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上海虹口埠頭麵朝大海,海闊天空。
此刻,十六鋪金利源碼頭上,布滿了滬軍都督府的衛隊和軍警,擠滿了各國領事,中外記者和各機關團體的代表。
馬路邊,碼頭上倒處飄揚著各式各樣的革命旗幟。
今天,孫中山先生由胡漢民、宮崎滔天、池亨吉、成馬裏諸人陪同,到達上海。
上海人民期待著孫中山,熱烈歡迎孫中山。上海《民立報》以“歡迎!歡迎!”為題,發表專欄說:“先生歸來,國基可定,新上海光複後一月,當以此日為最榮。”
籠罩在鉛也似的穹隆下,繾綣的海鷗從頭頂掠過,悲戚的聲音,在無盡大海上的每個浪濤上回蕩著,突兀出驚濤拍岸的雄壯,連同水泥砌成的堅固大堤,一起在驚濤拍打中蕭瑟的顫抖。
遠處吳淞口要塞裏,原吳淞海巡鹽捕營反正革命的士兵水哥依靠在背後的要塞大炮上,偷偷地準備吃一口揣在懷裏的黃酒。天氣太冷,呆在高高的要塞角樓上,除了能吃一點私藏的酒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的樂趣可言了。
上海誰都知道,這裏其實就是洋人的地盤,中國軍隊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所以在上海當兵實在是件快樂而清閑的事。
“反正革命也不過是換件衣服而已,上海光複的時候,如果死腦筋不肯革命,那才是找死……也隻有真正會黨瘋子們才會去成天想著將革命進行到底,參加北伐,建功立業,上陣殺敵。”水哥吸了吸自己的酒糟鼻,手指順手一帶,把鼻涕擰了下來,抹在身後的要塞炮上麵。要塞炮上有無數道已經淡化的汙漬。
一艘巨
輪從江麵出現了,慢慢駛向碼頭。
水哥趕緊收起正送往嘴裏的黃酒,轉身操作起身後的要塞炮,同時大喊道:“鳴炮!”
隨著遠處吳淞要塞隆隆的震顫大地與大海的抬炮聲,頓時,汽笛齊鳴,鑼鼓喧天,歡呼聲和隆隆的禮炮聲混成了一片,大地和海上融合成了一片歡騰的世界。
威武雄壯的歌聲跟隨著歡騰聲一起響起,每一個心情激越的國人們,忽然感覺自己心頭火熱,歡喜而熱切的血脈立刻沸騰了。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
起來!!
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前進!
前進進!
回過神的人們驚異的發現,一麵血色的五星紅旗之下,從漢口來的三百猛士全副武裝,高聲唱響了《義勇軍進行曲》。
和著回蕩在海天隻見的歌聲,就連吳淞要塞的抬炮聲終生也被這陣雄壯威武的歌聲完全掩蓋了。
象征著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為捍衛國家和民族的尊嚴,中華民族的堅強鬥誌和不屈精神永遠不會被磨滅。
所有的中國人們都熱淚盈眶,附和起來。
船上宮崎滔天嗡聲嗡氣道:“這是什麽歌曲,雄壯之處足以與法國國歌《馬賽曲》媲美。”
胡漢民卻吸了吸鼻子,說道:“歌詞俗不可耐,但是威武不凡!”
孫中山先生並沒有聽到這位日本友人和胡漢民的對話,這位遠離祖國十六年的遊子,麵對著這宏大的歡迎人群,深深地感動了。
“我又回來了,我的祖國!”孫中山先生輕輕說道。
短暫的驚訝過後,人們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無數的人們發瘋一般從上海市區中衝出來,就連站在碼頭上的洋大人們,也情不自禁地摘下了頭帽子,拚命地歡呼著,向這位中國革命先行者表達著自己的敬意與愛戴。
孫中山站在海輪船舷旁邊,激動地抖動著胳膊,向四周歡呼的人群招手。
孫中山先生看來也是個非常會作秀的家夥,他穿著一套黑色的西服。廣東人特有的黝黑膚色的臉膛上,天庭方闊,葉眉濃
黑,襯著一雙炯炯照人的大眼睛,挺直適中的鼻梁下,兩撇八字短胡須在嘴唇上微
微翹起,流露出一種嚴峻、博大的風采。
“孫中山先生!”圍觀的人們很多人的淚水都流淌了出來。
孫中山先生不停的揮手向人群示意,老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他的博大的風采再次讓圍觀的人群傾倒了。
同盟會選出來作為護衛的上海商團的同誌們揮舞著手裏的警棍,拚命地維持著潮水一般猛撲過來的熱情群眾們。
陳其美看著混亂有失控的跡象,擔心起孫中山的安慰起來,湊近李平書說道:“怎麽回事?這點人根本忙不過來。”
黃興也一臉凝重的看過來。孫中山先生還沒有登案,局勢隻怕更加難以維持。
李平書擦擦滿頭大汗,解說道:“孫中山先生抵滬,商團同誌原擬武裝赴埠歡迎,但租界當局格於禁例,堅不同意。我們也舉代表與諸工部局總董爭取過,告以先生為民黨領袖,其安危攸關中國全局,不可不予以嚴密保衛,仍不允。”
“他們憑什麽不允!”陳其美氣憤的瞪著李平書,額頭上青一跳一跳。他又直指另一邊的李瘋子卷著袖子,指揮剛剛還在放聲高歌的三百猛士客串一把保鏢,“你看他們,身上掛的是什麽?洋鬼子可以允許他們佩帶武器,憑什麽不允我們佩帶武器?”
李平書麵有難色,滿是佩服的看了一眼李想,說道:“我們怎麽跟李帥比?李帥在漢口把洋人打痛了,洋人反而對他客氣了。可我們一直對洋人可可氣氣,洋人對我可一點也不客氣。”
“這時候安全第一,不跟洋人起衝突是對的。何況李想的三百猛士也不是等閑之輩。”陳其美還有話說,黃興立刻不耐煩的打斷,又問李平書,“你們的人攜輕武器護衛,洋人應該不會知道。”
上海商務總會的總董李平書答道:“我已經默許他們攜輕武器護衛。
黃興仔細看去,商團團員若幹人果然各以手槍密藏襟底,他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著他們好自為之,毋過張揚。”
距輪很快就到達靠岸,甲板放下。
“我們上船迎接。”黃興又向忙著滿頭大汗的李想看去,“叫上李帥一起!”
黃興邁開大步,身後是宋教仁、汪精衛和滬軍都督陳
其美,這時候能有資格走上船迎接孫中山先生的隻有這幾個大人物。黃興這時候不忘捎上李想,足見他並沒有因為兩人思想有別而不待見他,反而還大力提攜他,是真心看得起他。
李想連忙從客串保安的身份中解脫出來,屁顛屁顛的跟著黃興屁股後麵歡迎著這位革命先行者的到來。
終於可以看到國父的廬山真麵目!
鼓樂齊鳴,碼頭有自發的民眾播灑著鮮花。
黃興老臉樂得開花,在李想,宋教仁,陳其美的擁簇下,眾星拱月一般登上海輪。
孫中山先生矜持的看著最親密的戰友走來。
“歡迎你回來!我最親密的戰友,革命的領袖!”黃興滿臉上全是開心和興奮,緊緊的擁抱住了孫中山先生,竟然眾目睽睽之下,惡心的,狠狠地,親了親孫中山先生的額角。
“克強兄!你們完成了革命壯舉!最偉大的革命!”孫中山先生的臉上也掩飾不住的開心。
“孫中山先生!”李想也湊了過來套近乎,“導師?……”
孫中山先生臉上的笑容頃刻間凝固了,說道:“你是?……”孫中山先生左看右看,也記不起有這樣一個年輕英武的學生。不過聽過他一次演講,就自稱他學生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出現在這裏,應該不是普通人。
“學生……李想……”李想還在盤算是不是把自己強大的履曆也報上,讓孫中山先生再高興高興,就被汪精衛打斷了。
“算了算了,這些事情回去再說,這裏呆久了不是個是。先生,我們還是快上岸吧。”汪精衛冷冰冰的目光和李想碰在一起,激起一團火花。
啥雞巴人?李大帥差點被噎死。
孫中山先生還是朝他微笑了一下,讓李大帥又稍微心頭暖了一暖。偉人就是偉人,這一笑就是區別。
周圍地宋教仁和陳其美遺憾的朝他聳聳肩膀。
“呸!”李大帥立刻一臉的無所謂,心裏說道:“看你老子什麽時候給你點顏色看看。”
黃興、陳其美、宋教仁、汪精衛、李想,就像五虎上將簇擁劉皇叔一樣簇擁著孫中山先生,在歡呼聲中登上碼頭。
孫中山在碼頭一露麵,立刻就被中外記者團團圍住,一係列的問題接踵而來。
“孫逸仙先生與日本政府有關係嗎?”記者見孫中山的隨行人員中,有好幾位日本人,就問道。
“我們將與各國政府都有關係。我們將建設新政府,豈有不願意與各國政府友好的道理?”孫中山顯示站在滬軍都督陳其美準備的汽車旁,微笑地回答著。
“先生是不是中國民主共和國大總統的候選人?”這是人們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我還不清楚。”才從船上下來呢,怎麽可能清楚。
“先生帶有巨款來滬供革命軍使用嗎?”有些報紙宣傳孫中山攜帶回大批款項,並買回三艘軍艦,兩艘飛艇,其駕駛皆為留英學生,因此,孫中山先生甫經上岸,許多記者就紛紛詢問他。
孫中山笑著反問道:“為什麽問這個呢?”
“人們都說,革命軍的成敗,就是要看軍餉充足與否。”
孫中山嚴肅地答道:“革命不在金錢,而全在熱心。予不名一文也,所帶者革命之精神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