟的實力。現在疏散民工,反而使他們生出謠言,回到漢口可能影響和動搖漢口民心。

李西屏對清軍實力,進行反複斟酌,已經完全可以確定劉家廟的安全。三道橋的雜牌清軍正在忙著建立防禦工事,估計張彪已經被李想的突襲嚇破膽了,還以為李想又會連夜進攻黃坡,才這樣迫不及待,不要命的在三道橋建設防禦,保命都來不急,那還有膽來偷襲劉家廟。李西屏派去一營兵馬,在三道橋鐵路兩端與之對峙,隻等天亮之後,再收拾三道橋。至於夏占魁的嶽州巡防營,敢來夜襲劉家廟,這和找死沒有分別。

李西屏站在剛剛立起的營帳外,漆黑的夜裏,隱約可以看到斷壁殘垣的輪廓。劉家廟車站當初花巨資建設的西洋塔式鍾樓,被大炮轟成了兩截,剩下的半截奇醜無比的身影,清晰的寫出戰爭無情的破壞力。李西屏想起李想總愛掛在嘴邊,一句孫中山先生說過的話:欲享文明之幸福,必經文明之痛苦。李西屏在心裏反複自問,中國,還要經曆多少的痛苦,才能迎來幸福?

李西屏新升任的幾個團長全過來了,一起研究對敵形勢。一個個都年輕的不得了,三天前還隻是一個排長,升職的速度比坐火箭還快。原新軍一些營級軍官,李想是一個也不敢用,那些都是純正的舊官僚,真要與清軍碰仗,估計都會臨陣倒戈。這些由基層升上去的軍官,擁有非常堅定的革命意誌,除了經驗稍顯不足之外,並無其他不妥。這批年輕的軍官,使李想的軍隊充滿了朝氣,有著無限的成長空間。革命軍訓練有素,缺少的隻是戰場的厲練。

“幹脆夜襲三道橋,打敵人個措手不及,夜襲戰我們打好幾場,已經有豐富的經驗。那幫雜魚,我遠遠的看過,已經毫無鬥誌,我們打過去,肯定一哄而散。”年輕人,膽子大,他眼睛直盯著地圖三道橋的方向,剛從三道橋回來,清軍在三道橋的防禦還沒有完成,也許一次衝鋒,就能把清軍衝垮。

立刻就有人附合,“奪取三道橋之後,直接奔襲黃坡。旅長派我去,我保證天亮之前拿下黃坡。”

黃坡是個縣城,二、三十米高的城牆,守衛素質再差,沒有一個晚上,也拿不下來。而具天下會的內線消息,張錫元的混成協已經到了孝感,黃坡現在並不是一座孤城,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張錫元應援黃坡了。要想拿下黃坡,李西屏還得分兵打援。分出一團阻擊張錫元,拖上一個晚上沒問題,兩個團一個晚上啃下黃坡,已經顯得非常吃力了,這還是因為黃坡城內空虛,戰鬥力三流,做出最好的打算。將士們好像對眼前的情勢太過樂觀了,完全忽略夏占魁的嶽州巡防營。全旅兵力全部送上打黃坡,劉家廟空虛,不就給夏占魁撿個大便宜,即使大帥能夠迅速從漢口抽兵收複劉家廟,這也是一場不小的麻煩,劉家廟的民工可要遭殃了。

李西屏的眼睛在地圖上不停的掃視,手握的蠟燭火光閃動,照亮他眼中的一絲精芒。剛才在地圖上的推演中規中矩,如果是在軍校課堂,起碼也是一個中等成績。可能是跟著李想打兩場仗,這兩場仗李想就沒有使用過什麽中規中矩的戰術。如果在劉家廟還是沒有新意的守城打法,等著李想天亮之後派來援軍,這樣李西屏親自率軍來劉家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完全是受到李想的刺激,李西屏的戰術思路開始展開,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裏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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