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
抱冰堂前。一輛鄂區政府接待貴賓的製式黑色加長版豪華小汽車在前,一溜人力車在後,西藏地方和談代表團逶迤而來。
車子緩緩停下,一直護衛在轎旁的幾個頭上纏得跟重傷病人似的印度阿叁上前一步,拉開轎車車門,將麵無表情的夏紮和麥克馬洪等四個人從轎車內接出來。
夏紮剛出轎車,就聽得耳畔隱約傳來“反對藏du!打到侵略西藏的帝國zhu義!”的聲音。
他定了定神,往四周望去,抱冰堂被軍警拉出黃線護衛的外圍街區,早有激進的學生模樣的人守候在那裏,舉著小旗子在那裏衝著西藏地方和談代表團怒吼,人群好像還有越聚越多的架勢。夏紮眼尖,他還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個藏民和喇叭僧呂。
夏紮在一愣神的時候,卻見早已等候在抱冰堂前的李大帥等人已迎將上來。
“見鬼!”夏紮在心裏罵一句,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勉強握住李想伸來的手。
談判桌前,夏紮坐在談判桌西向的第一個位置上,和他並排隔著一張小茶幾,坐著麥克馬洪和另兩名英國官員。
他們對麵,依次坐著鄂軍談判代表李想、李西屏和曾高。
桌子的兩端各坐著雙方的書記官與翻譯。
李想以閑談的輕鬆語氣做了開場白:“夏紮大人來到首義之地——武昌,對我們有何感觀?”
“我對貴軍的宗教政策非常滿意,進藏的部隊非常尊重藏人的民族感情和宗教信仰。”夏紮的感歎卻是發自內心,革命軍在青藏高原千裏躍進,頭人藏民紛紛貴順,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想沒有想到夏紮一句話就切入正題,隻好附合道:“我們革命軍手裏有槍,也有哈達。我們革命軍肩負著維護祖國和平的使命,戰爭並不是我們所想。這次在昌都發生了不幸的戰爭,真是萬分遺憾。漢族與藏族,都是中華民族。是同根同源,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本來不存在什麽仇怨,而此番竟以兵戎相見,我想這不是我們兄弟民族之間所願見到的吧?民國初立,推翻滿清專製,實現五族共和,已躋身於世界文明國家之列,實在令人歡欣鼓舞不已的喜事。然而如閣下和各位大人所知,我國雖然建立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但中國有待革除的弊端甚多,但實行的過程中不如意事常常是十居八九。我華夏五族之間,更不能再鬧兄弟鬩於牆的蠢事了,應當相互提攜,共圖進步,維護共和國!”他特別向麥克馬洪等三個洋鬼子點點頭,“這樣才能與歐洲爭衡,防止白種人的侵略……”
說到這裏,李想從茶幾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夏紮見了,正要說話,卻不料李想將茶盅一放,又滔滔不絕說起來:“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多年來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取得的進展主要有三點值得肯定:第一,王朝史不等於中國史。我們偉大的祖國是各族人民包括邊疆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不能把曆史上的中國同中原王朝等同起來。我們絕不能說這個政權是中國的,那個政權不是中國的。即使一些邊疆民族政權那時還沒有納入中原王朝的行政管轄,但必須承認吐蕃、匈奴、突厥、回紇這些中國曆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少數民族政權,都是曆史上的中國的一部分。第二,中國人既包括中原人或者漢人,也包括邊疆各個民族。中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中國境內的各民族共同締造了中國,各民族的曆史都是中國曆史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離開少數民族的曆史就沒有完整的中國曆史。離開蒙古族建立的元朝、滿族建立的清朝,就沒有完整的中國曆史。離開吐蕃王朝的曆史,中國的曆史就缺了一大塊,而且西藏和藏族史也會被分割得支離破碎。第三,18世紀中葉以後,1840年以前的中國範圍是幾千年來曆史發展所自然形成的中國,這就是曆史上的中國。如何處理曆史上的中國這個問題呢?清朝完成統一以後,帝國zhu義侵入中國以前的清朝版圖,具體說,就是從18世紀50年代到19世紀40年代鴉片戰爭以前這個時期的中國版圖作為曆史時期的中國的範圍。所謂曆史時期的中國,就以此為範圍。不管是幾百年也好,幾千年也好,在這個範圍之內活動的民族,都是中國史上的民族;在這個範圍之內所建立的政權,都是中國史上的政權……”
翻譯不停的跟麥克馬洪咬耳朵,洋鬼子聽到最後,臉色全變了,按照李想的理論,中國的版圖可以延伸到伏爾伽流域的沙俄心髒,延伸到地中海的奧斯曼突厥帝國。
夏紮可不想和李想談曆史,達乃已經給他秘電,必須快速促成和談:“貴軍民族政策很好,不過我們希望能夠貫徹下去,我擔心貴軍不能永遠執行。”
李想大手一揮:“我軍不同於過去的清軍,是說到做到,而且能夠貫徹執行!你可以問問拉薩,革命軍進藏的部隊可有騷擾地方?可有不尊重藏民生活習俗的?有的話,你說出來我聽聽!”
夏紮啞口無言。
李想又說:“聽說達乃佛已經逃到亞東,拉薩不過一個留守政府。我告訴你,爭取達乃回來是上策。如果達乃不回來,也要打通取道印度的代表們的思想,求得藏軍退回,國民革命軍和平進藏,免得生靈塗炭,這是中策。至於下策,那就隻剩下武力統一中國了!”
李想的威脅之詞,溢於言表。他耐煩的講了爭取和平光複西藏的十大政策,一再說明:“我們是認真執行政策的,政策如不能認真執行,就不可能取得勝利。過去藏胞長期受到大漢族主義壓迫,對我們懷疑是有根據的,我們一定要用事實取得藏族同胞的信任。要認識到達乃回來、和平進軍的好處,希望你們把這些問題向取道印度來的代表講清楚,談判是能成功的。”
夏紮唯唯點頭,最初的傲慢早就不見了,說道:“新疆革命軍在阿裏地區向前不斷推進,佛爺能否留在西藏成問題,我們希望革命軍不要向前推進,隻要這個問題解決,我們將以代表團名義電告佛爺。”
阿裏地區的先遣連是插在達乃後腰的一把利劍,比起翻越唐古拉雪山的正麵部隊更加讓達乃寢食難安。
李想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我可以向軍事委員會提議。”
笑話,李想怎麽肯能撤軍?如若不是鄂軍殺進西藏,達乃會派人跟他談判?要知道西藏可是先後派遣了兩波和談代表,去北京的代表團先出發,如今卻還逗留在印度。
“九世班禪也將從青海來漢,我希望能夠看到班禪與達乃的團結一直,精誠合作,共同維護西藏的和平與穩定。”李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夏紮剛剛平穩的心炸起滔天巨浪。“我現在這裏說清楚,在班禪到京時,你們必須派個代表去車站迎接。”
“這怎麽肯能?”夏紮驚呼道。也不知道是說前者還是後者。
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夏紮思想上沒有準備。辛亥革命時,在達乃假英國人之威,從印度回到拉薩的時候,自然在權利分配中與一直緊靠中原王朝的班禪發生不和,鍾穎等駐拉薩漢軍被驅逐之後,班禪也逃到青海西寧,這才讓李想撿到一個大便宜。
李想的意思現在很明顯,達乃不肯合作,班禪肯合作也是一樣的。之前班禪就聯合四川趙屠夫驅逐達乃,才造成達乃流亡印度的,難道今次又要重演這段曆史?
夏紮腦袋亂七八糟的,第一個想到的是英國人的大腿抱錯了,同樣的錯誤已經是第二次了!隻有趕緊的鬆開英國人的大腿,不然他們肯能永遠得離開西藏流亡外國了。夏紮不禁偷偷看了一眼麥克馬洪,誰知道麥克馬洪正警醒的看著他,夏紮趕緊把眼皮塌了下來。
夏紮低頭想了許久,才說道:“班禪來漢,是我們之前始料不及的,我在這裏要提出兩點意見:第一、他們這次來漢主要是和談,不是解決班禪和達乃的關係問題,第二、如達乃出走,班禪回藏,達乃所轄地區仍由他們實行區域自治。至於歡迎伺題,班禪也是西藏活佛,我們藏民當然是應該去接的。”
“這就對了嘛。我們是一家人,大家商量,就能把事情辦好。”李想掏出懷表看了一下時間,笑道:“今日舉行首次談判,實際上是預備會議。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怎麽樣?”
這樣,雙方將談判的程序和步驟等問題也都交換意見,就散會了。
豪華轎車內,麥克馬洪和羅斯、貝爾小聲的用英語交換著意見,完全不顧夏紮的感受。
麥克馬洪道:“對於李想剛才的議論,你們有何評價?”
羅斯道:“他所議論的雖然隻是今日東方政界人士的老生常談,但是他如此高談闊論,目的不外是想證明西藏是中國的領土。盡管狡猾,卻也有幾分可愛之處,可以說到底不愧為中國當代的一個人物。”
貝爾轉過來冷笑著道:“等他明天看到我們提出的媾和條件時,恐怕就沒有高談闊論的心思了!”
“不過進藏的鄂軍卻是一個麻煩。”麥克馬洪沉吟說道:“如果我們不展示震服鄂軍的實力,不能像鴉片戰爭那樣震懾李瘋子,我們的條件也隻是一張廢紙。”
“必須說服議會出兵西藏!”
“對!必須狠狠的教訓一下這些黃皮猴子!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白種人的可怕,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羅斯和貝爾義憤填膺的時候,麥克馬洪卻沉默的輕輕揉著太陽穴,他是知道國內情況的,倫敦的議會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動蕩的巴爾幹半島,哪來的精力管西藏達乃的這點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