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戰事太平靜。
北洋軍撤軍的決定太出人意料,以至於李想在接到北洋軍撤退的報告後,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還等著在漢口郊區與對手一決高下呢。
“撤退了,哈哈,撤退了!”曾高高興得笑出聲來,從來溫文爾雅,處變不驚他也耐不住人前失儀,他對著天邊如血的夕陽長籲了一口氣,轉臉對李想道,“轉戰三千裏,流血滿鄂江!北洋軍終於撤退了!大帥,你是飽學之士,詩詞文章偶有所得,都是經典,可還記得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第四拍嗎?”
此次作戰的戰略思想,完全由李想一人統籌計劃,如今終於如李想所料,北洋軍彈盡糧絕,開始撤退!想想龐大如北洋軍,竟然就被他們這一支孤軍擊敗,他怎能不激動,不佩服李想的深謀遠慮?
“去探清楚漢口北洋軍有什麽動作!”李想沒有立即回答,卻向台下吩咐了一聲。笑話,唐詩三百首都背不全,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聽過,但是絕對不記得!抄襲的詩詞都有記不完全的時候,偶有記得的也是片段。這時候,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別被他拆穿豬尿脬。
院子裏立時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人們穿梭般往來,互不交談、二十幾匹快馬從馬廄後的暗道裏牽出去……李想見管家小妹梅迪把這些調治得如此整肅,不由暗暗讚歎:“真是個好秘書!人又漂亮……”
待一切布置停當,曾高出的這個難題好像已經糊弄過去。
卻聽見身旁的管家小妹微微吟道:“越漢國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無生,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揭擅為味兮枉遏我情。攀鼓喧兮從夜達明,胡風浩浩兮暗塞營。傷今惑昔兮三拍成,銜悲蓄恨兮何時平?”
管家小妹或許是女人天生的多愁善感,吟詠著落下一行清淚,夕陽下,更覺她嬌豔欲滴。可李想一個鐵血真男人,聽著聽著也覺得鼻子發酸。兩百六十餘年為胡風所侵,中華亡家失身,氣運衰弱之史無前例,在民族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一片黑暗的世界,終於看到一點點的希望……希望是有了,可是他能改變即將發生的那段更加沉痛悲慘的曆史嗎?
梅迪吟聲剛落,曾高更是不爭氣的含淚亢聲接著吟道:“無日無夜兮不思我鄉土,稟氣含生兮莫過我最苦。天災國亂兮人無主,惟我薄命兮沒戎虜。殊俗心異兮身難處,嗜欲不同兮誰可與語?尋思涉曆兮多難阻,四拍成兮益淒楚!”
吟罷,已是淚濕胸襟,勉強笑道:“涉曆多難阻,實乃華夏民族兩百六十餘年的寫照,但願中華自今日崛起!”
“此非彈詞弄曲之時,”李想用力吸吸發酸的鼻子,努力笑道,“咱們還是下去,回好春軒製定乘勝追擊的方案要緊。”
曾高拭淚點頭。
好春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夕陽西下,天色暗淡下來。
進入燈火通明的好春軒,林鐵長、周吾等一批革命軍官站起身,圍了過來。
“情況怎麽樣?”李想不待對方開口便搶先問道。
“進至大悟縣的北洋軍首先向李店以北撤退。繼而,橋頭驛、上杉等地北洋軍相繼後撤。身在前線的李西屏師長發現了北洋軍撤退的跡象。”
“這也許隻是他們在收縮防禦,加大京漢線力量集中。”李想想了想,又問道,“漢口和孝感方麵有什麽消息?”
“段祺瑞鎮定的很,馮國璋沒有什麽異動……但是,以唐紹儀為首的清廷議和使團已經到了漢口,洋人配合很積極,渡江和黎元洪在織布局有過接觸,馮小戥一直配了一個下午。從唐紹儀口風看來,袁世凱是要拿清廷和南方談條件,謀取大總統之位!但是唐紹儀沒有和武昌談下去的心思,急著去上海……大帥,您的預言全兌現了,真神!袁世凱果然是狼子野心!”
李想轉過身去沒再吭聲,他意識到可能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麵出現了。他寧願自己的預言沒有靈驗,也不願意看到這場革命黨人大大方方讓權的和議!
袁世凱可真是挑了個好時候。現在他也是兵力空虛不說,幾個主力師團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已經疲憊不堪,即使北洋軍開始撤退,剩下的這些部隊要想擴大戰果,乘勝追擊也隻是李想yy的囊囊而已,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守穩湖北,建設他設想的極端新式之國防軍,為迎接未來抗日戰爭做準備!
雖然戰場戰爭對於現在還很遙遠,但是準備一點也不早。日本的軍費在一年年的上漲,這把磨得無比鋒利的戰爭之劍蓄勢待發,他們一直對中國虎視眈眈,尋找著入侵中國的機會,但是國人完全沒有進入備戰狀態,似乎都忘記了甲午之痛。
更要命的是袁世凱竊國陰謀在這緊要關頭使出來,槍林彈雨裏衝殺出來的李想什麽時候打過這樣的仗,經曆過這種局麵?
更何況對手還是權術梟雄、有備而來的袁世凱。從清廷到同盟會,不乏權術高手,英雄人傑,在這場不見硝煙的戰鬥中,都被他一個個擺平!
李想覺得大革命像被推上了一艘狂濤中的小舟,隨時都有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桌上的電話這時響了起來。
“喂,曾參謀長嗎?我是李西屏。據準確情報報告,北洋軍開始撤退。我當即下令各部跟蹤尾擊由上杉撤退之敵,以京漢線南段為目標截擊殲滅之。”
“我是李想,”李想眉心有點糾結,“可是孝感與漢口之敵不見異動?”
“報告大帥,消息絕對準確!”電話那頭,李西屏挺直腰身回答。
李想點點頭,問道:“具體部署是?”
“具體部署是:第三師以一部向平江方向挺進,另一部圍殲上杉殘敵,分派支隊向金井、福臨鋪、青山等處跟蹤追擊至羅山南端,力爭將撤退之敵截擊殲滅;以一部向栗橋、三姐橋尾追殘敵於羅山、營田一帶殲滅之。第三師各部開始追擊,當日克複上杉。追擊到達福臨鋪、金井附近。北洋軍開始向羅山北退卻。第三師已經收複長樂街、新市等處。”
“一定要沉住氣……”
“沉住氣?北洋軍已經開始撤退,咱們還不乘勝追擊?!”李西屏有些急了,李想還沒有說完他就在電話一頭大叫大嚷。
李想本來就心情沉重,一聽這話更是火冒三丈,壓抑在心裏的一股無名火終於無法控製地衝了出來。
“乘勝追擊!好啊!命令:以現在態勢立向當麵之敵猛烈追擊,務於武勝關以南地區捕捉之,對敵之收容部隊,可派一部監視、掃蕩之,主力力行超越追擊。”
扔下電話,李想其實他心裏很清楚,想在武勝關之南地區捕捉北洋軍,很難!這場戰事,革命軍受北洋軍的打擊也很大。可他又能怎樣呢?
直到此時,李想還不敢斷定北洋軍確實是在撤退。
“既然如此,命令各軍進行追擊吧。”曾高歎息一聲,這裏也隻有他可以了解李想的心思,了解他的顧慮。
自此,進攻者被迫撤退,被進攻者反而開始了追擊,辛亥陽夏會戰的戰局在這一天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李想在人民日報宣稱:“此次進犯之敵經我軍廿六晝夜之圍攻痛擊,傷亡過半。而敵由湖北各地抽派民夫十五萬趕築武勝關至孝感後方京漢鐵路交通路線,增援補充。但均被我軍處處截斷,尤其在孝昌西北之花西及馬蜂嘴各地,將其由孝感和信陽方麵向南追送糧彈之車五十餘輛,悉數擊毀,死援兵一千餘人,仍不能增援補給,繼續作戰,於是開始突圍北退……”
走上廣水城的城樓,被曠野徹骨的寒風一吹,李西屏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衝動了。他看看星鬥,已半夜三天,深長地舒了一口氣,撫著被捆得麻木的膀子,哪裏是還沒有好利索的槍傷,苦笑著心裏想:“這個李大帥……說什麽氣話啊?務於武勝關以南地區捕捉之,談何容易!但是,這不也是自己要求的嗎?隻能盡力了……”
廣水位於京漢鐵路西部,大悟西北部,地處德安府。李西屏就把前線指揮部設在這裏,擋著孫傳芳西進南下!
北洋軍南下在發起全麵攻勢時,曾令李純經京漢鐵路進入李店,繼而在下青山等處。當時,北洋軍並沒有占領廣水的打算,因此,在作戰前期,廣水城一直沒有失守。
北洋軍下達全線撤退的命令後,正在廣水西線的孫傳芳軍奉命在廣水城西北,占領廣水城,以掩護傷病員經廣水城從官道北撤,入武勝關。
李西屏自奉命率領本師團進駐廣水,擔負起保衛廣水縣城的任務。進入廣水城後,李西屏立即指揮部隊構築工事,在廣水城的北門和東門外構築了三道防線,並在東門外設立了崗哨,日夜派兵巡邏,嚴陣以待,已經和孫傳芳接連爆發幾場惡戰。
“嗯,把北洋軍送出武勝關,李大帥應該不會責怪我追擊不力吧。”李西屏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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