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突現了丹陵道人的遺體,讓林洛然迷茫,白仙子也好到哪裏去。還是白仙子發了一會兒呆,先想通了,臉上的表情又喜又優,還對林洛然說道:
“丹陵道長是先師好友,且將他葬了吧。”
林洛然點頭,人都死了,要想問出什麽結果來也不可能了。死者為大,既然丹陵道人生前喜愛桃林,就將他葬在這片桃林中吧。
因她和小青狐闖入,加上年久無能量補充,島上的幻陣已經失效,要葬丹陵道人,土葬的話,恐有野獸不小心入島吞食肉身,畢竟也是修行前輩,生前不認識,死後也不必給野獸如此作踐。
若要火化,看著那栩栩如生的麵容,就像還活著一般,一把火少了她都下不了手。
小青狐在一旁靜默久了,張口欲言,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加上韓薇雅還在昏迷,林洛然決定等韓薇雅醒來再做決定,畢竟她才算是機緣巧合被丹陵道人選中的繼承者。
她還沒等到韓薇雅醒來,小智先傳來消息,說事情解決了。
白仙子在一旁聽了,大致能猜到是什麽事,看林洛然心情不好,暗中搖頭,覺得她曆練了這麽多年,還是太過心軟。
小青狐不置可否,大家心照不宣,雖然沒有明說,其實兩人一狐,都對小智所說的“解決了”心知肚明。
小青狐眼睛滴溜溜一轉,說桃花繽紛,怎能不共飲一杯酒。
林洛然也想轉移下注意力,搬了許多靈酒出來,擺在桃林當中,一人一狐賞花喝酒,還有身邊堪比牡丹真國色的白仙子,十分暢快。
“有酒沒唱小曲的,真是遺憾。”
聽小青狐用少年人清脆的聲音說著晃蕩的話,不看那小小一團狐狸,她隻當是從哪本明清小說中走出的紈絝作派。
不過,唱曲的沒有,卻有更好的東西。
林洛然想起在蓬萊仙山中唯一帶出的女樂陶俑,本想拿出了,卻瞥見了一隻和陶俑放在一處的玉簫。
那是當年的在龍宮九華殿,曾添摸中的,因不會音律,轉手就孝敬了她這個師尊。
玩鬧的心情沒有了,還比先前憂思更重,白仙子魂體已見凝實,接過洞簫,吹了一首明明輕快,偏偏引得繁華落盡的曲子。
二人一狐都被曲聲引出了各自的憂傷,林洛然飲了許多靈酒,第一次喝得大醉不醒,粉紅色的桃花紛紛揚揚,將她身上都覆蓋了一半。
小青狐醉眼朦朧,盯著白仙子打了個酒咯:
“想不到你也是個可憐人。”
白仙子放下洞簫,眼神看向了桃林深處,卻是一片虛無。
她是可憐人嗎?她昔日也曾是華夏修行界天資出眾的女修,是師尊最為看重的弟子,是一宮之主,過著恣意悠閑的日子,甚至有一個人人稱羨的道侶……現在隻有一縷殘魂苟延殘喘,這九尾狐說的沒錯,她還果真是很可憐。
“那你呢,堂堂狐族幼主,跟著一介女修,又是發生了什麽可憐事?”
小青狐半眯著嘴眼,一副聽不懂白仙子所言模樣,裝死抵賴。
它一眼就看出那老道嘴裏含著個東西,才能肉身千年不腐,那東西明明對眼前的女子很重要,她怎麽就是不說話呢?
小青狐有些煩躁,好像在林洛然身邊呆久了的人,總愛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小狐盯著變成醉鬼的某女人,堅決不承認它是受她影響,變成個“爛好狐”了。
……
韓薇雅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見了奇俊的山林,潺潺溪水,有一青袍老道人,慈眉善目,對她說著些子乎者也的半白話。什麽煉丹術,什麽傳承,聽得韓薇雅一頭霧水。
她迷迷糊糊間早就想醒來,但那老道一把年紀了,韓薇雅又覺得他十分可憐,被迫聽了許久。老道人授課的聲音與那潺潺流水,叫人越聽越清明,她聽出了些趣味,反而不那麽急迫了。
從辨認靈草,講到收丹的訣竅,韓薇雅先前一籌莫展,慢慢也開了靈竅,靜下心來才算進入了狀態。剛品嚐出點味道來吧,老道人卻衝她慈愛一笑,隻說師徒緣盡,叫她好好修行,不要絕了他的衣缽。
韓薇雅滿頭大汗醒來,懸浮在身體上方的晶石,已經耗空了能量,摔落到地,化作了齏粉。
“……發生了什麽?”
林洛然見她睡了三天才醒,也鬆了口氣。畢竟是凡人之資,一不小心衣缽沒接收,弄成了傻子也不劃算。
“你終於醒了。也罷,先去拜拜你師尊吧。”
一覺醒來,還多了個師尊?韓薇雅性子迷糊,跟著林洛然去隔壁看了栩栩如生的丹陵道人,夢中的情景一下湧入,小姑娘不知不覺眼睛就濕了。
一問她才睡了三天,可是在夢中,她就像同丹陵,不,同師尊呆了幾年。
諄諄教誨做不了假,地上有個蒲團,韓薇雅跪下去,恭恭敬敬對著丹陵道人遺體磕了三個響頭。她第一個頭磕下去,丹陵道人嘴角帶笑的弧度就大了一分,林洛然反倒嚇了一跳,暗暗警惕,怕有什麽變數。
三個響頭磕完,韓薇雅白皙的額頭泛紅,丹陵道人的遺體那笑卻露了齒了。
林洛然警惕一番,奪舍的事情沒發生,丹陵道人沒有複活,隻是笑開的嘴裏掉出二寸長,兩指寬的一塊藏青色石料。
而他保存完好的遺體,卻也隨著石料掉出的瞬間,就在眾人眼皮子低下化作了粉末,包括身上的青色道袍,全無幸免。
韓薇雅整個人都愣住了,不知道為何磕了幾個頭,就把師傅給磕化了。
白仙子看著地上的石料也踟躕,小青狐差點被嘴裏的桃核給噎死。
它是早察覺到了這東西,但磕了頭就掉出來,有這麽巧?怎麽看,怎麽像是算計某人呢!
林洛然從發愣中回過神來,“那是什麽東西?”
小青狐喉嚨赫赫一陣響,將桃核咳了出來,“……是青丘玉。”
林洛然狐疑,那應該和小狐有關係才是,它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幹嘛。
小青狐幹咳兩聲,朗聲道:“它在修真界還有一個名字叫,萬載空青。”
萬載空青?不就是她答應白仙子,卻有遲遲無法辦到的第一件事?!!林洛然的目光在韓薇雅,煉丹劄記玉簡瞳,丹爐,還有萬載空青上一一掃過,再聯想起韓薇雅被選中成為衣缽繼承人,偏偏毫無道基之事,有些頭疼問道:
“仙子,丹陵道長除了擅長煉丹,隻怕還擅長掐算吧。”
她現在真信了丹陵道人生前是化神修士了,算無遺策,這恐怕非簡單的法術可以取得的效果。
每一樣,都是她缺少而在意的東西。
一步步逼緊,最後還出現了萬載空青——隻是為了讓她幫韓薇雅解決道基問題麽?
煉丹劄記和丹爐就罷了,萬載空青,她對白仙子許諾了三百多年,卻不得不要。
被人牽著鼻子走始終有股憋屈感,林洛然直想跺腳:
“韓薇雅,將你師尊骨灰葬了——我們回到星艦上,隻怕得好好談談。”
………………
將所有東西收走後,桃花島在林洛然幾人上了星艦之後沉入了湖泊中。
曆經一番變故,幾人早就忘了引發這一切的一隻小小的魅。
比精怪還低等的存在,又能翻出什麽浪花呢。
海洋彼岸的森林中,晨曦照亮了林中萬物,因下過一場大雨,三天前發生的一場屠殺早就被衝刷了痕跡。
聯盟人的屍體都喂了野獸,一處被掩埋大半的炮坑中,卻伸出一隻手來。
指甲縫裏有些幹涸的血跡,那人從土坑中爬起來,揚起蒼白的臉,如果維爾。科林在此,一定會狠狠揍他一番——臉上的冷傲的表情太過熟悉,重傷讓薩瑟蘭。高特失去血色。
“又活過來了麽……”
他勉強站了起來,望向天際,星艦在天空隻留下一個銀白小點,轉瞬就消失不見,顯然是又完成了一次空間跳躍,再出現時,不知是在多少光年之外了。
薩瑟蘭。高特不怒反笑,臉上那股冷傲,竟摻雜了一抹魅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