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的影,人的名。
雲秦重武,尤其對於隨時都可能要麵對一場生死廝殺,終日隻是構築一些防禦工事的雲秦前線軍人來說,周首輔的女兒在墜星陵擂動將星動,林夕在將星動中決鬥殺死胥秋白這樣的事情,是不論提起多少遍,都依舊不會讓人覺得厭倦,依舊會讓人提起時就有些熱血沸騰的。
對於所有的大莽軍人而言,林夕在墜星陵越階殺死胥秋白,在無數大莽修行強者的截殺之中轉戰千裏,反而殺死了諸多大莽修行者和數名煉獄山神官…在大軍之中刺殺了大莽太子…林夕的名字代表著某種可怖的死亡陰影,在大莽軍中的名氣,比在雲秦恐怕還要響亮。
即便大莽軍人誰都想林夕死去,但提起林夕之時,很多大莽軍人還是忍不住要豎一豎大拇指,道一聲了不起。
這便是敬畏。
……
大莽重騎已經有些真正的亂了。
一名身為修行者的大莽校官光聽顯得雜亂的馬蹄聲,不用多看,就知道自己這方的軍勢已經因為林夕這樣的出場方式而徹底的崩塌。
“即便是聖師,連斬我們一千人,也會耗光魂力!”
“我們即便隻剩兩千重騎,也未必不是五千這種雜兵的對手!”
“林夕再強,他也不是聖師,死便死,有什麽好怕的!殺!”
這名大莽校官知道這樣下去必敗無疑,他也明知自己這樣做肯定會死去,但他還是決烈的舉起了手中重劍,發出了將喉嚨撕裂般的厲吼。
詭異的殺意瞬間降臨。
這名不顧生死為了全軍站出來的大莽校官的頭顱整個消失了,強大的力量直接摧斷,轟碎了他的頭顱,而他的身體卻還直直的坐在馬身上,他手中的重劍還在依舊往上舉著,舉了一舉,才頹然放下,整個人驟然垮塌。
在別的很多時候,這名大莽校官的死,或許能夠和九安陵城破時,那名被聞人蒼月一劍斬了頭顱的私塾先生一樣,激起己方所有人的決死壯烈之誌,然而隻可惜的是,他和這支大莽重騎麵前的五千雲秦軍士,雖然在軍力構成上麵,天生對重騎是弱勢,但絕對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雜兵”。
想到一名出身名門,本該錦衣玉食坐在雕欄玉砌的宮閣之中的女子卻是反而是比他們衝得更前…眼睛之中又是看到秦惜月就將戰死,所有這些雲秦軍人,早已經徹底瘋狂。
即便是有些被重騎的重劍洞穿身體的雲秦軍人,在臨死時都反而是發出了狂吼,撲向馬上的重騎,依舊想將馬上的重騎抱住,拖下來。
此刻再加上林夕這樣在他們心中傳奇式的將星陡然出現,連箭殺死對方軍中的統領…此時這支雲秦軍隊的氣勢,已成巨瀾,已是必勝之勢。
絕大多數大莽重騎被激起的勇氣,隻是出現了一瞬。
在前麵的重騎在雲秦軍隊的衝擊下,抵擋不住倒退,隊列越加混亂,甚至馬匹互相撞擊,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和倒地聲時,這些大莽軍人的勇氣,便瞬間被不可挽回的敗勢所吞噬了。
……
神木飛鶴已經掠近地麵,進入陣中。
“不要浪費。”林夕對著邊淩涵說了一句,然後對著木鶴旁一名雲秦黑甲軍人說道:“弓箭借給我用吧。”
這名背著普通鐵胎強弓,卻已經手持著長刀開始衝鋒的雲秦箭手,激動的,受寵若驚的飛快取下身上的強弓和箭袋,遞給林夕。
邊淩涵也嗯了一聲,在旁邊另外一名受寵若驚的雲秦箭手手中接過了弓箭。
神木飛鶴降落在地上,疲憊至極的李五直接開始休息。
林夕、邊淩涵和高亞楠開始奔跑。
在接過弓箭,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往前飄飛出去的瞬間,人尚且在半空之中,林夕便已經柔和的拉開了手中的雲秦製式強弓,射出了一支黑色羽箭。
第一步落地,腳底接觸到堅實的地麵時,林夕已經射出了三箭。
三枝黑色的箭矢,準確無誤的射中三名秦惜月身側的重騎,或從眼眶中,或從脖頸鎖甲的間隙中狠狠紮入。
隻是普通的製式弓箭,但一箭,便讓一名接近秦惜月的重騎倒下。
邊淩涵的射速也幾乎和林夕一致。
一枝枝黑色羽箭如流水般極其順暢的從她和林夕的手中射出,秦惜月身周的一名名重騎不停的墜落。
行雲流水般的開弓引弦之姿,箭矢急促的破空聲和一聲聲連續不斷的箭簇刺破血肉的沉悶聲,竟然形成了某種令人心悸的節奏感和美感。
……
這樣的箭技讓人驚豔的同時,也更加讓人絕望。
“殺了她!”
數十名大莽重騎全部發出了慘厲的喝聲。
他們已經不奢望能夠贏得這一戰,此刻充斥在他們腦海裏的唯一念頭,就是拚了命也要殺死秦惜月。
在戰馬都因為陣腳大亂而有些回轉不靈的情形下,其中許多大莽重騎甚至直接躍下了馬,爆發出自己所有的潛力,衝向秦惜月。
在突進的林夕和邊淩涵、高亞楠的前方,一些因為絕望和察覺那些軍士意圖的大莽重騎,也嘶吼著擠向了林夕和邊淩涵。
林夕等人的身側已經有許多雲秦軍人,且有高亞楠,這些衝上來的重騎無法真正威脅到林夕和邊淩涵,兩人的施射依舊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流暢,衝向秦惜月的重騎紛紛倒下。
然而在對方這樣決厲的衝殺之下,還是有數名大莽重騎衝到了秦惜月的身前。
秦惜月已經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傾注在了對那名大莽將領的最後一擊之中,所以她此時她已經比起這些衝近身邊的任何一名大莽重騎都要羸弱,她已經不可能阻擋這幾名大莽重騎的刺殺。
距離她最近的大莽重騎已經充分感受到了她的虛弱,看到她沒有做出任何迎擊之勢,他的心中浮現出了一絲欣喜,狠狠的仰起了手中的重劍。
他身周的數名大莽重騎,也是狠狠的仰起了手中的重劍,心中都是充滿了絕望和殘忍交織的莫名快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很可愛的黑色爪子從秦惜月身旁地上伸了出來。
也隻是到這個時候,因為被一股恐怖的氣息籠罩,心髒都瞬間抽搐,這幾名大莽重騎才注意到了,一隻渾身黑色絨毛柔軟的可愛黑狐貓,正看著他們。
這隻黑狐貓,有三條尾巴。
一片雪花出現在空氣中。
這第一片雪花出現的時候,這幾名大莽重騎的身體就被凍僵了,眼睛直接被凍成了凝固蛋清狀的模樣,身上的鎧甲和手中的重劍,第一時間爬滿了白色的霜花。
然後更多的雪花飄落,將這幾名大莽重騎要堆成雪人。
急促的驚叫聲響起。
本來還在急速衝向秦惜月的所有大莽重騎都停住了腳步,有些被身後的馬匹衝撞,或者來不及勒住自己座下馬匹的大莽重騎依舊衝入了寒氣爆發的區域,然後這些大莽重騎也變成了雪白的雕塑。
有一匹戰馬前半截身體在寒氣爆發的區域,在最後的驚恐之中,這匹戰馬的雙蹄離地,前半截身體抬了起來,被凍住,僵住。
然後這匹戰馬變成了前麵半截身體是白色的雕塑,因為一時的重心沒有失去,而僵在空中,足足維持了數息的時間,才轟然往一旁倒下。
吉祥收回了爪子,黑色圓亮的眼睛看著周圍這些重騎,偷偷的喘氣。
所有逼近秦惜月的大莽重騎如一圈潮水般往後驚恐的退。
這些雪白的冰雕和兀自在飄落的雪花,再次提醒了這些大莽軍人林夕的另外一個身份。
殺死秦惜月,已經是在這樣的潰敗之勢之下,這支大莽重騎唯一的威嚴和對林夕的反擊,這樣唯一的願望都已經不可能實現,那便是真正的絕望。
這支大莽精銳重騎徹底的潰敗,混亂,所有人不再想戰鬥,都開始四散而逃。
林夕衝到了秦惜月的麵前。
他身外的青布衣衫有了幾條裂口,他隻是沉吟了極短的時間,便將這件青布衣衫直接震裂,從身上脫落,露出了耀眼的紅色大祭司長袍。
這一瞬間,整支雲秦軍隊便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和呐喊。
“好久不見。”
林夕便放下了弓箭,看著秦惜月,真誠而溫潤的微笑道。
“很好看。”秦惜月看了一眼林夕身上閃耀著動人光彩的大紅祭司袍,露出了美麗得驚心動魄的微笑:“比你當天參加青鸞學院大選時那件紅衫還要好看一些。”
“啊?”林夕有些傻眼,“你當時都看到我了?”
“不要說這麽白癡和無聊的話好不好,當時靈夏湖邊隻有你一個穿那麽大紅的衣服,想不看到你也難。”邊淩涵瞪了林夕一眼,和秦惜月點頭致意,揉捏著自己酸麻的手指。
高亞楠微微的一笑,繼續往前奔行追殺。
林夕笑了笑,沒有再多說讓氣氛變得輕鬆的話,他此刻身上的紅色,比起當日靈夏湖畔那件母親親手給他縫製的衣衫上的紅色,多出了許多的意義。此刻他也必須承擔更多的事情…他動了,如同一朵怒放的紅蓮,行在軍中,一股比此刻陽光還要明亮的光明,從他的手中湧出,落到一名受創極重,已經無法呼吸的雲秦軍人的身上。
這裏隻是一個很小的戰場。
林夕知道接下來他還要迎接更為慘烈,甚至他都無法應付的艱難大戰,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救下所有這裏受到致命傷的軍士,但他知道自己可以給這些雲秦軍人更多的勇氣和信仰。
無法呼吸的雲秦軍人身上一片光明,開始恢複自由的呼吸。
看著在光明的閃耀下更加明亮和耀眼的紅色,所有的雲秦軍人,再次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呐喊聲和歡呼聲,他們的體內,瞬間充滿了更多的力量。
五千“雜兵”,將三千重甲騎,殺得潰不成軍,屍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