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經有愈來愈多的人,越過石碑,踏上了血色通道,最後,隻餘下區區二十來人還停留在原地。剩下的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是心存謹慎,故而沒有隨波逐流,而其他幾人,臉上的神色卻是輕鬆自如,甚至還帶著一絲會心的微笑,似乎是事先早有計較。
魏鴻本身也是謹慎之人,見得公孫起他們胸有成竹,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便知道,眼前這一條名為“森羅地獄”的血色通道,絕對不會如此的簡單,更何況,他還要分心照看身邊兩女,所以,自然不會輕易做出選擇。
“啊,白老,為何是你?你,你好卑鄙,……”血色通道上,一名急紅了眼的白袍老巫,突然發狠,將手中巫杖擲飛,登時便刺入了前方那武士的咽喉要害,隻見得血光一現,那黑袍武士最後的話還沒說完,慘叫聲便戛然而止。
“哈哈哈,金強,這可是你自找的!誰叫你搶在我前麵,真該死!”此時,那白袍老巫麵帶冷笑,從黑袍武士的屍體身邊走過,未曾想,還沒有多走半步,眼前一道金色光芒飛速掠過,他隻感覺,胸口猛地一痛,視野中血花四濺,緊接著,就全然失去了知覺,僵硬地絆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這昏暗死寂的森羅地獄通道上,每一個進入這裏的巫修,都是拚盡全力,人人爭先,恰此時,那未知的危險,尚處於隱藏蒙昧的狀態,可明麵上的紛爭,就已是刀劍出鞘,極度火熱化了。
“哼哼,好一群待宰羔羊,大難臨頭了,竟然是先起了內訌!”公孫起望著前方爭先恐後的飛掠人群,不禁輕哼了一聲,冷笑著道。
“此等下民,利欲熏心,愚昧無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在這裏也是給我添亂,如此倒是清淨了!”南疆一方中,那曹侯世子眼中寒芒乍現,宛如神祗一般無情地注視著通道上發生的一幕幕慘景,根本不曾顧及身邊那些南疆巫修心中的感受。
“嗬嗬,七師弟呀,沒想到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嫉惡如仇’啊!”端木旗輕輕把弄著手中的山河扇,目視南疆一方,頗有深意地說道。
不曾想,剛有一人走到血路中途,“咚咚”,一陣鏗鏘的戰鼓之聲自虛無中傳蕩開來,帶著無盡的殺伐之意,在這一刹那,眾人仿佛來到了萬馬齊奔,漫天飛箭的凶險戰場,周圍灰白色的鬼霧仿佛又深了一層,其中的血腥之氣也更加的濃鬱了。
兩邊岩壁機括顫響,猛然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恍如墨汁般的漆黑色光澤,一根根手指粗細的黑曜石箭矢,自岩壁中激射而出,猶如天地倒轉之後的傾盆大雨般的,密密麻麻,烏有疏漏,帶著一陣陣碎裂虛空的尖銳呼嘯之聲。
走在前麵的那些巫修,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同時被幾十支破法箭矢穿透身軀,“撲哧、撲哧”,利箭入肉,鮮血四濺,伴隨著一道道人類臨終時淒厲慘叫的聲音,頃刻間便匯聚成一首“讚美死神”的交響樂曲。
這些人使出的護體巫法,祭出的防禦武器,在這漫天箭雨麵前,好比紙糊的一般,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彈指之間,血色通道上的七八十名巫修,便是全部化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破碎屍塊散落半空,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道,混合著腐朽死亡的黑暗氣息,迅速地彌漫開來,簡直令人作嘔。
半空中,鮮紅的血滴,狂亂飄散開來,繼而宛如細雨般的紛紛而下,迅速地將兩旁岩壁染成了紅豔豔的一片。緊接著,一陣陣陰風,從地底深處湧出,將那破碎的屍體,紛飛的血肉,全部卷在了一起,“呼呼”幾聲異響過後,便是全然不見了,整條森羅地獄通道,又恢複成了先前那死氣沉沉的腐朽狀態。
短短數十息之內,這麽多活生生的人,先是被萬箭分屍,隨後便是血雨漫天,然則,最終仍是劃歸塵土!何為地獄?眼前所見,便是地獄!如此觸目驚心的慘烈景象,頓時讓眾人一下子陷入了呆滯之中。此時此刻,場中沒有半分的聲音傳出,就連那淺淺的呼吸,也是銷聲匿跡。
地獄碑前圍觀的巫修們,不少人都是一動不動地站立著,臉色一片煞白,嘴唇微張,雙眼瞪得老大,無法掩飾其中的驚駭之感。
尤其是那些南疆巫修,表情更甚,因為死的人當中,絕大多數都是他們昔日的同伴。原本活生生的一個人,眨眼之間便化成了一堆碎肉,陰風吹過,甚至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被瞬間抹去,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他們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要是剛才我也衝上去了,那現在,會不會和他們一樣,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這句話聲音很輕,但是在如此沉寂的環境當中,卻是顯得尤為響亮,原本沉悶之極的氛圍,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這,這難道就是我們命運的征兆!許多人的心底,也是不由地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霎時間,一道徹骨的寒氣,從鳩尾直衝天頂,讓他們忍不住地一陣顫抖,臉色變得鐵青。
此刻,魏鴻的眼神之中,也是帶著幾分淡淡的哀傷,除了那次在敕勒川與岐水族的部落大戰,他很長時間沒遇到過眼前這般慘烈的場景了。這些人雖然有點貪欲,但大半是無辜的,而且又不是死在他箭下的生死仇敵,他的心腸自然狠不下來,故此,才會有那麽一絲感同身受的悲哀之感。
其實,不僅是魏鴻有這樣的感覺,林詩音、慕容淩雪兩女亦是心懷悲意,她們那蒼白的臉上,同樣帶著幾分不忍的神色。而大多數人的表情,卻是驚懼多過同情,包括那矍鑠老者和戚無名、慕華等人在內。
不過,公孫起、端木旗,以及那曹侯世子臉上的神色,卻是如出一轍,悲傷和憐憫之意剛剛顯露,又迅速地轉化為了蔑視與鄙夷。也許他們的心裏,還存在那麽一絲人類的同情之心,可從小經受的世家教育,卻不容許這一絲憐憫的出現。
時光如水,悄然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石碑前的巫修們,終於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他們紛紛轉移了視線,不再去看那一片死寂的地獄通道,而是轉向其他的巫修,三五成群,暗暗交流起來。
“我們雙方既然都來走到這一步了,不如靜下心思,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要知道,通道中的機關如此恐怖,如果大家不能攜手合作,隻怕難以進入這秘府正殿之門啊!”
這時候,南疆散修剩下的五六個九階小巫,公推那矍鑠老者出來,打算與西涼這邊的人公平交涉。見得此狀,一邊角落裏的曹侯世子,以及他的兩個仆人,眼神俱是閃爍不已,看樣子似乎知道些什麽,可是卻又不願意說出來。
此話一出,魏鴻目光灼灼,立刻圍繞著眾人細細打量了一陣,對此事的內情,心中已是有了一定的把握。
公孫家的人,和白雲義、何熙官、林詩音等古巫聯盟大派子弟,必定有著一種默契,這事定然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當然,那所謂的曹侯世子,和端木旗,這兩位特殊人士,很可能也知道一些內幕。真正被蒙在鼓裏的,隻怕就是南疆那幫散修,以及魏鴻、戚無名這幾個無根無底的人。
這時,魏鴻忽然轉過身,深深的看了林詩音一眼,口中欲言還休,林詩音卻衝著魏鴻淺淺一笑,什麽話也沒說。
魏鴻心中微微一歎,從此女遊離的眼神之中,他已經非常肯定,這一切,林詩音絕對是知情的,來鬼蜮迷宮之前,她就有了全盤打算,隻是兩人之間發生了太多的意外,關係大近,她心裏正彷徨著應不應該如實跟自己交代。
但是很快,魏鴻又釋然了,兩人之間,隻不過是短暫的盟友關係,即便自己對她有幾次救命之恩,可是決然抵不過幾十年的師門恩義,她不告訴自己這些,也是人之常情,要怪就怪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片刻間,魏鴻心裏已有所決定,再次轉身,眼神漂移,滿懷心思地看著前方那血色通道,不再搭理身邊的女人。
林詩音望著魏鴻寂寥的身影,眼中閃過了一縷複雜的神色,她感覺到,自己和魏鴻之間那相扶相助的良好關係,突然間多出了一絲裂縫。這一絲裂縫,就好像一道即將潰堤的大壩一般,若是不及時堵住堤壩上的漏洞,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積累的交情,隻怕頃刻間就要付諸流水了。
對不起,刑天昊!林詩音心中幽幽一歎,玉手輕輕拂過臉龐,撩起幾根低垂的發絲,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堅定。如果再做出一次選擇,她依然會守口如瓶,畢竟,身為大荒山的聖女,她要為整個門派的利益考慮,並且,也要為古巫聯盟這個大團體考慮。
無論是新冒出來的曹侯世子,還是端木旗這個攪局之人,她都不放在眼裏,可是眼前的刑天昊,卻是讓林詩音完全看不透的一個人,為了不使此行增添更多的變數,她不得不暫時忘卻那幾次救命之恩,做出如此狠絕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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