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健笑得有點賤，一點兒大老板的做派都沒有，而且他此刻的穿著打扮，仿佛重回當年走街串巷的小商販生涯，穿得土裏土氣。
他的兩員大將，歐陽策和孫晨，也穿得不倫不類地，神情古怪地陪他坐在破舊的飯桌一旁。
“秦董，他一定堅持要我們在這個地方見麵，否則便不理睬我們！您看是不是請周市長出麵說說，這種小地方，怎麽能談生意啊！”孫晨討好地向老板遞話。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好容易和那位來頭不小的大人物接上了頭，對方卻是這樣一種態度。他生怕大老板發火，所以兩人自來到這間小麵館起，他就陪著小心。
秦健依然在笑，很大度地擺了擺手，製止了下屬的話：“這地方挺好！”
歐陽策斜眼瞟了一下，目光飛過孫晨頭頂，甩向了小麵館外的大街上：“他啥時候到？”
孫晨苦著臉：“歐陽經理，他說好了的，要我們在這裏等他，說是有點要緊私事要處理完，然後再趕來和我們會麵。”
“嘿，他架子到是挺大的！不過你看清楚了沒有？在醫院裏的時候，你真的見到那個貓女郎了？”
“錯不了！當時我第一眼瞅見她時，心差點都跳出來了。那個女的，絕對要比遊戲裏出現的那段視頻還要會勾人！我懷疑，當時醫院裏的那場騷亂，就是那個女的引起來的。還有就是，另外有兩個長得也很漂亮的女的，好像是跟那個貓女郎爭風吃醋，所以才會打起架來，最古怪就是，我看她們第一眼時，她們真的好像是遊戲裏那幀視頻描畫的那樣，打架的姿勢實在太炫了。”
“有那麽誇張？你別是當時沒睡醒，看花眼了吧？幾個痞子流氓打架，也值得你這樣誇張！”
“錯不了錯不了，秦董，歐陽經理，我用手機拍了視頻，我這就放給你們看。”
孫晨腦門汗珠子唰唰直流。趕緊手忙腳亂往外掏手機。
大老板三天前定下的計劃他自然知道，正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所謂兵分兩路各取一方是也！而他孫晨負責的，是走正大光明一路。
眼見兩位大佬來的時候臉上精神不振、眉頭不展的模樣，他也猜到了計劃的另一半如今是個什麽結果。
大老板一再叮嚀要他盯住醫院裏的那位，務必找機會和對方接觸遞上話。後來機會到是遇上了，話到是也遞上了，卻是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混蛋家夥，會向自己提這麽個荒唐要求出來。
他已經代表大老板向那人提供了足夠高的誠意出來，一千三百三十八萬他能眼皮不帶眨一下的甩將出去，並非他真的就有那麽大的魄力，當時的情形，一則是他的腦袋莫名其妙的發熱，一則是他真的被那群突然改變攻擊目標，看樣子想撲上前來活活撕扯了他的瘋子嚇破了膽，聽到那些人喊“錢錢錢”，想也不想就許下那麽大一個巨型餡餅。他哪裏會想到那群瘋子會那樣的瘋狂，聽了他喊“斷一根骨頭賠五萬”的話後，會瘋狂地開始自殘。
用大老板的話講，錢花了也沒什麽，隻要能約到人就成。
孫晨自籌可是誠心誠意邀請他來談生意，談合作，怎也沒想到，對方卻選中這麽一個破地方，這不擺明了是要給大老板難堪嘛！
再借用大老板的一句話講，難堪不難堪都無所謂，隻要能約到人，也成！
然則如今孫晨卻是半點把握也沒有了，他不知道那人還會不會前來赴約。
要是事情辦砸了，一千三百三十八萬打了水漂——孫晨下意識隔著衣兜摸了一下那張欠條，暗自禱告永遠不會有需要掏出它來的那一天——真要是錢打了水漂，他砸鍋賣錢賣了老婆孩子怕是也賠不起。
回想當時情形，他在醫院裏，眼見第一目標陪著受傷的貓女郎重返醫療室，而那兩位大打出手的‘巾幗女英雄’卻可憐兮兮被一大幫失心瘋的傷者還有家屬圍困了起來，眾人麵色詭異，一個個活像僵屍似的，緩慢但卻聲勢駭人地包圍在四周，一步一步向內圈逼近，轉眼之間把那兩位困住。
看哪些人神智不清，目光呆滯的模樣，孫晨當時腦海裏冷不丁一下就冒出來大批僵屍在撕扯獵物的場麵——即便是這事情過去許久，每次腦海浮現那一幕出來，他也要膽顫心驚老半天。
當時那情形不但詭異駭人，而且邪魅氣味十足，比之不久前這些人不要命般大亂鬥時的場麵，更加讓人膽寒。當時麵對如此危勢，讓人心生絕望，孫晨下意識想要拔腳開溜，可是被圍困場內那兩位，卻也不知犯了什麽神經，非但不趕緊跑開，也不似之前那樣奮起反擊，反而滿臉焦急地一邊躲閃逼近身前之人的攻擊，一邊做著一些奇怪動作，看樣子是想出手喚醒哪些人。
可是跟一群失心瘋的瘋子，有的什麽好談？
孫晨腦海裏浮現當初那驚人一幕。
“賠錢！賠錢！賠錢……”僵屍們喉間發出沉悶而壓抑地吼叫，孫晨嚇得兩腿一軟，倒在地上，老半天後好容易才穩住心神，聽清楚了哪些瘋狂吼叫出來的字眼。
“這些人在要錢？是了，他們在討要醫藥費！”
眼看場麵混亂不堪，極有可能再次爆發亂戰，孫晨靈機一動，想起大老板給自己的叮嚀，無論如何也要和這幾個人攀上話。
而為了能和對方遞上話，他遵從大老板的意思，當即豪氣幹雲，虎軀一震，王八之氣瞬間噴湧而出，大喊一聲：“醫藥費我包了！大家不要為難兩個女孩子！”
說話間孫晨變戲法也似掏出一大把錢，啪啦啪啦甩動了兩下。
最後，他也不知是那根神經受了刺激，鼓足勇氣從遠處跑近包圍圈的外圈，大吼一聲“錢來啦！”當真呼啦一下手上那一萬多鈔票就甩將了出去。呼啦啦的紅票票漫空飛舞，哪些神智明顯不怎麽正常的圍攻者，給他這金錢攻勢突然一襲，明顯出現了掙紮鬆動的跡象。
孫晨一見金錢攻勢有效，雄心大起，跟上又是大吼一聲：“錢老子多的是，想要的都住手，跟老子這兒拿錢！”
空中的鈔票穿花蝴蝶一般翻飛而下，被鈔票‘砸’中的那一部分人，下意識將伸手可及的鈔票抓在手裏，神智不再呆滯一片，他們似乎從某個可怕的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人的情緒總是那麽奇妙，那麽的容易受環境感染，其中一個醒轉了，站立在他側旁的立刻感應到了什麽，也緊跟著醒轉過來。隻是片刻的功夫，那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僵屍大戰妙齡女的場麵，便回複了‘正常’。
所有人都清醒了，隻不過好像又陷入了新的幻境之中，特別是哪些個手裏抓到了紅票票的人，眼神更是狂熱無比，彼此喉間沉悶地吼：“錢！錢！錢……”
所有人目標忽然都轉向了孫晨，並且所有人都在沉悶地吼叫：“錢！錢！錢……”
孫晨駭綠了臉，被這突兀地變局差點嚇破膽囊，好在他終究聽明白了這些人在喊什麽，顯然是自己剛才丟出去的那點錢不夠他們分，所以才會如此憤怒。於是趕緊跟上喊：“有錢！我還有錢！人人都有的賠！”
眾人疑惑他是那一號大拿，依然狂熱地向他逼近，沉悶嘶吼著“錢錢錢！”瞧那陣勢，若這個自稱有錢的家夥要是拿不出讓他們滿意的數目來，他們毫不猶豫便要活撕了眼前這個囂張叫囂有錢的家夥。
孫晨見計策有效，又見被圍困兩個女孩遇見大救星一樣巴巴地看著他，腦子沒來由又是一熱，又跟著喊了一句“見血的八千，輕傷賠三萬，骨折的斷一根骨頭五萬！”
孫晨自覺這一輩子都從來沒有那樣風光過，喊過之後，立刻被人簇擁起來。這些人餓狼一樣惡狠狠撲向他來！他腦子又熱了一下，摸到兜裏那張金卡，威風八麵地又喊一句“靠你大爺的，大家排好隊！不排隊的沒錢賠！”然後瀟灑地轉過身，屁股後麵跟著一大票人，浩浩蕩蕩跟著他一路向分布在醫院四周的ATM櫃員機殺氣騰騰而去。
第一個從他手裏拿到錢的‘傷者’淚眼婆娑熊抱了他一下，大讚他一句“好人啊！”跟上第二個從他手裏拿到錢的‘傷者’也情不自禁相擁之後，誇讚他“好人”，然後又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沒現今可取了，他幹脆又直接要了對方的卡，一張一張給對方轉。
前前後後近百十號的無辜傷者拿到錢後迅速撤離，而孫晨瞧見不遠處那兩個一直注視著他的身影，激動非常。
善財童子的效用超強震憾！
眨眼間提爆了不知道多少ATM櫃員機，他終於替兩位姑娘解了圍，而且打發走了那群痞賴的人之後，也成功和對方搭上了話，離開大老板分派的任務完成，已經又無限接近了一步。
當時在醫院裏可是花費了一筆不菲的醫藥費為代價，替那兩位解決了燃眉之急，這才有機會確認了兩人的身份，果真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之一。
這份感情投資，他可是完全依照大老板當初的基本策略，不惜一切代價。
這份感情投資，他換來了一張欠條，然後借用這張欠條，又搭上了此行的首要目標，終於從醫院裏出來的那位大人物。
孫晨自認做得足夠好了。但是花了大老板一大筆錢，來到這等與眾不同的談生意場所，他的底氣一下子就見了底。
所以，他要立刻拿出證據，用來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多麽無奈，所以他想到了自己用手機拍下來的那段視頻，他想，一定要讓大老板了解這次要談生意的目標，是有多麽的與眾不同。
然而孫晨打開手機後，播放出來的那段偷拍視頻，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影，屏幕上朦朧一片，根本分辨不出來任何的人影。屏幕裏的影像隻是影影綽綽的朦朧，好似霧團籠罩。
不過哪些打鬥的聲音，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聲音，卻是很清晰。間或還聽到孫晨自己下意識的驚呼聲，沉悶粗重的喘息聲，顯然他當時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不應該的啊，拍的時候明明好的啊！”孫晨虛汗直冒，要命的破手機，關鍵時刻出這等問題！辦事不力，暗自苦惱這下子肯定要被罵死了！
歐陽策果然麵色不善起來，狠狠瞪了孫晨一眼。孫晨是他的直屬手下，大老板交待的任務沒做好，他自然也是臉上無光，尤其這一次的事情，大老板又是這樣的重視，親自壓陣和自己苦熬了三天三夜。這等魄力，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得到的，尤其自己這位大老板，可是國內首屈一指有著上百億身價的大富豪。做為大老板最親信的下屬，這麽多年來，他可是頭一次遇見大老板對一件事情會如此的上心，如此的重視，甚至不惜毀譽親自參與剽竊他人技術這等不入流的事情裏麵。
這等上不了台麵的事，撂在平時，即便是他也不屑去做，更別提這一次大老板會那樣子不顧形象地，和自己窩在一間小密室裏，而且還遠程指揮著總部科研基地的一大幫技術精英，利用那台超級計算係統，日夜顛倒不停地模擬破解在那台電腦裏發現到的奇特程序終端。
他和大老板都親自嚐試用過那個變異了的程序終端，堂而皇之登入《幻世》之中，載入遊戲之中的瞬間，他們的心中都湧起一股奇特感覺，就仿佛各自靈魂的一小部分，真的隨著遊戲人物的載入，而真的讓靈魂附加到了網絡世界裏的遊戲角色之上。
那種似真似幻，難以言表的奇妙感覺，非是親身嚐試，根本就不敢輕言相信。
而那種感覺，他們都曾經親自在基地裏的那幾台比較成熟穩定的大型虛擬終端上嚐試到過。卻沒想到，在一台再尋常不過的台式機裏加載的一小段程式，竟然也神奇地實現了基地裏哪些造價百萬之巨的大型終端才能模擬出來的功能。
僅僅是一小段不起眼的程式，PK完敗了造價百萬的大型終端，這是一種怎樣的差距！
秦健和歐陽策兩人，當場便被這個異常驚悚的答案震懾住了心神，兩人呆立足足十幾分鍾，這才重回現實中來。
那時節，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了，當初那鬼手無情在遊戲世界裏橫衝直闖時，是多麽的仁慈。如此利器在手，《幻世》賴以生存的遊戲平衡係統再想平穩保持下去，那才叫見了鬼！
故此，這才有了前麵兩人的驚人之舉。
他們是想直截了當用這種頗不光彩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將鬼手無情叫板他們的資本抓在手中。
然則最終的結果，依然是失敗了！
這種失敗，讓他這位丸美首席技術官很受傷，很挫敗。
以如此龐大人力物力，解構一幀不足百K的源程序，這個主意原本是他提出來的。他也是不想讓堂堂一家業內翹楚的大公司，因為一兩個黑客的齷齪伎倆而綁架起來，即便是對方真的擁有超越一切的技術，他認為那也不應該成為一種要挾別人的砝碼。所以當那日大老板忽發興致要借用一下那兩台被他們鎖定的電腦時，自然地就提出了這個破釜沉舟的念頭。在歐陽策看來，或許大老板本來就有此想法，而他隻不過搶先一步將這種難堪的角色搶了過去，做為下屬，在某些時候，原本就應該有這種覺悟。
因為事前做足了功課，他們已經了解到對方的背景，的確是很簡單兩個學生。知道了對方的底細，他們做起事來，自然更加的沒什麽後顧之憂了。
本來丸美總部的秘密科研基地中，有關虛擬終端技術的研發，也已經到了試用評測階段，在他看來，對方的虛擬終端技術即便是再超前，總也超不出現有認知範疇，隻要能拿到對方的設備和源程序，自然很容易就能將對方的技術手段‘拿來主義’一下。
接入設備他們雖然沒有借用到，存在對方電腦裏的源程序到是很輕鬆就複製到手。
然則無情又略帶殘酷的事實讓他明白過來，這世上，畢竟有許多事情，都是無法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因為就在他們準備收手放棄這次的‘拿來行動’掃尾過程中，總部基地傳來一個極為不好的消息，被他們強行截留下來的一個程序副本，突然間就爆發了，整個秘密基地中和超級計算係統接駁在一起的終端虛擬裝備，短短不到十分鍾內，全部被那個程序副本異變而成的病毒體侵入，全告癱瘓。
這個消息傳來時，歐陽策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秦健卻始終不怎麽著急，他也僅僅是在最初嚐試用過那個終端程式之後，被震憾了一把，然後也僅僅是聽從歐陽策的建議，聯絡了總部科研基地……
秦健的臉上看不出來丁點沮喪表情，即便是總部基地傳來的那個特杯具的消息，也沒讓他麵色大驚。而當自己的另一個下屬一邊小心翼翼說著在醫院讚助別人一大筆錢，另外那個這次要聯絡的目標提出那個怎麽都覺著是在侮辱人的見麵條件，他依舊還是沒怎麽沮喪，反而好像很自信滿滿，有了篤定的把握能實現這次前來的目的——找到真正的鬼手無情，拿到對方手裏的技術。
午後的天氣顯得有些沉悶，尤其在這樣一間隱沒在犄角旮旯裏的所謂‘餐廳’裏，惱人的綠頭蠅四下亂飛，奇怪的餿味令人聞之欲嘔。
三人麵前各有一杯渾黃的所謂茶水。
小店的老板端上三人點的飯菜之後，就躲到另一旁的飯桌上打瞌睡去了，到是一點兒不擔心這三個‘民工’兄弟吃完不付帳就開溜走。
是的，這間甚至連名字都沒起的小店，這間工地旁主要客源便是哪些偶爾溜出來打牙祭民工的簡易棚戶，就是孫晨和醫院裏那位大爺接上話後，對方隨口給他的談大生意的會麵地點。
孫晨羞愧中帶著想殺人的不忿！
歐陽策惱怒中帶著想跳腳大罵的不甘！
然則，他們的大老板，卻沒來由丁點煙火氣都沒有，臉上帶著自信的笑，魔怔了一般，穩穩當當地坐在‘餐廳’裏，等著那位來談生意的大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