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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莫斯科河悄悄流淌,造型欣長別致的沃爾克豪華遊艇上,李虎丘正靠在護欄上沿河欣賞莫斯科城的風采。在他對麵的甲板上撐著一把太陽傘,下麵擺了一張躺椅,一名麵貌俊朗的華裔男子正躺在上麵。有侍者端來一大瓶掛滿水珠的藍莓汁放到椅子旁邊的小桌上,然後給華裔男子倒了一杯。華裔男子端起杯,“李先生,不來一杯嗎?”李虎丘含笑搖搖頭。
華裔男子道:“李先生這個樣子可不太像求人幫忙的。”
李虎丘道:“我當然不是來求人的。”
“哦?不是來求人的?”華裔男子微露不悅,冷笑道:“那我倒想知道你是來做什麽的?”
李虎丘故意危言聳聽道:“我是來幫人的!”
華裔男子先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道:“幫人?幫誰?我嗎?但不知李先生能幫我什麽忙?”上下打量虎丘一番後問道:“李先生是毛遂自薦打算來保護我的嗎?”
李虎丘一笑,不置可否道:“張先生看來覺得自己很安全?”
原來這人便是張天鵬,李虎丘通過駐華使館的情報官聯絡到此人。
張天鵬這個人少年得誌,看來有些狂,但他又實是個經曆過風雨的主兒,做事滴水不漏,安排李虎丘在河上見麵正是出於謹慎,既可以避免談話內容被竊聽,又不容易落入敵人的圈套中。在這莫斯科城內,走私大亨張天鵬就是一塊唐僧肉,沃采鬆,喀山黑手黨以及西伯利亞聯盟的人都曾經試圖打他的主意。但直到現在,他依舊安然無恙出入於莫斯科城內各個達官顯貴的府邸。除了小心謹慎外,最重要的原因便在於他身邊有一支強悍的安保力量,在一年多時間裏就在西伯利亞地區創下赫赫凶名的寒鋒傭兵團。
張天鵬向船尾處正拿著四把飛鏢和一塊石膏埋首搞雕刻的華裔大漢看了一眼,自信的點點頭,“我當然很安全。”
李虎丘早注意到那大漢的存在,賊王登船後便注意到那人。他的功夫約在化勁層次上,本來這個層次的武者是不該引起虎丘的重視的,但此人身上卻有一股凶若狼王冷如寒鋒的氣勢,一看便讓賊王想起了李罡風身上的殺氣。李虎丘明顯感覺得到這年輕大漢身上的殺意竟似不在李罡風之下!也就是說此人雖隻是化勁境界,心意修為卻已是絕頂宗師的境界。
李虎丘自問絕不會看走眼,不禁暗想:這個人得要經曆多少殺戮凶險才能鍛造出絕頂境界的心性修為?李虎丘還注意到這大漢的手柔軟而靈巧,他在雕刻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盯著沿岸的樓宇景觀,手上四把飛鏢各自分工不同,但見那石膏在他指間翻飛,流水作業一般被雕刻成一幢房子,緊接著他又從盒子裏拿出第二塊石膏,繼續雕刻••••••很顯然,他這是在磨練自己的心性和手指的靈活度。
那大漢甩臉看了虎丘一眼,二人心中同時一緊。李虎丘忽然覺得這武道境界‘低微’的大漢給他的感覺竟是十分危險,比之龍勇那個級別的強者亦不遑多讓!而大漢心裏的感覺恐怕同樣不好受,因為在與賊王目光對視的刹那,他手上正在完成雕刻的飛鏢突然一頓,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失誤。大漢迅速收回目光,錯有錯著將那雕刻繼續改雕琢成另外一幢尖頂建築。李虎丘這才知道,他在雕刻的正是眼中所見的沿河建築。
張天鵬身邊居然有如此人物,難怪他對自身安危有如此自信。李虎丘根據那大漢兩隻手的靈活度判斷,此人一定是位用槍的超級高手,而且一定是手槍!不過一隻手一把槍的情況下,兩隻手也不過是雙槍,他為何要同時用四把飛鏢練習雕刻?這麽做豈非要分心四顧,難道這是他鍛煉心性的一種特別方式?莫非他能夠同時雙手雙槍?李虎丘立即放棄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盡管大漢的手掌寬大柔軟靈活絕倫甚至已不在自己之下,但雙手四槍仍是太過匪夷所思之事。
李虎丘點頭道:“有他在你身邊,天下間能傷你的人的確已不多,但我說的幫忙並不是指安全方麵。”
張天鵬淡然一笑,看著李虎丘,一擺手示意請說下文。
李虎丘道:“張晉澤老爺子今年快九十了吧?”
“再過兩個月就是他九十大壽。”
李虎丘道:“聽說老人家從去年起身體就一直不大爽利。”
張天鵬不動聲色道:“李先生有話請直說。”
李虎丘道:“張先生一定聽說過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這句話。”
張天鵬沉吟片刻,道:“李先生似有所指,但請明言,張某洗耳恭聽。”
李虎丘道:“張老在八十年代初期與太宗親厚,更以副總理的身份行總理之權數載,尤其愛提攜後進,現如今在台上活躍的申城幫受他老人家恩惠最多,故此你們張家現在正在巔峰處。虎丘說至此處頓住,話鋒一轉:“有道是無限風光在險峰,如今申城幫以今上為首,皆已進入老邁之年,華夏年底便要入世貿,正是經濟掛帥大展拳腳之時,張家人卻沒有幾位這方麵的人才,眼前縱然有今上照拂,日後卻勢必難維係如今的權勢,尤其是張老的柏金遜病日益嚴重下,明年又是換屆年,張家走下巔峰的日子已不遠,據我所知張家人還在吹申城幫和少壯派的熱灶,但張先生不覺得也該有人吹一吹太子黨的冷灶嗎?”
張天鵬安靜的聽著,待李虎丘說至此處,忽然打斷問道:“敢問李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原來李虎丘約張天鵬出來見麵前,並未說出自己的家世來曆。故此張天鵬聽他談吐不俗深知政壇內幕後才有此一問。他所以會同意與李虎丘見麵,乃是給大使館那位權柄不小的諜報官一個麵子,張天鵬相信那人絕不會給自己介紹個西貝貨。
李虎丘坦誠道:“家父李援朝,在下是東南自由基金會主席陳李李的丈夫。”
張天鵬動容道:“原來是東南自由社的大龍頭到了,說句不敬的話,兄弟你李虎丘這個名字太陌生,反倒是你那位小夫人的名字我卻已經如雷貫耳,圈內誰人不知你家裏那位女財神捐款散財都是以億計的?”
李虎丘正要自謙兩句,道:“張先生••••••”
張天鵬一下子站起身,開門見山道:“我這人書讀的也不多,尤其最不喜歡繞彎子,李兄弟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張兄。”
李虎丘道:“張兄為人爽快,過往所作所為兄弟也有所耳聞,既如此兄弟便不虛套了。”
“正該如此!”張天鵬笑道:“實不相瞞,家祖父在幾個月前便曾說及令尊和申城的謝書記,當時他老人家說後生可畏,還說要讓我們這些後輩們把眼光放長遠,多交朋友少樹敵,隻可惜之前因為張家一個不肖子弟和李兄弟你之間的仇隙導致你我兩家三代幾十年的交情破裂••••••”
沒有永恒的對手,隻有永恒的利益。這句話在政治上應用更多。李援朝之前麵臨危局時的強勢表態,以及謝潤澤稱病相和竟迫的今上最終妥協之舉,令得朝野震動,東南政壇這股風刮遍全國看來已是遲早之事。
李虎丘道:“兄弟這次來正是負荊請罪來了,希望能與張兄相逢一笑泯恩仇,另外還打算與張兄談一筆關於生意。”
張天鵬道:“張天明之死實屬罪大惡極咎由自取,當年那件事之所以讓咱們兩家產生仇隙,兩位老爺子之間的政治分歧因素遠大於這件事本身,李兄弟沒做錯什麽,何來的負荊請罪之說?我更感興趣的是李兄弟打算跟我做什麽生意?”
李虎丘道:“自由社旗下有一支遠洋船隊,聽說張先生與朋友合開的皓天實業旗下有皓天能源,每年都有大量石油出產,一直有意開辟航運通道,自由社這支船隊中,有幾艘持有國際航運理事會頒發的資格證書的二十萬噸級油輪,眼下這幾艘船一直在跑中東線,張兄若是有興趣,不妨跟你的合夥人商量一下,這幾艘船我可以隨時把它們調整到北方航線來。”
李虎丘來之前是做了些功課的,從張曼麗口中知道皓天實業的企業構成後,便聯絡了李李,這才得知張家曾派人找她接洽,談搭建航運通道一事,隻是當時她出於立場因素沒有同意。
張天鵬聞言不禁大喜過望,皓天能源出產的石油在運送和儲備上一直存在個大問題,鋪設管道,以目前的條件看難度太大,一來氣候條件惡劣,二來地形複雜,三來成本太高。眼下隻能是采用陸運的方式。螞蟻搬家似地用油罐車來拉,運送成本高不說,更跟不上皓天能源的產能。油品積壓日益嚴重已是迫在眉睫。葉皓東不止一次讓他開辟海上運輸線,但國內有能力並且夠資格跑這條航線的航運公司隻有自由社旗下的長江龍航運集團。圈裏人都知道這家公司跟李援朝關係匪淺,而李援朝和張家的幾位二代政治新貴都算是政敵。
張晉澤老爺子自從上次李援朝逼宮得手後便已看清形勢,知道謝李聯盟牢不可破,兩家在軍界的影響力更是謝潤澤和李援朝未來走上政治舞台中央的堅實後盾,哥倆都還不到五十歲,未來不可限量。張晉澤是個有遠見的政治家,所以他才會家中說出那番話。現在李虎丘找上門來開出條件修好,這豈非跟天上掉餡餅差不多?
“你我兩家如非那場誤會,本算得上世交,李兄弟既然主動遞來橄欖枝,我張天鵬豈是那不識好歹之人,便攀個大自稱一聲哥哥。”張天鵬行至虎丘麵前,正色道:“兄弟此舉乃是雪中送炭,不瞞你說,哥哥我正為這事兒發愁呢,你是不知道我那位合夥人的脾氣,那廝做生意的本事大的沒邊兒,臭脾氣同樣也不小,石油出來了運不回國內,俄羅斯這邊的幾個倉儲基地的租金又貴,存儲量還有限,沒辦法就隻能限產,日本人倒是有船而且願意給的價格也好,可他寧可停產都不賣,這不就是跟錢過不去嗎?這下好了,有了兄弟你那幾艘船,及時把石油拉回去,哥哥就不必每天受那頭叫驢的氣了。”
李虎丘讚道:“張兄這位合夥人眼光獨到,膽大心細,氣魄之大我輩難及,聽你這麽一說,兄弟我忽然覺得之前的想法有些小家子氣了,自由社旗下的物流倉儲基地基本鋪設到全國了,在北方濱城也有一座,規模不大但占地麵積著實不小,如果張兄和你那位合夥人感興趣,咱們不妨在那裏搞個大的倉儲基地。”
張天鵬興奮道:“如果是這樣,十年內從遠東架設一條管道都非不可能!其實我那合夥人早有此意,隻是一直苦於沒有合適的地方修建那麽大的倉儲基地。”
生意上的事情自有職業經理人去協商具體事宜,這二位都不是錙銖必較的人,張天鵬的那位合夥人更是個不差錢的主兒,隻需跨過立場這最大一道坎兒,其餘事情便都好商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便是痛飲一番,增進彼此了解。
藍莓汁被換成烈性伏特加酒,侍者為二人各倒了一杯。
李虎丘舉杯道:“張兄你人在境外,白手起家創下這份事業,卻不忘家族養育之恩,隻這一個孝字便讓兄弟好生敬佩。”
俗話說的好,花花轎子眾人抬,會說的人不過是把人家心裏希望你說的話說出來。李虎丘的話正說到張天鵬心坎上。
張天鵬擺手自謙,眼望沿岸的西方風格建築,長歎道:“不瞞兄弟你說,哥哥在這邊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來這邊之前我在鋼城蹲了幾年大牢,政治上已經沒有培養價值,隻好操起老本行繼續做華俄貿易。”舉杯將烈性伏特加一飲而盡,又自歎一聲道:“眼下雖然混的不賴,但畢竟是身處異鄉,若不能回家何異於錦衣夜行?”
李虎丘舉杯道:“獨在異鄉為異客,這種滋味兄弟我也曾有過。”
酒過三旬,張天鵬醉意更濃,站起身對著船外,手在虛空比劃兩下,似想抓住什麽,卻一無所獲。道:“在這異國他鄉結交名流,往來於觥籌交錯,浮沉於虛名浮華中,看似風光無限,其實這樣的生活隻如同在一場場色彩浮豔、內容空洞的夢裏穿梭,醒來後仍舊一無所有,兩手空空,這般不真實,如踩棉絮,仿佛在一個不經意間便會失足落下萬丈深淵,年複一年,永遠跌落。”
李虎丘問道:“張兄看來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但不知你老兄有什麽難解心事?”
張天鵬再歎一聲,哎!又道:“好一句傷心人別有懷抱,不怕兄弟你笑話,哥哥這心中始終不快乃是為了一個女人。”
李虎丘有求於人,卻又不想弱了氣勢,之前提及商業合作一事,雖是雪中送炭,但畢竟也是雙方牟利,彼此都有益處的好事。他見張天鵬看似灑脫不羈,但三杯酒下肚便露出滿腹哀怨愁苦的樣子,顯然是有極重的心事,便有意打探,看看能否幫助一二。遂問道:“卻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竟令得張兄這樣的人物如此牽腸掛肚。”
這一問,頓時讓張天鵬愣在當場,看向李虎丘的目光也變得古怪起來,猶豫了一下。李虎丘以征詢目光看著。張天鵬大約是心事憋久了的緣故,一咬牙說道:“那女的姓李,說起來跟你好像還有親戚關係。”
李虎丘腦子一轉,家裏的姑姑堂姐之類的親戚不少,但虎丘認識的卻不多,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張天鵬續道:“她叫李語冰,怎麽你不認識自己的堂姐?”
李援朝的前麵,李厚生膝下還有個男丁,可惜死在那場浩劫中,卻留下過一個女兒叫李語冰,這件事李虎丘略知一二。不過也僅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前年末李厚生過世時,那位堂姐似乎回來過,不過來去匆匆,李虎丘當時又正與喬家結怨無心他顧,故此對那位堂姐連半點印象都沒留下。想不到張天鵬竟是個多情種子,更想不到令他如此癡情的女人居然是李家的。李虎丘道:“兄弟的來曆我縱然自己不說,張兄想必也有耳聞,家族中人兄弟我叫的出名字的還真不多,不過,你這一說倒是想起來了,她是我那位過世的大伯家的,卻沒想到張兄的心上人居然是我李家的女兒。”
張天鵬道:“你們姐弟兩個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相似,都不算驚豔人物,卻很耐看,要不是這樣,大概我也不會對你說這麽多。”
李虎丘道:“若我記憶不差,我那位堂姐如今也是年過三十的人了吧?張兄俊雅有為,竟有這番癡情,更為難得了。”
張天鵬醉意熏熏,晃頭道:“都說大丈夫何患無妻,又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戀一枝花?兄弟你不覺得哥哥我這麽可著一根樹吊死令人瞧不起?”
李虎丘正色道:“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混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對張兄你對我堂姐這份情隻有敬重,絕無一絲瞧不起!而且,實不相瞞,兄弟這次來俄羅斯便是為了一個女人,男人喜歡女人,對女人好些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說得好!”張天鵬豎大拇指讚道。他常年混跡於上流社會,見多了風流倜儻四處沾花惹草,不把女子當回事之輩。偶爾進出風月場所時,那些人也常覺得他不成家不找女人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更有甚者還曾傳他有龍陽之癖。這份心情,他一直憋在心裏,就連最欽佩的那位葉大老板都不曾說起過,實是因為葉皓東那廝也是個風流不羈的家夥,張天鵬從一開始便不相信個人生活那麽豐富多彩的男人會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才從未對葉皓東說起過這件事。卻哪知麵前的年輕小舅子的個人生活比之葉大官人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天鵬這番深情,高華樸素雋永難得,可惜卻難得有人能理解。男人不壞是因為沒有變壞的條件,張天鵬交友的圈子裏幾乎人人都有條件變壞,也幾乎個個不是什麽癡情專一之輩。李虎丘是他遇上的第一個讚同他這份癡心的‘圈裏人’,又是李語冰的近親堂弟,怎能不讓天鵬哥頓生知己難求之感?他畢竟不凡,縱然是酒醉當中,也還知道李虎丘來此協商合作事宜,必定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之前不問是為了等李虎丘自己開口,他才好掌握主動。如今一番溝通後,他的想法已有變化,這才問道:“兄弟你剛才說是為了個女人來的莫斯科,能否跟哥哥說一說具體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