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看著滿坡的南星花盛開。
麵前倒下還在抽搐的巨蜥以及這夜色降臨後幾乎同一時間悄然綻放的黃白兩色的南星花,對於他而言,更有魔幻色彩。
如天空中小星星般的花朵搖曳在微風中,他很想坐在這些他從未見過的花叢之中。
背上傷口的大量失血和魂力大量消耗,使得虛弱甚至困意都開始侵襲他的身體。
然而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坐下來。
因為坡下還有那麽多虎視眈眈的強大穴蠻戰士,他卻是已經用過了回到十停前的能力。
他開始緩步而行,走到了坡上最高處開始往下的位置,站定,他此刻隻是虛張聲勢,然而他此刻在這些穴蠻戰士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強大。
穴蠻戰士不怕死,但是他們卻畏懼強大,這頭在他們的眼中足以徹底改變戰局的巨蜥,卻隻是剛剛現身出來,就被擊殺當場。
這種衝擊,讓所有這些思維異常簡單的穴蠻戰士產生一個清晰的直覺,他們不能再衝,再衝上去,也是不可能戰勝,唯有白白送死。
所有的穴蠻戰士開始如潮水般退卻。
林夕沒有再行射箭擊殺這些穴蠻,他的神梨木弓此刻也不知道丟在山坡上何處,而且他的魂力沒有剩下了多少。
所有巡牧軍箭手也沒有施射,因為黑夜已經降臨,以他們的目力,已經無法看清距離一百幾十步以上的這些穴蠻的身影,而且他們沒有得到林夕的軍令。
在林夕走到這坡上最高往下處站定之時,他們看到了林夕背上的傷口,也看到了林夕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雙手,他們也知道林夕已經到了虛弱的時候,再想到方才林夕的衝殺,看著小山般令人窒息的巨蜥的屍體,再想到先前竟然對於這名聚集著最為耀眼榮光的將領的懷疑,這些巡牧軍軍士眼中的熱淚再次滾滾而落。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對著林夕,行軍禮。
林夕不太習慣行軍禮,於此刻,他躬身對著這些軍人回禮。
因背上的傷勢,此刻他的動作和身姿有些微微僵硬,不太自然,但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大荒澤的夜空因濃厚的雲層而根本看不見星光,但此刻他的身上,卻似乎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此情此景,令人說不出的動容。
……
看著所有的穴蠻戰士退入荒林地帶之中,林夕退回了巨蜥翻滾砸出的坑中,終於能夠坐了下來。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馬上圍了上來,用隨身的急救包處理林夕的傷勢,並將林夕先前丟落的神梨木弓和晨光長劍、深春短劍全部拿了過來。
雖然明知自己背上的傷口入肉並不算深,而且鮮血已經止住,在明王破獄的作用下,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但是林夕知道有藥物的處理,畢竟會好得更快一些,所以他並沒有拒絕這些軍士處理自己的傷勢。
包括辛微芥在內的所有巡牧軍軍士在這個過程中都沒有說什麽話,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明白為什麽林夕一開始要單獨一個人衝下去,從今天開始,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都知道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林夕的。
或許是徹底鬆弛下來,身後的巡牧軍軍士在切開他和血肉黏結在一起的衣物時,讓林夕感到了劇烈的痛楚,又或許是想到了什麽令他不快的事,原本如釋重負,且露出了微笑的林夕,卻是眉頭又皺了起來,抬頭看向了對麵的山丘。
也就在此時,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都悚然一驚,聽到了一聲巨大的嘶吼聲。
一瞬間,除了兩名動手在幫林夕處理傷口的巡牧軍軍士之外,其餘所有巡牧軍軍士都瞬間完成了持械警戒之勢。
隻是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聽清楚,這巨大的嘶吼聲來自對麵的山丘之中。
巨大的嘶吼聲馬上就變成了連綿之勢,不斷的響起,而與之同時響起的,卻是無數尖利的破空聲,和驚呼聲,喝殺聲。
雖然距離太遠,這些巡牧軍軍士都看不清對麵山丘上的景象,但他們還聽到了無數刺棗木像潮水一般響了起來,但目光掃及就在旁邊不遠處的巨蜥和上麵五名穴蠻騎士的屍體,他們所有人卻都知道對麵的山丘上此刻正在發生什麽。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一開始都是渾身微冷的聽著,但是聽到越來越多的慘呼聲響起,這些巡牧軍軍士持著兵刃的手也開始微微發顫。
辛微芥也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坐著的林夕。
林夕也一直在看著對麵的山丘,聽著那聲音,然而辛微芥隻是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同意過去救援。”
辛微芥沒有開口,隻是微垂下頭,似有些不忍,帶著些許壯烈。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想過去救援,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若是在平時,我也不會拒絕你們過去救援,因為我很清楚,眼睜睜的看著可以為了帝國而獻出自己生命的軍人的死去,比讓你們死還更難過。”林夕看著他,清冷道:“但是方才我們在這裏拚命之時,鋒獠軍卻是沒有過來。”
“他們最先射出了一箭,即便他們沒有一名箭手可以像我這樣清晰的判斷得出在不在射程,但他們通過這箭,就能看出從他們山坡上射出的箭矢能達到哪裏。但接下來他們明知射不到,卻還是射出了一輪箭雨。這一輪箭雨便隻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告訴這些穴蠻,刺棗丘上有更多的軍隊,然後無形之中逼得這支穴蠻大隊從我們這裏衝坡。”
“我並不是那種傳說中的強大修行者,他們也應該看得出來,我們並不是這支穴蠻大隊的對手。但是他們卻是沒有過來...他們身上配備的強弩,就算無法殺死這種巨蜥,也至少可以對這些穴蠻戰士造成極大的殺傷。”
林夕臉上的神色恢複了平靜,他的聲音也恢複了平靜,“但是他們沒有過來。”
“我不管他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我做人很簡單,誰可以為我拚命,我也可以為他拚命。他們方才要是過來,哪怕隻是有一個人過來,我現在也會過去。”
“說實話我聽得出那邊似乎也隻有一頭這樣的巨獸,我還有一戰之力,但我不會過去,我也絕對不允許你們過去,這是軍令。”
辛微芥沉默的點了點頭,也坐了下來。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的臉色也都冷硬了起來,他們也都明白了林夕的做人準則。
林夕冷漠的看了一眼對麵的山丘。
不管鋒獠軍能剩下多少人或是全部死去,他已不再關心。這完全是對方的咎由自取,對方若是衝殺下來,恐怕也不會麵對一頭這樣的巨獸。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個巨蜥鑽出的大洞上。
他沒有去想這巨蜥是如何能鑽出來,隻是想到,以兩邊這樣一頭,以及現在這些穴蠻不乘著夜色強行通過,反而是襲殺起鋒獠軍的情形來看,這支穴蠻大隊的目的,恐怕本身就是想要剿滅一些雲秦軍隊,以撕扯出一些缺口。
……
……
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長須修行者盤坐在一大片蘆葦前的一塊幹地上。
他的身後不遠處,也是一座長滿刺棗木的山丘,隻是這座山丘距離林夕和鋒獠軍所在的山丘還有很遠的距離,根本聽不到此刻鋒獠軍所在的山丘上的喊殺聲。
這名中年長須修行者麵色紅潤,長及胸口的胡須分外的黑,呼吸之間,兩個太陽穴都鼓鼓的跳動,顯得身體內的氣血分外的強大。
他的身上塗抹了防止蟲豸的藥物,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縈繞,使得他周圍沒有任何蚊蟲侵擾。
林夕剛到巡牧軍時便被提醒,若是進入大荒澤,便不能塗抹任何有明顯氣息的藥物,否則極容易引來穴蠻的圍殺。
但他卻是絲毫都不顧忌。
他的身前放著一柄金鞘的寬厚長刀,刀柄都是金黃色的。
他隻是靜靜的看著這片蘆葦地,因為他的任務,便是鎮守住這片地方,不讓任何穴蠻從這片蘆葦地中通過。
這裏唯有他一名雲秦修行者。
他不怒自威的麵目上卻是平靜而自信,說明即便是有穴蠻大隊通過,隻要他一個人,便也已經夠了。
驀的,他舉起腰間的水囊喝了一口,然後緩緩提刀,站了起來。
蘆葦叢中發出了有人走動的聲音,同樣不加掩飾。
一名穴蠻走了出來。
這名穴蠻和別的穴蠻相比,身形並不顯得十分高大,大約隻比這名雲秦修行者高了半個頭。
但是穴蠻上身全部赤裸,結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垂於腦後,穿著一條鏈甲改製的黑色褲子,和別的穴蠻不同,卻是顯得說不出的潔淨,他的雙目,也顯得分外的明亮。
隻在走出蘆葦叢,看到這名雲秦修行者的一瞬間,這名穴蠻一腳踏下,身上的肌膚,便變成了紅色。
“咚!”
地麵震動。
這名穴蠻冷冷的看著這名雲秦修行者,一步步走來。
“咚!”
“咚!”
“咚!”
他身上的紅光越來越濃,他每一腳落地的力量越來越大,先前隻是如同一個大錘,到走出十幾步,竟已像是一頭巨蜥在踐踏大地,令得這名一人鎮守這片區域的雲秦修行者都變了臉色,直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要隨著這樣的聲音從體內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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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可能在晚上晚些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