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紅袍神官行走得極其緩慢,腳尖幾乎就像是拖把的底部一樣,緩緩的在地麵上拖行。
張平沒有發出任何的催促,對於在這種地方已經連續行進了十日的人而言,多等待數十停時間和少等待數十停時間已經沒有任何的區別。隻是在過往的歲月裏,煉獄山進入天魔獄原的無數探索者,都從未發現過這種詭異的地方。
在煉獄山的記載裏,探索者發現過一些兵刃的殘片,發現過一些殿宇的殘跡,卻是從未發現過魔王臉部一樣的石頭。
不管是圖騰、修行之地的標記,或者是其它什麽東西,張平至少可以肯定,那清晰的五官,以及石頭上麵的一些紋理,絕對是出自修行者…或者是出自傳說中真正的“魔”之手,而絕非自然形成。
那張被岩漿河包裹著的巨大人臉,在此時似乎蕩漾著一股巨大的魔性,讓他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的不停顫抖。
五名紅袍神官接近了熔岩河邊緣的建築殘骸。
因為煉獄山掌教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此次他們本身已經進入到了天魔獄原的極深處,此刻這種記載裏從沒有出現過的景象,可能蘊含著極大的機遇,若是有所發現,很有可能讓他們今後在煉獄山裏的地位變得徹底不同,然而他們同樣也十分清楚,越是這種不可知之地裏麵的真正不可知之地,也越是充滿未知的危險。
每在地上拖出一步,他們的心髒就抽搐一次,他們體內平日裏一些不會分泌的物質,也開始不停的分泌,就像在和強大的對手交手。
黑紅色殿宇殘跡都是用凝結的熔岩石堆砌而成,這些紅袍神官已經足夠緩慢,足夠輕柔,然而在接近外圍崩塌的斷石時,黑紅色的石頭上,卻是已經開始簌簌的掉下一層層灰塵。
隻是些微的震動,就讓一些斷石層層粉化,變得隻有之前一半大小。
天空裏的陽光在濃煙和火山灰的隔絕下,有些黯淡和顯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紅色澤,然而這五名紅袍神官依舊第一時間看到了異樣的反光,然後身體急速的變得僵硬,呼吸也全部停頓。
那是森冷金屬的反光。
在黑紅色的岩石、塵土和火紅色的岩漿之中,在此刻顯得分外的刺眼。
五名紅袍神官看到,那似是一具人形的鎧甲,半截身體浸在岩漿流中,半截身體趴在岸上。青紅色的鎧甲承受著岩漿的不停衝刷,卻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隻是浸在岩漿流中的下半部,有些微微的發紅。
強忍著內心的震駭和狂喜,五名略微回過神來的紅袍神官都舉了舉手。
張平眯起了眼睛。
他的牙齒咬得有些微微的格格作響,然後他也開始極其謹慎和緩慢的行走。
順著五名紅袍神官拖出的印記,他到了五名紅袍神官的身後。
在熔岩河散發出的恐怖熱浪裏,他開始大量的出汗,呼吸卻不可遏製的停頓下來。
他是青鸞天工係的學生,在煉獄山又是專門監管工坊,接觸煉獄山大量魂兵的煉製工藝,所以他一眼就可以肯定,現今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匠師和工坊,能夠煉製出耐熱和耐磨能夠達到此種程度的鎧甲。
而且他看到鎧甲的表麵並沒有什麽岩石附著,這說明這具鎧甲表麵還有某種特殊的處理,使得岩漿冷卻的時候,都不會凝結在其表麵。
最為關鍵的是,他看到了一條條完全和現今的符紋有很大差別的符紋。
這具鎧甲上的符紋比現今修行者世界裏的符紋要深和粗許多,且看上去更為簡單。
這種符文,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魂力在內裏流淌更為順暢和劇烈。
他對著身前的五名紅袍神官做了個手勢。
五名紅袍神官隻能繼續向前。
在已然到了這具鎧甲麵前時,張平才再次動步,跟隨上去。
表麵青紅色的鎧甲近在了張平的眼前。
看上去,這具鎧甲表麵似乎沒有任何的損傷。
“拖出來。”
他極其低沉的對著五名紅袍神官發出了命令。
五名紅袍神官想到這具鎧甲便能夠結束他們噩夢般的探索,便能給他們在煉獄山裏帶來完全不同的地位,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
然而就在他們彎下身來的瞬間,張平的嘴角卻都陡然抽搐了一下。
“不要動!”
一聲在此時分外令人心悸的命令,從張平的口中急速的擠出。
所有這些紅袍神官的目光都馬上聚集在了張平的身上。
張平看著那具鎧甲,一時隻感覺有種莫大的恐懼從鎧甲上散發出來,隻是他一時卻不能明了,為什麽自己會陡然如此恐懼。
也就在此時,一聲聲沉悶如雷的吼叫聲,在張平等人的後方響起。
“那是什麽東西!”
一名紅袍神官忍不住害怕的嚎叫了起來。
一個渾身肌膚火紅的巨人,從後方遠處吼叫著狂奔而來。
他的身型就像是下麵三個人,上麵兩個人疊加起來,異常的魁梧,麵目、身上,卻是沒有一根毛發。
他的五官看上去和人沒有兩樣,但是嘴裏卻是如狼般的獠牙。
他的雙手都抓著一條粗大的鎖鏈,鎖鏈連接著兩柄如鐮刀般的巨刃。
他身上的氣息十分恐怖,震蕩得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扭曲。
然而張平等所有人的第一直覺,這巨人身上的氣息,卻根本不像是修行者,而是妖獸的氣息!
這應該是某種人形妖獸。
然而妖獸的手中有兵刃,這已經徹底顛覆了修行者腦海中的概念。
……
張平的臉色變得慘白。
不管到底是何種東西,就憑對方相隔這麽遠,身上的氣息就已恐怖到讓他感知到的地步,他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力量根本不是此刻的他所能匹敵。
幾乎是下意識的直覺反應,他體內的魂力開始奔騰起來,將蓄積在他體內數條血脈之中的藥力,急速的在他體內流淌開來。
他的肌膚上,血管開始凸顯出來。
他身旁所有的紅袍神官,體內的魂力也開始奔行。
這條熔岩河畔的天地元氣,因為這些修行者準備迎戰的自然反應,而變得洶湧起來。
有氣息震蕩到了臥在河畔的那具鎧甲上。
然後有一股氣息,便也從那具鎧甲上的符文中沁出。
張平在這一瞬間霍然轉身。
他看到,那具鎧甲身上深且粗大的符文,如通電般發光!
原本青紅色的鎧甲,在這一瞬間,變成了鐵灰色,內裏發出赤紅色的光焰,散發出比岩漿更為恐怖的熱力。
轟!
鎧甲直立了起來。
火紅的岩漿和氣浪四射。
所有的紅袍神官都發出了駭然的大叫。
這具鎧甲的下半部分,在岩漿流裏旋轉,不是雙腿,而是一個實心的金屬輪!
隻是依靠這一個金屬輪的急速旋轉,這具鎧甲就直立了起來,衝上岸來!
鎧甲的雙臂前端,不是雙手,而是兩個猙獰的奇形獸頭!
隻在這一瞬間,兩個獸頭口中一片通紅,兩條火柱衝出,衝在了兩名因為震駭而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紅袍神官身上。
兩名紅袍神官的身形在火焰中瞬間變得扭曲,整個人好像一張紙一樣脆弱,後背頃刻出現許多孔洞,衝出一股股火焰。
“當!”
一名紅袍神官手中的一條鏈子槍狠狠的刺中了這尊鎧甲,然而一點印記都根本沒有留下,強大的衝擊力都似乎被這具鎧甲身下旋轉的金屬輪抵消,這具鎧甲的身體甚至沒有絲毫明顯的晃動。
張平體內的血液已然變得無比的炙熱。
他體內的血肉和血管都開始膨脹起來,然而他的心中卻是異常的寒冷。
他終於明白方才的恐懼來源於何處。
這具鎧甲有些過厚,有些過於沉重…除非是唯有身體瘦小且力量極其強大的修行者,才有可能穿著。
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具鎧甲,而是一具金屬傀儡!一種類似於守衛機括傀儡,但顯然更為強大…強大到他即便完成魔變,都未必能夠對付的金屬傀儡!
一股慘然的神色浮現在他的臉上。
這一瞬間沒有人知道他腦海之中想的是什麽。
所有已經徹底墮於恐懼之中,等待他命令的紅袍神官沒有等到他的命令。
張平隻是瘋狂的飛掠了出去。
他朝著這片山穀的中心,那一張被岩漿流圍繞著的巨大人臉狂奔而去。
數名紅袍神官大腦一片空白的跟著他狂奔。
在繼續那張巨大人臉還有數十步之時,兩條火紅的鐮刃橫掃而至,這幾名紅袍神官同時發出慘叫,身體同時被截成兩段。
揮舞著鐮刃的人形妖獸吼叫著,鐮刃破空,掃向張平的後背。
此時,張平已然完成了魔變。
他也狂吼了一聲,用盡了渾身的力量,跳了起來,朝著那張巨大的人臉跳去。
他並不知道這張岩漿包裹著的巨大人臉有什麽玄奧,他的身體隻是充滿無比的憤恨和暴戾,即便要死,也死在這從未見記載的地方。
在落向這張人臉時,他看到這張充滿著魔性的臉,像是在嘲笑著他。
人臉的嘴巴是張開著的,幽深黑暗,似乎通向地獄。
張平的臉孔再次扭曲,他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投入了人臉張開的嘴巴。
呼!
在他的身影落入幽深黑暗的瞬間,兩條火紅的鐮刃在他身影消失之處,交叉斬過。
一股氣浪,從人臉的嘴巴裏噴出,如同魔王打了一個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