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的長箱子在林夕的手中打開。
一麵的皮扣裏,固定著八根黯淡無光的灰色箭矢,箱子的底裏,安靜的躺著一具黑色的長弓。
這是一具四個人在學院都看見過的黑弓。
因為即便是內相係的蒙白和天工係的薑笑依,都開過這具弓,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具弓可以用來測試有沒有風行者天賦。
“老師,弄了半天,原來交到我手裏的,竟然是這具弓。”
林夕喃喃自語了一句,和邊淩涵互望了一眼,慢慢的拿起了這具弓。
這具墨黑的長弓也是木製,但弓身上的木紋卻是異常細密和清晰,就像嵌入的一條條鐵線。
弓身上有一個個連著的如意狀符文,咬住同樣漆黑無光的弓弦的是兩個似蛟似龍的頭顱。
某種獸筋製成的弓弦上,也有一條條不湊近看根本看不出的,像人血脈一般的細小符文。
這是“小黑”。
這是一具可以連大魂師以下修行者體內的魂力都可以抽引出來的獨特魂兵。
在青鸞學院的那堂修行課上,林夕用盡了全力,也隻是將這具弓的弓弦往外拉出了不到兩指的距離。
這具墨黑無光的長弓,是五十年前那個震驚和徹底改變了天下格局的強者早年一直用著的兵刃。
“這具弓有什麽來曆?”
對這具弓沒有什麽了解,又覺得林夕和邊淩涵現在臉上的神色十分特別的薑笑依忍不住輕聲的問道。
邊淩涵看著他,道:“這是張院長留下的兵刃。”
薑笑依睜大了眼睛,蒙白也睜大了眼睛。
隻是這一句話,他們便明白了,這具弓本身的意義和代表的榮光,便已經超過了這具弓的威力本身。
……
吉祥也在袍袖的縫隙之中看著這具黑弓。
在林夕將這“小黑”拿到手上時,它陡然感覺到了這具黑弓的弓弦上有股讓它莫名心悸的氣息。
這種氣息,就好像是蛇鼠對於鷹這種天敵的天生恐懼。
它便有些明白這具黑弓的弓弦恐怕來自於某個比它更為強大的天敵的身上,於是它便拱了拱,輕咿了一聲,從林夕的袖中探出了腦袋,想要湊近看得更為清晰一些。
蒙白也正發呆的看著這具黑弓,卻是陡然看到自己麵前鑽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看到了兩個烏溜溜發亮的眼珠。
“呀…”
他的毛都頓時嚇得炸開了,一聲慘叫,背部狠狠的撞在了馬車車廂上,使得整個馬車車廂都蓬的一震,發出了木材咯吱咯吱近乎折斷的聲音。
“什麽事!”
車廂外趕車的“屠黑虎”頓時發出了緊張的低喝。
“沒有什麽事情。”林夕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這名膽小的內相係好友,馬上應聲道。
“這就把你嚇成這樣?”邊淩涵忍不住微怒,看著狼狽不堪的蒙白低聲道:“你以為是什麽妖怪?難道你不知道他是靈祭祭司?”
蒙白看清了吉祥的腦袋,看到那並不是什麽異常恐怖的東西,他便定了定神,冤枉的辯解道:“我跟了這車隊之後就沒有人管過我…我哪裏知道外麵的消息…靈祭祭司?你說什麽,他成了靈祭祭司?”
“你都快神誌不清了。”邊淩涵依舊有些惱怒的看著他,道:“你的修為都比我和薑笑依要高些,平日裏我們也沒有想到你能跑得那麽快,出手那麽快…你那麽容易害怕做什麽。”
蒙白滿臉通紅,“我也不想,但就是害怕怎麽辦,我隻是內相係的而已。”
邊淩涵無可奈何。
因為看著蒙白現在的樣子,再加上她之前對蒙白的了解,她便也隻能承認,天生就比較膽小的人的確是存在的。
“以後慢慢就會沒這麽害怕了。”
林夕替蒙白說了句好話。
蒙白感激的看了一眼林夕,隻是自己心裏卻都在懷疑…打打殺殺,寒光閃爍的兵刃,鮮血四濺的身體,這麽恐怖的事情,今後自己就會不害怕了?
倒是吉祥可愛的麵目和懵懂的眼神讓他有些放鬆和由心的喜愛,於是他忍不住伸出了白饅頭一樣的手,想要揉揉吉祥的腦袋,同時輕聲的問:“林夕,你這頭貓叫什麽名字?它是妖獸?”
邊淩涵想到了即將有可能發生的好笑景象,她故意板著臉,道:“貓?你什麽時候見過隨便一口就能噴死一頭裂金黑鷲的貓?”
“裂…裂金黑鷲?”
蒙白的手陡然僵住了,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眼中那可愛的吉祥頓時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可以一口將他吞吃了的妖怪。
“淩涵,你幹嘛故意嚇唬他。”
林夕對邊淩涵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看著被嚇得不輕的蒙白,心中卻是也有了個主意。他便又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麽,目光重新轉回到了他手上的黑弓和木箱中的箭矢上。
車廂之中再度變得安靜了下來。
四個年輕人和一頭小獸,都看著林夕和黑色的弓箭。
木箱中的黑色箭矢不知道是用何種金屬打造,上麵也密密的纂刻著符文。
這是可以貫注魂力的符箭。
除了聖師修為的修行者能夠讓魂力運行於天地元氣之中,長時間依存在飛劍符文之中,使得飛劍變成身體的一部分之外,其餘的修行者都無法做到將魂力長時間停留在魂兵的符文之中。
魂力就像凝聚的水流一般,流淌到符文之中,便會很快散失,所以要保持魂兵的力量,激發出一些強大的元氣力量,就使得修行者必須始終手持著這些魂兵,保持持續不斷的魂力貫注。
風行者就是天生魂力在符文之中的依附度略強一些,也就是魂力散失會比正常修行者略慢一些的存在。
符箭上獨特的符文,本身可以在箭矢脫手的一瞬間,對於箭矢有許多加強作用,風行者的魂力可以在箭矢脫手後還能在箭矢之中保持一定時間的作用,這便是風行者出手的箭矢威力比一般人更強的最根本原因。因為利用魂兵長弓射出的箭矢,在空中飛行到射中對手的時間本身極短。
在原本強大的推力之下,在飛行途中還能不停的加速,爆發,所以佟韋的出手一擊,才會那麽的恐怖。
林夕此刻並沒有研究這些符箭,因為除非真正試射,否則不可能知道這些符箭和普通箭矢的真正區別在哪裏,他隻是小心翼翼的,開始試著再次拉開這具“小黑”的弓弦。
……
黑色的弓弦上開始微微的閃動起淡黃色的光芒。
這種光芒的綻放對於邊淩涵等人來說十分柔和,十分平靜,但對於林夕來說卻是驚濤駭浪,即便是做過不知道開弓訓練,在急劇的戰鬥之中拉開弓弦時都能保持心境平靜的他都是呼吸微頓,心髒很不爭氣的蓬蓬跳動起來。
就在他手指接觸弓弦,開始真正用力之時,他體內的魂力就近乎不受控製般從他的體內滾滾傾瀉而出,注入弓弦之中。
因為他體內的魂力已經比起在青鸞學院剛剛成為修行者時不知道壯大和雄渾了多少,所以此刻這種噴湧就像真正的鮮血湧出一般感覺清晰明顯,而且流動之快超出了他平時的極限,使得他的小腹到手臂之間都因魂力的流動而有了些鼓脹撕裂般的痛楚。
這具黑弓的弓弦在他的感知之中已經變成了一頭異常猙獰的巨獸,在貪婪的瘋狂吮吸他的魂力。
相反他左手持著的弓身卻是沒有什麽反應,魂力是要通過弓弦,然後再傳到弓身上去。
林夕清楚這具黑弓並不是真正的怪獸,也不可能真正將自己的修為吞噬,所以他壓住了心中浮出的恐懼,就讓自己的魂力滾滾流出,一寸寸的拉開了弓弦。
弓弦和弓身上都並沒有強大的氣息流出。
但是從林夕不住蹙起的眉頭和整條發出黃光的右臂,邊淩涵和蒙白、薑笑依便都感覺出來了林夕此刻的魂力消耗是何等的劇烈。
他們的呼吸也不由得停頓。
這具黑弓在他們的眼中也慢慢的變成了一頭怪獸,一頭消化魂力消化得異常幹淨,連一絲氣息都會浪費在外的怪獸。
在他們緊張的目光之中,林夕明顯有些吃力的將弓弦完全拉開。
拉開的瞬間,弓弦和弓身上所有的符文全部亮起,但所有的光芒卻都全部變成了黑色,就連弓弦上原本淡黃色的光芒都變成了黑色。
林夕有些微微的猶豫,但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某種欲望,他調轉弓,對準了車廂最後方,然後鬆開了控弦的手。
“嗤!”
這四個年輕人和一頭小獸看到了黑色的長弓前方出現了一條明顯的黑色氣勁,像一支無形的箭矢一般,射在了車廂後牆上。
“當!”
車廂後牆上的一片木板全部碎裂,內裏的鋼鐵夾板上出現了一個凹坑,整個車廂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怎麽?”
“屠黑虎”的低喝聲又響了起來。
“沒有事…隻是在測試一件魂兵。”林夕輕聲回答了一句,同時卻是忍不住深深的吸氣,緩緩的吐出,然後看著邊淩涵苦笑。
邊淩涵和薑笑依、蒙白在車廂的震顫中看著車廂那一片破損處已經徹底的說不出話來。
隻是空的弓…純粹是力量震蕩的氣流,就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那配上箭矢一擊,會是什麽樣的速度和力量?
林夕的心情也是無法平靜。
他感覺得出,以他的魂力力量,也隻是能夠正好拉開這具長弓,也就是說,隻有到了大魂師,才能運用這具長弓。
他的體內有兩碗水…但是這兩碗水裏麵,卻是空了大半碗,他近乎有三分之一的魂力,消耗在了這開弓一擊裏。
而且他的右臂因為魂力的過渡噴湧,已經微微顫抖得無法再進行一次保證精度的開弓。
“也就是說…就算是我,現在也最多隻能射出兩箭。”
林夕苦笑著。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一柄裏麵住了怪獸的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