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似乎是由李店飄過來的硝煙遮住著片天空。
“黃岡清軍巡防營兵變,李西屏到了剛好可以接收殘局。”曾高邊走邊說,與李想並肩而行。兩旁都是低矮的茅房土牆,這裏是德安府所在,廣水縣治地,一個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小村落。此地距離與北洋軍大戰僵持的前線李店非常接近,李想極其大膽的把司令部移到此處。
“這樣李西屏省下許多麻煩,段祺瑞不好應付啊。”李想突然感歎一句,“嚐道馮國璋的厲害,我是自然也不敢小瞧與他齊名的段祺瑞。在大悟一戰,被馮國璋奪取先聲,使我們應付的如此吃力。無論是謀略和軍隊戰鬥力,馮國璋都具有顯著的優勢。在大規模的陣地戰中現階段我們是肯定打不過北洋軍,裝備可以用財力彌補,戰鬥力卻隻有用時間來訓練,我們的戰鬥力實在不及北洋軍,戰場上敵人也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但是明知不敵北洋軍,我們卻不能一味的逃跑,為了使北洋軍表明我們革命軍抵抗到底的決心,像李店這樣小規模慘烈的戰役,以後還會有很多,必要使北洋軍嚐道痛的滋味。”
一列軍隊邁著整齊的不伐從他們身邊走過,曾高、李想兩人在邊說邊走,滿是憂心。街上的老百姓幾乎沒有看到,這個時代,老百姓最害怕的既是打仗,無關乎正義與邪惡。
曾高見李想注意力轉移到兩邊緊閉的門窗,和路上絕跡的行人,眉頭輕皺,他苦笑的說道:“湖北是個飽受戰禍之苦的地方,太平天國時期,十多年來都是兩方爭奪主戰場,對湖北老百姓的摧殘不可畏不深。革命軍隊的入駐,使得家家戶戶都閉緊了門窗,家裏的老婆子忙著給閨女媳婦綁貞節腰帶,往臉上塗鍋地黑。無論我們如何宣傳革命軍隊的紀律是如何的嚴明,是如何的正義之師,也不能使打消他們的擔憂,總擺出不可掉以輕心樣子。小村的老人有自己的見識,還說起說起當年我家太爺率領的湘軍,那可是堂堂勤王之師,還不是禽獸一樣到處亂搞。”
曾高提起自家太爺,嘴角苦笑的意味更濃。當年的曾國藩正是以此激起湘軍的獸性,從而爆發出超越太平軍的戰鬥力。隻是這樣的戰鬥力,是為曾高不齒。
李想拍拍他的肩膀,體會到他此刻難言的想法,道:“所以湘軍隻能依附腐朽的滿清朝庭而成勢,無法成為一隻改變中國命運的強軍。”
曾高恍然陷入沉思,驚訝於湘軍最後命運的結局,在背後存在的深沉原因竟被李想一語道破。他意興道:“湘軍也好,淮軍也好,現在的北洋軍也好,這些都無法成為改變中國命運的強軍,這些都是國家利益和個人私利相結合的軍隊。”
李想心裏一突,走路的步伐也有些走調,自己的革命軍好像有這種轉變的危險趨勢。唯一不同的是,李想現在腦袋還沒有權力毒害,一直把國家利益放在個人私利之上,此次放棄漢口掉兵北上,正是如此。但是李想自己心裏清楚自己的想法,自己忍下多大的痛才割下漢口,亦道現在為止也沒有徹底的放棄漢口的打算,還懷著一肚皮的壞心眼,準備給漢口扇扇妖風。權力這個大危險妖魔,比鴉&片害人更是無聲無息,說不定那天就把他給吞噬,整個國家都將成為他的私人財產。
李想已經不敢想下去,突然轉移話題道:“黃岡為黃州府治所在,是個很早就受到革命影響的城市,日知會員吳貢三判刑後就被關押在那裏。”李想對湖北還是下過一番苦工,記得一些人事。
曾高點頭道:“黃岡駐防營兵群起向府縣衙門索要欠餉,燒毀標統衙門。知縣和地方紳士迫於無奈,已經無法控製這個失控的局麵,便把吳貢三迎接出獄,要他全權處理。武昌軍政府得到報告,立即派人前往招撫,成立鄂東軍政支部。清知府、知縣、標統等逃避,黃州府屬各縣紛紛反正。麻城縣議會議長屈開埏召集四鄉議員,準備宣布反正。屈是自立軍首領,當議員們按期集會時,縣令在地方劣紳煽動下,命巡防營包圍議場,要殺死屈開埏,還好屈開埏事敗逃亡。除麻城外,鄂城、蘄春、蘄水、大冶、黃石港、陽新、廣濟、武穴等縣的反正大多是順利的。李西屏進黃州,不會有多大的阻力,黃州現在隻有他的槍杆子硬。”
李想一摸頭上的繃帶,作一個頭痛狀,道:“段祺瑞就有李西屏頭痛,我們還是商量如何對付馮國璋這個大麻煩。”
曾高一笑道:“如今天下局勢是一天一個變化,各省起義風起雲湧。別的身份也關係不到我們的戰場,但是有一個身份卻肯定袁世凱大亂陣腳。”
李想抬眼看曾高笑得神秘又範賤,一看便知是想考他。能使袁世凱陣腳大亂,這樣重要的省份,李想幾乎是眨眼之間便想到了。“山西閻錫山!”
山西起義,切斷了北洋軍的補給線,袁世凱又將拿什麽和湖北革命軍戰。
曾高歎道:“真是什麽也瞞不住你,天下局勢好像都在掌握之中。山西起義後,禍生肘腋,清廷大驚,忙派人在保定的第六鎮統製吳祿貞率軍入山西去鎮壓。”
吳祿貞的名字實在太熟悉,在孝感就反複討論過他。李想奇道:“吳祿貞是革命黨人,清廷真渾了頭,先派頭撫慰灤州病變,現又派他鎮壓山西革命。我怎麽總覺得不對勁?”
曾高笑道:“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吳祿貞確實是就是革命黨人的好同誌,他剛到石家莊,就派人與山西方麵聯係。吳祿貞與閻錫山二人在娘子關見麵,成立燕晉聯軍,準備會合吳祿貞的好友、第二鎮統製張紹曾和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一起夾擊北京。”
李想連連搖頭,“你說過,吳祿貞和黃興,宋教仁都是張之洞送去東洋留學生,革命黨人之間號稱楚天三傑,如此相當當的人物,清廷不可能不聽到一點風聲。當初拒絕他南下鎮壓湖北革命,之後又把他調離第六鎮去撫慰灤州兵變,現在又驅使他去鎮壓山西革命。古怪得很,我是越想越不對勁。”
李想說的不對勁,是指他學的百年後曆史教科書,辛亥這段曆史,對吳祿貞這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的存在,並沒有對這段曆史造成影響。
曾高就不明白了,“還有什麽不妥?”
李想神情凝重,道:“不要小看袁世凱,說他是蛤蟆精,一點也不假,我看吳祿貞和閻錫山很難事成。我們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還是小心應付馮國璋,近期他肯定會有連續的大動作。”
李想和曾高說話間已經走到一座大宅門前,兩人多高的院牆刷得粉白,此刻卻被革命寫下許多標語。諸如:革命軍是人民子弟兵、為人民服務、打倒滿清政府、打倒*、三五減租。
馮國璋和他的參謀長張聯芬一大清早,便騎馬視察了第一軍的各線陣地,慰問昨夜血戰的將士。他們疲倦地回到新設與大悟的司令部,馬弁為他們脫下戎裝,弄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馮國璋很累,在楊寨的視察使他心情沉重。他無味的嚼著嘴臉的佳肴,山珍海味在猶如嚼臘,一臉無情無趣的樣子。楊寨是打下來了,北洋軍付出的犧牲卻遠遠的大於楊寨的重要程度。李店依舊在革命軍的手上,革命黨人極其頑強的守著那塊地盤。大悟縣城,革命黨人幾乎沒有作像樣的抵抗便放棄,卻在這兩個不起眼的小鎮拚命抵抗,是何居心?馮國璋一時想不通。
張聯芬問:“總統官大人,今天在楊寨陣地上,好多官佐都在問何時進攻李店的事。昨夜沒有打下李店,兄弟們都憋著一口氣。總統官大人,我們何時進攻李店?”
馮國璋心裏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他,繼續細嚼慢咽。無法李想的意圖,便無法做出針對性的軍事布局,坐在大悟縣城裏,心底反而莫名的不安。
馮國璋早在進攻大悟之前,他和參謀長通霄不眠,一起製定了兩路進攻的計劃:一路由第四鎮王遇甲部從正麵直攻大悟;一路由第六鎮李純部進楊寨,占領李店,控製整個鐵路線,司機進攻廣水。根據多年作戰的經驗,他自信清軍炮火遠勝民軍,陣地進攻戰優勢炮火必幫大忙,在大悟一戰,也證明了他這個推測;再者北洋軍以久練之師,對民軍初建之旅,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而在楊寨、李店外圍戰場一戰,也卻是看出革命軍迎戰顯出有些稚嫩,但是革命軍誓死反抗的決心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在李店白刃戰中,那些北洋老兵都談起色變。盤據在李店的李想革命軍已經成為馮國璋眼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
馮國璋沉默半響才道:“湖北革命軍李想最具實力,武昌黎元洪,黃興等,完全可以不與理會。隻要能撲滅李想,湖北革命軍將成不了氣候。但是袁大人有命,不要與李想糾纏,拿下陽夏才是正事。”
馮國璋一時也糊塗了,在信陽安紮行營的袁世凱說那些陽夏是為奪革命之氣,可是現在,革命軍的主力已經被李想抽離陽夏,要奪革命軍之氣隻有打敗李想,現在為何又隻死認陽夏不放。馮國璋立功心切,也是想要與最近名聲鵲起的李想一爭高下,再次發電要求準他先打李想,並陳述革命軍之氣實係李想一身。這時候袁世凱對他的催電幹脆更是不予回答。他有些茫然了。他和袁世凱多年相交,知道他用兵向來凶狠,當年山東巡撫任上,殺拳民如割草一樣。同樣是平叛剿匪,這一次何以如此遲延?這中間難道有什麽蹊蹺嗎?
吃完了飯,靠在虎皮椅上,他有氣無力地對參謀長說:“今天到楊寨,看到鐵路對岸敵人根本沒有增加什麽防守,敵人昨夜一戰也是筋疲力盡,援軍也無法及時補上。這個機會失了,就太可惜了。”
“唉!”張聯芬歎息一聲,他猜得到總統官這時心頭在想什麽,也不好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