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福的辦公室裏濃香四溢,心情大好的葛福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剛剛從武昌回來之後,他的心情是這幾日從未有過的好。即使是窗外的陽光,今天也顯得特別的溫暖。
葛福悠閑的靠在沙發上,趁著咖啡熱氣蒸騰,香氣正濃,小心翼翼湊近嘴邊喝上一口。咖啡苦到心田,卻舒坦到四肢全身。他不喜歡甜到膩味的愛爾蘭咖啡,更喜歡純正的不做任何添加的黑咖啡,隻有這樣才能品出咖啡的原味。對於咖啡中苦的理解,熟悉中國文化的葛福知道中國古代有臥薪嚐膽的故事,先賢更有苦其心誌的教誨。
葛福指尖輕點著桌麵,尋思著要如何向朱爾典報告一下漢口的新進展。黎元洪卻是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革命黨人,可以向北京朱爾典報告一下考慮合作的事宜。
即在此刻,辦公室被敲響,他的助理約翰從門外傳來。“閣下,日本領事鬆村貞雄拜見,他正在會客室裏等著。”
葛福的大胡子翹了一下,藍色的瞳孔也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真是一個煩人的家夥,消息卻挺靈通的,葛福的屁股還沒有坐熱,他就來了。葛福因為組建外國聯軍的事情,被鬆村貞雄當槍使了,也看出一些日本人背後狂妄的野心,心中便留下了一絲防範,潛意識裏就不願意多與鬆村貞雄接觸。但是為了漢口租界的共同利益,又不得不見。
“讓他稍等,我馬上就到。”說完葛福端起稍稍冷卻的咖啡,一口飲盡。
會客室裏鬆村貞雄喝了一口約翰送來的咖啡,雖然咖啡的苦味他也不喜歡,但是對於追求西化的日本人來說,也不是什麽陌生的味道。鬆村貞雄表現的非常自然,即使喝得是苦味最濃的黑咖啡。
鬆村貞雄聽說葛福從武昌回來了,立刻第一時間趕來寶順路英國領事館。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似乎機會來臨了。
鬆村貞雄耳朵明銳的捕捉到會客室門外的走廊,連續響起皮鞋敲擊地板的腳步聲,從會客室走來。鬆村貞雄期待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盯在會客室的大門。腳步聲在會客室門外停下,接著“喀嚓”一聲,會客室的門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如鬆村貞雄所期盼的是葛福。
鬆村貞雄非常洋派的一正衣冠,起身相迎。直到葛福走近,鬆村貞雄的身高也就剛好到葛福的胳支窩。鬆村貞雄行上日本特色的鞠躬禮,腰都彎到葛福的胯下了。“您好,閣下。”
葛福擺出在黃種人麵前應有的驕傲,點點頭道,“請坐。”
分賓落坐,葛福非常公式化的說道:“鬆村閣下找俾人有何貴幹?”
鬆村貞雄一臉的正氣,對於葛福公式化的問題沒有表現一絲的不耐煩,而是以非常認真的表情回答。“為了租界的共同利益,特來向閣下討教。”
“不敢,不敢。閣下太抬舉俾人。”甭看鬆村貞雄一副正義淩然的樣子,日本人的鬼心眼特多。在與中國人玩了一輩子心眼的葛福都著了一次道,現在跟是提起了精神。決定就與鬆村貞雄不相幹的廢話瞎扯,看他還能如何?
鬆村貞雄的小小三角眼自然能夠察覺葛福的意圖,卻繼續一本正經的說道:“那裏,那裏,閣下太謙虛了。在下請教的問題,閣下一定知道。閣下剛剛從武昌回來,還會見過湖北軍政府都督黎元洪。在下隻是想知道黎元洪對漢口租界的態度。”
“閣下的消息真夠靈通的,武昌城的一舉一動,閣下都是了如指掌。”葛福語氣玩味,避而不答的說道。心下卻忍不住顫動,日本如此苦心的布局,可見其野心不小,中國可真是有大麻煩了。轉而葛福又在在直搖頭,中國有大麻煩,是吹皺一張包(皮),幹卿吊事。隻要日本人不損害大英帝國在華利益,隨他們去狗咬狗。
“武昌城裏如此盛大的祭天誓師大典,我們日本自然也是非常關注。但是因為國際法的規則,領事館不便派人前去道賀。但是黎元洪對漢口租界之態度,關係漢口各國租界之根本利益,還請閣下不吝賜教。”鬆村貞雄臉色無比的認真,連國際法的般了出來,語氣中又沒有暗指葛福幹涉中國內政的指責。隻是謙卑到了極致的不停鞠躬,說著請閣下不吝賜教。
葛福是徹底的看不透鬆村貞雄的意圖了,隻看鬆村貞雄現在的態度,估計已經知道黎元洪與他的談話內容。現在不斷的請教,難道隻是為了驗證他所得到的情報?黎元洪和武昌革命軍政府對外的態度,是外界所共知的妥協主義。為何鬆村貞雄非要他葛福重審一遍?既然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他葛福說出來又何妨,他懶得再與鬆村貞雄在此周旋不清。
葛福靠沙發上換個更舒適的姿勢,道:“黎元洪是個非常開明的革命黨人,他曾經在日本進修,可以說是深受日本文化的影響。因此對於他的態度,你們應該比我了解的更深。武昌革命軍政府曾發出通告,要保護洋人在華利益。也曾向各領事館發出照會,承認清政府與各國簽訂之一切條約,願意負擔清政府所欠各國之國債。我與黎元洪見麵,無非就是想向他確認這些事情而已,絕無幹涉中國內政之意圖。”
葛福無論何時,都不忘反複重申,自己沒有幹涉中國內政的企圖,大英帝國自然也沒有。
鬆村貞雄心裏雖然嗤之以鼻,但是臉上莊重的表情未有任何的便會,點點頭道:“佑西。不知黎元洪可還承認?”
“他親口承認。”葛福異常肯定說道。葛福想起黎元洪見到自己時,臉上外泄的喜悅,隻差沒有喊幾個洋大人親爸爸了。
鬆村貞雄一直維持的莊重的臉上,突然有了新的表情,竟然帶著淡淡的愁緒歎息道:“如果是這樣,有黎元洪治理漢口,漢口就不會變得如此混亂。”
鬆村貞雄一句話說中了葛福的心思,葛福思來想去,就是想把李想趕走,接黎元洪過江。可是鬆村貞雄不是一直希望漢口越亂越好,直到華洋開戰。他們日本借此為借口,發動侵華戰爭嗎?如果黎元洪坐鎮漢口,那鬆村貞雄的企圖豈不泡滅?葛福更加的迷茫,鬆村貞雄一手策劃組建五國軍艦聯軍,激化華洋矛盾,現在又支持黎元洪坐鎮漢口,以緩解華洋矛盾。鬆村貞雄其人行為,豈不是自相矛盾?難道鬆村貞雄改變了主意,轉而支持漢口的穩定?
葛福雖然猜不透鬆村貞雄的意圖,但還是同意承認道:“確實如此。”
鬆村貞雄非常謙卑的問道:“那閣下可有打算?”
葛福心裏已經有了粗步的計劃,隻是怕鬆村貞雄不是真心支持漢口和平,會從中破壞,遂搖搖頭,說道:“正為此煩惱著呢!”
鬆村貞雄臉上還是一本正經,眼中卻偷偷顯露一絲笑意。“在下到是想到一個主意,不知閣下願不願意聽。”
“盡請直言,俾人感激不盡。”葛福也難得謙卑一回,他心裏卻實在不相信一肚子壞水的鬆村貞雄會出什麽好點子,不壞他的計劃就善良的了。葛福便抱著姑且聽聽的心態,看他會說什麽鬼話,能不能用,他自己心裏清楚就行。
鬆村貞雄坐在沙發上,腰杆卻挺得更加直了。“在下的計劃便是以龐大的十六艘外國軍艦威攝漢口革命軍。漢口學生鬧得如此之凶,但是漢口革命軍卻不見任何的動靜,可見,漢口革命軍嘴上強硬,可是心裏還是害怕漢口港外停靠的十六艘軍艦。十六艘軍艦的威攝力,可見一般;東亞病夫之無能,可見一般。威攝得漢口支那人徨徨不安,厭惡李想政府之後,再由黎元洪出麵調停,武昌革命軍政府便趁機接管漢口革命軍政府。漢口便可以以前的舊秩序,一如既往的繁華下去。”
懶散在沙發上的葛福不知不覺的立開了背靠的沙發,變得傾耳恭聽。葛福心歎,無論鬆村貞雄是何居心,但是這個計劃擁有絕對的可行性。即不會落下幹預中國內政的口實,還能夠和平的趕走李想。想想李想憑什麽在漢口立足,不就是漢口民眾盲目的支持嗎?隻要使漢口民眾背棄李想,李想也隻有黯然的離開漢口。雖說李想在漢口所為,都是為了漢口民眾,但是當漢口民眾的眼前利益受到威脅,李想自然就會遭到背叛。
葛福急切的問道:“具體又該如何行事?”
鬆村貞雄眼中的輕笑得意更濃了,隻是此刻急切心亂的葛福是怎麽也看不出來的。鬆村貞雄以凝重的口吻說道:“具體就是封鎖長江,搞一場轟轟烈烈的聯合軍演。以革命軍的軟蛋,有膽來咬我們十六艘軍艦,這可是當初八國聯軍也沒有的規模。長江水運被封鎖,昔日繁華的漢口立即便會成一個死港。漢口市民,特別是那些華商,自然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支持李想政府。這時候,隻要湯化龍等派幾個托,鼓吹黎元洪有能力解此困局,還怕他們不跪著求著請黎元洪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