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心裏一震,感覺插起一塊小牛肉放進嘴裏掩飾,含糊不清的笑道:“先吃飯,先吃飯!這麽一路過來,我還真的餓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總督大人哈哈大笑。
“為了尊重一下遠來的中國大使,我們的餐前感恩彌撒已經做過了,各位尊貴的客人,我代表多荷蘭帝國東印度歡迎你們的到來,讓我們幹杯。”總督大人再次舉起了酒杯。
“李大帥閣下,榮幸地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領事亨利先生……”總督大人恭敬地對著那位壯得像籃球運動員的白人點了點頭。
李想覺得那家夥的塊頭不去打籃球不是一般的可惜,於是微笑的點點頭。
“……這位是英國領事傑姆斯爵士……”
荷蘭殖民地總督的目光轉向了那位戴著特傻寶的假發老英國府的爵士,這位爵士麵無表情地對李想看了一眼。
李想思來想去,懶得和他們虛與委蛇,還是直接就開門見山道:“總督大人。我來之前,中山先生主持召開內閣會議,議決對荷蘭帝國交涉的四項條件:一、內釋放被捕華僑;二、賠償財產損失;三、對被害者給予賠償;四、恢複人權,華僑與歐僑和日僑一律對待。我想知道一下,荷蘭帝國的意見?”
“抱歉,貴國的條件實在太無理了。”總督大人貌似慚愧地一笑:“因為作為荷蘭帝國來說,雖然中國人作為最勤勞的移民應該是最有用的,但是,恰恰相反,他們已經成為非常危險的人。適當的約束,是為了維護殖民地的穩定。”
“嗬嗬……”李想覺得這家夥也勾直接的。
“荷蘭當局是想再導演一次紅溪慘案嗎?”汪精衛挑了挑眉毛。
當年,紅溪慘案震驚了印度尼西亞、中國和歐洲。荷蘭本國和巴達維亞殖民當局都害怕清政府會因此采取報複措施,曾派出專使乘專船攜帶“說帖”前往北京活動。此時中國正當所謂的“乾隆盛世”,但清朝統治者竟認為“被害漢人,久居番地,屢邀寬宥之恩而自棄王化,按之國法,皆幹嚴譴。今被其戕殺多人,事屬可傷,實則孽由自作。”並沒有對荷方使者嚴詞譴責,也沒有向殺人凶手興師問罪,更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對華僑進行保護,致使這場針對中國僑民的血腥大屠殺最後不了了之。
“華人所得種種消息多無根據。紅溪慘案根本毫無根據,關於泗水慘案,更是無聊記者的誇大事實,我至今沒有離開泗水,也正是因為此事再斡旋,事關機密,所以我暫時沒有將此事公開。”美國領事亨利說道。
“亨利先生,斡旋是完全沒有意義地,荷蘭帝國無論如何不會答應中國這些無理要求。”總督大人微笑到。
李想冷笑連連,汪精衛夫婦也是一聲輕蔑地冷哼。
“一方麵,荷蘭殖民政府不斷通過各種途徑引誘、拐騙甚至擄掠大量的契約華工到印度尼西亞的爪哇、蘇門答臘、邦加、勿裏洞、日裏等地的種植園和礦場充當苦力,利用華人對殖民地進行原始開發,榨取他們的勞動。另一方麵,卻依然在政治、經濟、文化、法律、教育等諸方麵對華人實行限製、排擠和打擊。”梅迪說道。“在種植園和礦場工作的契約華工被強製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還被剝奪了政治權利,不得組織工會,不許集會結社。”
“那是您地說法,美麗地中國小姐。”總督大人神情篤定:“東印度的種植園和礦廠都是你們華人控製著。”
“總督大人,1880年,荷蘭殖民當局以“第133號政府公告”的形式頒布了《苦力條例》(KoeliOrdonnantieVon1880Juli13),其中第八條規定:勞工私逃或拒絕工作,處以最多三個月的無償勞役,如果重犯,除監禁外,還處以三至十二個月的強迫勞役。”一直沒有說話的陳璧君父親陳耕基開口了:”我契約華工受到殘酷虐待,動輒被毆,沒有絲毫的人身安全保障。”
陳耕基曾在檳港榮和礦區查詢一位年僅二十餘歲的礦工陳廣。該礦工形容愁慘,詢之,初不肯言,再三慰問,始言到此三月,無日不在藤鞭木棍之下;示其背,傷痕血跡,幾無完膚。華工被暴力鞭打致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到底是老南洋,他一開口,所有的廢話全沒有了,包括總督大人在內,全都陷入了沉默。
當年,海外華工受虐情形不斷曝光,秘魯成為世界輿論眾矢之的。風水輪流轉,今年輪到荷蘭了嗎?
“不能隻看荷蘭不好的一麵……”總督大人語氣軟了下來,“泗水一事,係日來之流言,並非實事,然亦非絕無其事……日來各報所言,必係以訛傳訛,越傳越訛。”
氣氛有點尷尬而沉悶,每個人都滿懷著心事。
“聽說今天碼頭出現一點小插曲,不知道結果如何?”英國領事傑姆斯打破了沉悶,他語氣中帶著一點刻薄地味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想冷笑道。“沒有人能在中國軍人麵前欺辱他的同胞。”
英國領事傑姆斯臉色一凜,同樣冷笑道:“那些人也是中國人吧?”
“他們不是中國人,是漢奸,是人渣!”
美國領事亨利為活躍一下氣氛,微笑道:“閣下,這泗水牛奶沙爹,感覺如何?連歐洲也沒有這樣地風味。隻怕閣下也覺得新鮮吧?”
李想扭頭衝著美國領事亨利微笑:“嗯,牛奶不錯,就是裏麵兒的小牛肉,不知道是不是火候不到。怎麽嚐出血的味道出來了?”
李想又笑著拱拱手,對總督大人道:“總督大人,麻煩貴屬,就安排兄弟的隨員吧。今天一路勞頓。總督大人又盛情招待,實在是心領。兄弟得去歇歇了。哪天借著貴館,我也設宴招待一下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僵在那兒,扯著嘴唇保持風度微笑。
一路過來,就早已看李想不順眼的洋大人總督府副官中校,看著李想那隨隨便便的樣子。手中的酒杯就差點兒要摔過來。
李想抱拳拱手,一聲告辭。又禮數周全地鞠躬。轉身就走。總督大人微笑還禮,又示意副官替自己送客。
在馬車裏,李想問管家小妹梅迪道:“你同那些洋婆子們談得攏嗎?”
梅迪抿嘴一笑:“還好,英、美公使夫人都很健談,也很有教養。不過,我們也談不了什麽正題,無非是聊一些我們女人關心的事,像什麽各國女人的穿戴服飾啦,風土人情啦,春夏秋冬天氣啦……唔,殖民地的天氣都是這樣熱死了。幾位夫人還談了一些教育子女後代啦,東拉西扯的。”
“這都是正題嘛!”李想望著管家小妹微笑道,“我們與外國人交談,並不總是局限於國家大事,你又不是公使,當然更不會與人家理論公務,但拉家常,談生活瑣事,也是外交,可以使我們多交朋友,對我們有利無害。小妹,我覺得你非常也交際的天賦嘛!”
李想情不自禁地握起管家小妹一隻纖細柔軟的小手,梅迪任憑他握著,她感到李大帥那寬厚的大手無比溫暖。她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心裏洋溢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欣慰和幸福。她多願意坐在這樣窄小的馬車裏,在輕輕晃動中久久地偎依在他身旁。她要一直跟隨著他,他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
對了,她想起南洋殖民地的氣候不是一般的熱,聽說每年真的有熱死人的記錄……不知那裏使館的夥食怎麽樣?大師傅做菜的手藝如何?合不合李大帥的口味?他吃慣了家鄉的湘菜,要不要提醒他把長風號遊輪的湘菜大師傅也帶去領事館?他到現在始終也沒提起過此事,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想到此,管家小妹不由仰頭看看李大帥。李想微閉著雙目,眉頭緊鎖著,不知他又在思謀什麽。
“你……你在想什麽?”管家小妹梅迪輕輕問。
李想睜開眼睛,望著她,她靠他這樣近,車廂裏昏暗,看不清她的清秀麵容,但卻聞得見她的發香,聽得見她的氣息……
“你怎麽不說話?”管家小妹又問。
“啊,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
“看你,在路上也想得入神!我的話你根本沒入耳,這耳朵進,那耳朵出。我問大老爺您:剛才在想什麽?”
“剛才,哪個剛才?是你問話之前的剛才,還是你問話之後的剛才?”
“哎呀,看你說的話,快成繞口令了。自然是問話之前的剛才啦!”
“剛才想什麽來著……啊,對了,我在想美國領事亨利此人倒也是一位可以相交的外交官。從和他幾次交談來看,沒有感到其人的狡詐和蠻橫,看來對洋人也不能一概而論,並不都是麵目可憎、心懷叵測之人……”
“你呀,想來想去總離不開你的公事。唉……”
管家小妹輕輕歎了一聲,但她和李大帥靠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