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然請落魄的裴元到食堂喝了一杯熱滾滾的豆漿。
大禮堂隱隱穿出的樂聲,粉絲的歡呼,讓食堂門庭冷清,上二樓挑了一個靠窗的座位,林洛然點了一碗金陵特產,鴨血粉絲湯。
放了點紅油,粉絲很有嚼勁,鴨雜也沒有腥味,上麵撒了一些蔥花,讓人食欲大開,這對於食堂的夥食來說,水平算是不錯了。
看見“仙子”在自己麵前吃鴨血粉絲,裴元臉上的落寞退了些。
“那年華山之行,我和她感情日漸升溫,等到大學畢業,我倆已經好上了。我簽了一家設計院,冰言她,被別人慫恿,想當明星……她雖然長得漂亮,歌唱得也好,但又不是專業出身,再加上大學畢業才入行,在帝都北漂了兩年,委屈受了不少,卻連一張唱片都沒出……”
這是一個有著不俗開頭,卻最終落入俗套的故事。
夏冰言的性子冷傲,與裴元的感情走的曲曲折折,在別人慫恿下北上,未曾不是想證明自己。或許潛意識裏,更想將她曾經見過的林洛然比下去。
萬眾矚目的星路,最能帶給人虛榮的感官。
裴元留在設計院,異地戀本來就變數多多,兩年時間,夏冰言的明星路格外不順,而裴元則成了設計院一個小項目的負責人,前途無量。夏冰言已是二十五歲,這個年齡的女人,在娛樂圈想紅,更艱難了。
裴元也曾半開玩笑半認真,說要養夏冰言,這已經是求婚的意思。夏冰言丟不下自己的高傲,僵持在了帝都。
本來是領了盒飯的章書明,以某文娛公司大股東身份再次回歸。
俗套的故事從這裏開始,遙遠的距離和話不投機,讓裴元和夏冰言漸行漸遠,等有一天,他從電視中看見某個遊戲發布會上,夏冰言穿著古裝,是代言人時,兩人爆發了激烈了爭吵。
夏冰言指責裴元不懂得當明星的艱辛,裴元指著她靠走穴賺錢,背離自己想唱歌的夢想。
再然後,就是夏冰言被包裝成“遺世仙子”,靠著華夏民眾這股追求仙道的熱潮,一炮而紅。等裴元看見那相約華山之巔的標語,既擔心林洛然在華夏某地,偶然看見這張CD,會給夏冰言帶來麻煩,也為女友失去孤傲而痛心。
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裴元遠走他鄉,夏冰言借著東風紅的發紫。
裴元講述完畢,那被豆漿已經涼透,林洛然的鴨血粉絲湯也早就吃完。
她放下筷子,將自己在後台看到的一幕說了,“有小人作怪,也怨不得你們兩個漸行漸遠。事情我倒不會追究,隻是你們的事情……”
裴元苦笑:“章書明乘虛而入我早就知道,但問題是出自我們自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性子傲,耳根軟,這也不是第一次誤會我。”
林洛然無言,貌似上次在華山,也是夏冰言一個室友作怪,讓她和裴元幾乎失去了開始的可能。她現在能說什麽呢?她可以大肚不在乎別人借她來做噱頭,隻是裴元和夏冰言的問題,根本是兩種極端個性的結局。
裴元不是章書明,他看似巧舌如簧,其實做不出來低三下四,丟掉尊嚴的事情。
而夏冰言則是天之驕女,從小在別人的奉承中長大,性子冷傲,自然也不能接受男友的倔強——罷了,當熱戀的粉紅基調褪去,生活還是得回歸到本來麵目。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裴元遲疑,“或者還是回國外去吧。”
林洛然莞爾,“不留下來報效祖國?”
“當初我走的急,惹怒了設計院的領導,卡了我的檔案,你也知道在華夏,沒有檔案關係,想找一個正規點的研究所和設計院之類的工作,難於登天。”
林洛然想了一會兒,又問:“你學的,是和航天技術有關吧?”
裴元點頭。
學航天技術的本科生也能進設計院,裴元必然基礎知識十分紮實,林洛然轉念就有了主意:“我說,那兩個蒲團,你沒給我扔了吧,裴同學。”
提到蒲團,就難免讓裴元想起當初在華山之顛發生的事情,萌動的心思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晃已然六年多,他和夏冰言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蒲團當然沒丟,就在裴元老家。
林洛然向食堂的工作人員借了紙筆,寫了林家的地址和袁也的電話號碼,叫裴元先將蒲團帶去蓉城,袁也會替他聯係陸三春,如果背景無問題,會安排他去基地。
裴元拿著紙條發愣,再想追問,抬頭已經不見了林洛然的蹤影。
隻有桌上還沒收走的碗筷,證明這一切,並非是他的臆想。基地就基地吧,一個男人,並非隻有愛情才能活下去,他還有事業。
裴元鄭重收好了地址,起身離開了食堂,慢慢走出了南航的大門。
畢竟是曾經相愛過的兩個人,這一時刻,夏冰言像感應到了什麽,心中空蕩蕩被人挖走了一塊般,她沒有在人群中發現裴元……
她似乎已經永遠失去了那個愛逗她笑的少年,年少的青春再也不會回來,時光荏苒,從此這條路上,隻剩下夏冰言自己。
她嘴裏此時唱著的,明明是首歡快的歌,夏冰言的淚水溢出,沾濕了妝容。
那些搖旗呐喊的粉絲,突然發現舞台上那個完美無缺的偶像,毫無形象蹲下來,哭得像個任性的小女孩。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沒有下一次,沒有機會重來,沒有暫停繼續,錯過了現在,就永遠永遠的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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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了瑣事,林洛然輕裝上路。
她定了晚上的火車票,買了一些零食掩人耳目,到了晚上十點,在一片擁擠中,火車駛離了金陵站。
火車中有一股混合的怪味,讓林洛然幾乎食難下咽,然而這樣的環境她還得呆四五十個小時,不得不捏著鼻子泡了一碗麵來吃。
十一點熄了燈,林洛然躺在臥鋪上,蓋著被子,一晃一晃很快進入了夢鄉。沒有修煉,沒有使用術法,她隻有將自己變成最普通的旅人,以一顆平常心來看待這一次的旅行,或許才能找到她所想要的東西。
到了第二天,林洛然已經幾乎察覺不到車廂的異味了,她才自己是徹底融入了這裏。
第三天七點半,林洛然才到了目的地。
夜晚的拉薩,看上去和別的內陸城市並沒有什麽差別。林洛然有些缺氧,休息了一會兒才調整過來。
說藏語的有,也有西裝革履操著地域口音的普通話,林洛然順著人群擠出了車站。
這地方晚上治安極亂,她沒有乘夜在城裏晃蕩,而是找了家家庭旅館,洗了一個熱水澡,用在樓下吃了一些帶著膻味,十分地道的羊肉串。
也有賣烤餅的,那樣大一張餅,林洛然故意自己一天都吃不完。
晚上確實是少有女性在大街上晃蕩,像她這樣落單的女遊客是十分危險的,家庭旅店的老板看到一夥藏族青年走過來,招呼著林洛然快點上樓。
別人是好意,林洛然將羊肉串打包,提上了三樓的小房間。
床鋪還算幹淨,看了一會兒電視,竟隻有本地台,她還沒學過藏語,吃了羊肉串,幹脆倒床就睡。
到了半夜,羊肉的騷膩讓她起來找水喝,從窗戶裏往外看去,喧囂的城市已經靜靜安靜,雖然拉薩和想象中不太一樣,林洛然還是感覺自己在半夢半醒間,有人手持轉經筒,吟唱著她聽不懂的密宗經文。
第二天一早,林洛然喝過旅店提供的酥油茶,就著茶吃了兩個肉包子,退了房,背著大包往內城而去。
以布達拉宮和八廓街為中心的拉薩新城,北至色拉寺,西至堆龍德慶縣。縱目眺望拉薩城,郵電大樓、新聞大樓、拉薩飯店、西藏賓館及各色建築物星羅棋布,互為參錯,連連綿綿,一片新輝。
據說文成公主嫁到吐蕃時,這裏還是一片荒草沙灘,建了大昭寺和小昭寺後,傳教僧人和前來朝佛的人增多,鬆讚幹布又在紅山擴建宮室,這地方有了人氣,慢慢成了高原上的名城。
所以隻有到了大昭寺和八廊街,才算到了真正的拉薩。
林洛然一邊默默聽著身邊兩個遊客高談論闊,講述著拉薩的曆史,一邊決定,自己也去大昭寺看看。
她順流而去,倒沒想到,這樣隨走隨停,也能遇上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