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佩聯盟當時的混亂,在許多年後,仍被看不慣它行事的其他聯盟津津樂道。
林洛然和老廖一路而行,釋放的“死氣”不止一團。當它們同時爆發時,壓縮後濃度驚人的死氣,已經讓巴佩聯盟星域內若幹星球上爆發了不知名的“病毒”。感染這種病毒的人,儀器分析不出病因,病狀是感染的人渾身無力,短短幾天內就麵黃肌瘦一副將死模樣。
其實不過是死氣侵襲了人體,類似巴佩星這種自然環境良好的星球,不需要任何救治,在半個月內被死氣侵襲的巴佩人都能重新恢複健康。
但此事,隻有林洛然和老廖知,巴佩聯盟萬事依賴儀器,能檢測出不知名的物質在人體內作怪已是不易,哪裏能理解玄之又玄的“死氣”?
眷戀權利,一心想求長生的元帥,親眼看見“薩瑟蘭。高特”變成了一個竹子雕的玩偶,所受到的震撼非同小可。
那是怎樣精密的技術?看上去和聯盟最高端的生物機器人並無差距,同樣不辨真假,但構成它的,不是金屬,居然是普通的竹子。老元帥為地球修士的手段而震撼,隨即又心驚。
地球修士能悄無聲息,將聯盟一個年輕將軍換成了竹子人,是不是代表,他們能將巴佩聯盟中的任意人員,都換成傀儡?
這種事情發生在元帥不太看得上的牆頭草“薩瑟蘭。高特”身上,他能感覺到震撼,但若發生在他自己身上……後果就真是不堪設想了。
老元帥還沒回過神來,緊接著就是“病毒”爆發。
林洛然一反常態,一身大紅衣裙,襟帶裙擺在半空中翻飛不定的畫麵,迅速擴散了出去。
她所說的話,大意是誰同她的故星地球過不去,她便讓誰在夜裏睡不安穩。
“巴佩聯盟最堅固的合金,都攔不住修士。”
她說這話時,手中拿著巴佩聯盟最新研製的合金,本來是準備應用在最高端的星艦上,各項數據還在實驗室中驗證,竟被林洛然輕易取到。元帥看到鏡頭捕捉下,合金板上的編號,便知道她所手持的,正是安放在實驗室的那塊唯一金屬板。
比起合金板在林洛然掌心下慢慢化作一灘鐵水,老元帥更在意的是,林洛然取出合金的實驗室,是聯盟慎重保衛的重地。
她是如何得知具體地點?
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取得了金屬板?
這些疑問像根繃緊的彈簧繩,勒緊了元帥的心髒。聯盟的機密都能被輕易洞悉,那如同她所言,天下之大,何處可以攔她?
元帥不知“血族俱樂部”這樣的組織,策反了某些位高權重的人物,得知某處外人看來很神秘的實驗室所在地,並非天大難事。沐天南精心編製的大網,正是到了該用的時機,他又豈會吝嗇。
後麵發生的事情很像八點檔的狗血劇。
其中包括巴佩聯盟將林洛然引至某顆偏遠星球設伏困住,然後號稱抓住了地球人心中無所不能的“塵心仙子”,想以此為突破點,讓地球聯邦民眾人心渙散,他們所謂堅不可摧的“信仰城”自然不攻自破,再挾地球聯邦的安危去威脅被困住的林洛然,所謂“長生秘密”,自然手到擒拿。
這機會完美無缺,偏遠星球滿頭都是沙粒,不管是否能困住她,巴佩聯盟隻要將林洛然滯留其上,在毫無外援情況下,她當然沒辦法橫渡星域,及時趕回地球。
等林洛然脫困而回時,巴佩聯盟早已掌握了地球,林洛然有所忌憚,心不甘也得受製於人。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包括“塵仙子”被擒的畫麵在星際台播放時,聯邦人的心確實動搖了!
那是龍君法印最黯淡無光的日子,在渙散的民心和巴佩聯盟的攻擊下,搖搖欲墜。
那段時光,擊潰了某殿下心中朦朧的愛戀,讓他將目光第一次放在了王妃舒琪娜身上。
洞庭危時,舒琪娜下令,讓阿措將軍綁了朱迪斯上飛船,要強行帶他離開地球聯邦。朱迪斯惱怒異常,大罵舒琪娜是不顧友情的冷血貴族,罵著罵著某殿下哭得格外淒慘。一帆風順從未遭遇挫折的朱迪斯,原以為他的存在會讓巴佩聯盟產生顧忌,卻不想人心險惡,在誘人的利益前,大部分人都會失去理智,選擇鋌而走險。
就算在地球聯邦的,是他的姐姐溫莎女王,沒有絕對的武力威懾,巴佩聯盟該開火時,也不會手軟。
等他罵的累了,舒琪娜才露出譏諷的笑意:
“王子殿下,沒人會指責你拋友逃生的,你我夫妻一體,我會代替你留下來,和你們的朋友一起麵對巴佩聯盟的炮火。”
朱迪斯完全愣住了,阿措將軍眼中是對王妃毫不掩飾的欽佩。
當機艙緩緩合上前,朱迪斯才大叫:“舒琪娜,你瘋了吧,你這樣做本王子也不會看上你,你快滾上來,讓本王子下船去!”
舒琪娜留給朱迪斯的最後一個表情很複雜。
她覺得某殿下真是幼稚可愛。
既然是聯姻,溫莎女王得到了她想要的,大方的弟媳,舒琪娜的家族得到了想要的利益,誰還會去在意,她和朱迪斯的婚姻中,有沒有愛呢?
哪怕在婚姻的一開始,她真的有過那麽一段時間,為朱迪斯的單純憨厚而動過心——朱迪斯既對她無意,舒琪娜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去做表裏不一的怨婦。
她現在做的,不是因為愛,僅僅是身為一個合格的王妃,所必須盡的責任。
舒琪娜目送飛船遠去,韓薇雅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若你真的留在地球出了事,胖子絕對會後悔的。”
舒琪娜挑眉,“你不知道他喜歡的是你嗎?”
天然呆的眼神中有著洞悉一切的清明,韓薇雅笑了:“知道呀,可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又不是胖子。”
說到“暗戀”,除了前途漸明的沐三叔,誰又能比她更了解?年少時默默喜歡上常來家中的政界要員,那時她容貌盡毀,自卑而敏感,他又有從式微時一路相伴的妻在身側,沒人比韓薇雅更明白,那是怎樣卑微,又小心翼翼的暗戀時光。
她千方百計打探他的消息,以晚輩身份,製造許多偶遇。
為了見他,願意帶著紗帽,鼓起勇氣出現在公眾場合。那年她也是從月星追到洞庭,隻為市政廳的晚宴上有他的演講。
沒想到命運因那一晚而發生巨大轉折。
後來她追隨林姑姑浪跡星際,恢複容貌,甚至踏上修行路。年少時的自卑被擊敗,馬雙雙說她不管是容貌和氣度都煥然一新,足以讓任何人側目。
她想,是不是終於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他麵前,不顧其他,隻求能傾訴不曾熄滅的心意?
要員一再榮升,若她不是修真者,依舊是商人的女兒,韓薇雅是沒有勇氣的。
她記得那日偷偷跑出去,在龐家院子前徘徊。
年老色衰的龐夫人,看上去比儒雅的龐先生要老上十幾歲,真真正正是個老婦人了。因兩個聯盟對阿爾法宣戰,龐先生將老妻遷回了洞庭城。韓薇雅以晚輩身份拜訪,龐夫人大概聽聞她如今踏上修行路,對她異常客氣。
韓薇雅還記得幼時,龐先生夫妻俱是韓家常客,她印象中的龐夫人,雖稱不上貌美,卻一派優雅,怎麽老得這樣快?
韓薇雅委婉關切,龐夫人笑著抱怨,自從龐先生位置越坐越高,她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看似尋常的一句話,讓韓薇雅聽出了夫妻倆的相扶相持。
她最後幾乎可稱得上落荒而逃。
她喜歡上的,是那個公眾麵前,儒雅而風度翩翩的“龐先生”,卻未曾去深想,這樣從容的政客,是有一個女人一路陪伴,將他的瑣事打理的無可挑剔,讓他在從容中,慢慢有了今日的氣度。
龐先生的完美,是龐夫人在背後默默的付出而來的。
她喜歡上這幅完美表象,自以為如今能與之匹配,卻潰敗在龐夫人一句“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中。
龐先生每一次亮相的無可挑剔,引得類似她這樣的女子砰然心動,然而那一個夜不能寐的妻子,才是打造出龐先生的“神之手”。
比起一路相伴的夫妻情誼,她這種暗戀,居然妄圖拿到明麵上去傷害龐夫人,韓薇雅為自己的自私而羞恥,從此再看見龐先生時,心髒不正常跳動的同時,龐夫人年老色衰的臉,總會浮現在她麵前。
韓薇雅再也沒想過“告白”。
哪怕十年後的今天,她看見雙鬢花白的龐先生,那種砰然心動的感覺依舊強烈如昔。
她也不過是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喚一聲“龐叔叔”。
馬雙雙說,有一日她們全都會跟著林姑姑離開地球,去往修行的沃土。韓薇雅想,那對於她,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舒琪娜在她眼前擺手:
“說是洞庭危機,我瞧著你們,也不是太擔心的樣子。”
韓薇雅回神,笑得很平靜:“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林姑姑……”
朱迪斯一走,舒琪娜再麵對韓薇雅,也不覺得別扭了,王妃纏著韓薇雅講講林洛然舊事。
劉青黛身為神使,一直在穩定民心。
她曾公開說,若“塵仙子”真的出了事,龍君法印嫣能安然無恙?地球聯邦馬上站出來堅稱那段錄像是假的,以巴佩聯盟的影像技術,地球聯邦的猜測很有根據。
巴佩聯盟氣得吐血,從前他們的確幹過偽造視頻,攔截信息的事兒,哪次不是毫無破綻,在戰事中起了關鍵作用?可這次明明是真的,硬生生被說成是假的,別提有多憋屈了。
巴佩聯盟氣急敗壞放話,等洞庭城破時,看你們的塵仙子,會不會出現!
馬家兄妹和科林幾人都有些擔心了,胡霽的妖獸大軍最近也折損不少,唯有沐天南依舊篤定異常。
“她當然會回來的。”
胡霽不太擔心林洛然安危,有老廖那臭老頭兒在,怎麽會讓林洛然出事?
他從前不願讓林洛然真的重建地球成功,是討厭老廖口中那人和林洛然定下的盟約。但是,僅僅隻為他自私不想盟約實現,那林洛然為保地球所付出的努力,又算作什麽呢?
胡霽很糾結,當林洛然返回時,地球真的一敗塗地,固然所謂的盟約不攻自破,少年卻覺得沒辦法麵對到時候林洛然失望的眼神。
美少年糾結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解決某些討厭的星艦。
“沐老三,你去還是不去?胡大王不妨給你露點底,你這樣百年守護,小林子真的完成了重建,一隻你無法抵擋的大手突然蹦出來帶走她,你豈不是要哭死?”
沐天南失笑,“小屁孩兒你怎麽能懂大人的心情?走吧,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一起去。”
喜歡一個人,會固執把她留在身邊。愛一個人,會尊者她的選擇。
認識這麽多年,沐天南很了解,林洛然一旦下了某個決心,沒有人能攔住她。
她是獨立的女子,不會被他人左右自己的思想。他隻做自己該做的,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心甘情願跟著誰離去,沐天南覺得自己沒資格阻止。
寶嘉一腳踹開門,手持飛劍冷笑:“小狐狸,你們居然想撇下我?”
胡霽眼睛中都是水汽,誰能告訴他,為何秦寶嘉身為一個女人能強勢到如此地步?
小林子脾氣很別捏很臭,一定是從前受秦寶嘉影響太多了。
可是拜托,寶嘉姐你連元嬰期都沒到,出了事本王要如何同小林子交待啊——寶嘉狹長的雙眼中閃爍著好戰因子,龜縮在城內挨打,本就不是她的脾氣。
當三人在聯邦飛船的犧牲掩護下,成功登上了巴佩聯盟星艦時,行事毫無忌憚的“三人組”,為巴佩聯盟帶來了百年難忘的“傷痛”。
胡霽是九尾狐族,表示三觀什麽的,最討厭了。
沐天南是暗黑係的紈絝,又身負壓抑了幾百年的戾氣,紅了眼時,他很想將巴佩聯盟的士兵都吸食幹淨……好吧,他答應了林洛然不再吸血,要忍住。
至於秦寶嘉,心中默念著,秦司令你看我現在夠爭氣吧,一把收割人命毫不手軟。天劫什麽的,就如同胡霽的三觀,在秦寶嘉看來,能值幾個錢一斤啊?!
當林洛然帶著老廖,同路上偶遇的娜美聯軍一塊兒返回地球時,迎接她的就是大混戰。
混亂到什麽地步呢?
巴佩聯盟的星艦瘋了般,攻擊著自己人,地球聯邦趁火打劫,又在不動聲色將戰場引向其他開闊帶。
起內訌就算了,你們別在地球上空一直打唄,免費的“煙火”我們真的是不想再看了!
“塵仙子回來了!”
不知是哪個眼尖之人率先發現,陣陣喧囂中,巴佩聯盟覺得搖搖欲墜的龍君法印,再次固不可摧。
巴佩聯盟的指揮官都要氣瘋了,老元帥信誓旦旦說將林洛然困在了偏遠星球,那此刻出現的女人,又是誰?
若是他能質問老廖,廖爺一定會很樂意為他解答——傀儡人什麽的,果真是居家旅行,挖坑埋人的坑爹必需品。當然,有能自由穿梭的廖爺在手,更是天下我有了。
廖爺現在在幹啥呢,頂著一個被他偷渡下來的極品防禦罩,坐等一切落在他身上的攻擊被反彈回去……喂喂,本大人好多是渡過大天劫的存在,不這樣豈能表現下高手風範?
廖爺掩藏的很深,林洛然至今未見他真正出手是什麽模樣。
用他的話來說,又不讓展現化神期的實力,出手都是在破壞“滄浪大人”的形象。
林洛然白眼猛番,上輩子她一定和老廖是老仇人,不然一見他這臭屁模樣,為何總想揍他?
“我回來了,這次我與你們同在。”
林洛然在小智的幫助下切入了星際台直播,鏡頭上的她顯得有些疲倦,卻不能掩蓋她眼中的神采。
她很慶幸,與三百年多年前不同,這次她一直都在。
民眾的歡呼聲沸騰時,聯邦的飛船更如何打了雞血般驍勇。
我們沒有最先進的武器。
我們沒有敵人無盡的兵力。
我們是從殖民星掙紮著站起來,正在挺直腰杆的地球人。
你看,華夏傳說中妖怪們出來了,在和人類一起戰鬥。
你看,華夏傳說中飛天遁地的修士出來了,在和凡人一起戰鬥。
你看,信仰之城超脫了自然科學,在炮火下固不可摧。
如果神魔都能從傳說中躍然而出,地球聯邦憑什麽就戰勝不了巴佩聯盟?
敵人是在侵略,我們僅僅是為了保護家園。
我們是,打不垮的地球人。
……
不知是誰叫出了第一句,順暢的話語整齊得像有人特意事先填了詞。有人帶頭說一句,潮水般響起下一句。高亢而華麗的戰歌,讓參戰的士兵和關注的平民,都感覺到流淌在血液中的熱度。
溫莎很是羨慕,“原來無需我們支援,地球聯邦此戰都贏定了。”
巴佩聯盟現在被林洛然搗亂成了一團,地球聯邦隻要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巴佩聯盟內部的好戰聲音全部都得閉嘴。
林洛然真誠道:“溫莎,你知道我看中的,是你親自前來的心意。”
她曾經隻奢望,當有一日和阿爾法聯盟撕破臉時,娜美王室能遙遙支持。但先是朱迪斯到來,隨即溫莎親自帶領若幹戰艦跨越星係而來,出乎林洛然意料,卻讓她覺得心中有一種潮濕的暖意。
溫莎大笑:“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林?”
林洛然點頭,她在娜美呆的時間,不僅尋回了舊友寶嘉,認識了溫莎姐弟,也是她的緣法。
是朋友呀。
利益自古是同盟的紐帶,但唯有真正的情誼,能讓人拋棄利益,選擇順著本心而動。
炮火中,她恍然聽到星際台的直播中,主持人在歡呼:
“我們勝利了!”
勝利了麽?林洛然有些恍惚,順著遠處望去,巴佩聯盟唯一一艘還未失守的戰艦,果然在打著星際標準語信號。
巴佩聯盟,認輸了。
林洛然覺得耳邊奏響了梵樂,跋涉數百年的顛簸,換來此時的安寧。
那種感覺,像極了數百年前,她為了淨化血池的戾氣,敲開了避世的佛宗大門。
身著僧衣的小沙彌站在玉簪花下,染了一樹香,帶著佛前的靜謐。
擁有了相同的心境,讓她突然明白了為何智修小沙彌的氣息會如此感染人。
——那是麵對無戰事滋擾,世間眾生安樂無憂的,大慈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