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微微顫動。
一股磅礴的氣息將所有天地間原本的風流都打亂,使得天地間好像有透明的巨鼓猛的一震。
戴著暗紅色麵罩的冷峻將領知道這樣強大的元氣波動意味著什麽,他雙手的指甲刺入了自己的掌心裏,鮮血從他的掌心流出,然而他卻依舊沒有流任何一滴淚水。
大聖師的強大,已經超越了這個世間隱然的界限。
盤坐在某個峽穀樹下的胡沉浮距離顧雲靜很遠,然而他依舊感覺到了空氣中這異常的震動。
他也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他以最肅穆的目光,朝著那股氣息爆發的方位致敬,送別這位帝國最可敬的將領,然後認真的說了兩個字:“再見。”
林夕等人和顧雲靜相距更遠。
敵人的行蹤始終在變,顧雲靜等人也始終在設法鎖定對方的行蹤,所以他甚至也不知道顧雲靜和胡沉浮等人此刻的具體位置在哪裏。
但他也依舊感覺到了春風裏驟然而生的燥意,然後他和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似乎有無數條放射狀的風流,像箭矢一樣穿行在空中。
他們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怎麽會有這樣強的元氣波動?”秦惜月震驚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不由自主的說道。
薑笑依麵色難看的點頭,“就算是碧落陵那次聞人蒼月全盛時全力的出手,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勢和力量。”
高亞楠想到了什麽,眼裏浮現出尊敬的神色:“隻有可能是大聖師。”
“是顧大將軍?”
秦惜月看到了她和林夕還有湛台淺唐的目光,也明白了什麽,呼吸驟然一頓。
“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不隻是因為傳說中的這種鳳驕傲,而是因為像它這樣的存在,已經不屑於和一般的鳥獸為伍。”湛台淺唐輕歎了一聲:“像煉獄山掌教這種身份的存在,要進入雲秦,必然也是要以征服者的姿態,光明正大的登上最高處,而絕對不會以偷襲者的姿態偷偷降臨…所以他絕對不會來這裏。煉獄山的那些大長老也不是大聖師,所以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顧大將軍會是大聖師。所以顧大將軍,才會敢一個人去攔截煉獄山大長老的路。”
林夕想著那名白發老將軍和自己在一起時的許多片段,想到這名用一生都在守護這個帝國的老人最終被自己說服,想到他最終用這樣光輝而有意義的方式離開人世間,他便有些高興,有些感傷。
“殺死聞人蒼月,讓他喜愛的,願意付出一生來守護的這個帝國走得更好,便是對他最好的祭奠。”他輕聲的說道。
……
胡沉浮站了起來。
他所等待的時刻也已經到來。
峽穀的入口處,出現了一架禦輦。
這架平日裏大莽帝王出巡的禦輦上,又加了許多火焰狀的紋飾,以表示比帝王更加尊貴。
再加上輦前那些拉輦的奴隸,輦側那些因為煉獄山的煙氣以及一些煉體的藥物,而顯得皮膚有些發黃發白甚至發藍的修行者,誰都知道這架禦輦裏坐著的是什麽樣的存在。
這無疑不利於掩飾行跡,和禦輦裏的人想要達到的目的是相悖的。
然而就和湛台淺唐所說的一樣,這架禦輦裏的煉獄山大長老,卻就是不惜讓自己禦下的許多人陡費許多力氣,因為他認為他這樣的身份,即便是行秘密的事,也必須要這樣的排場,必須吃和平時一樣精美的食物,必須有和平時一樣的享受。至於麻煩,那隻是底下人的麻煩。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間的人,本身就是為他這樣的存在而服務的。
而且因為剛剛那股唯有大聖師徹底爆發才能產生的元氣動蕩,這名煉獄山大長老心中本身便有些驚疑不定,所以這列隊伍,顯得比平時還要傲慢和慢。
“胡沉浮?”
在進入峽穀,看到胡沉浮的瞬間,禦輦中的這名煉獄山大長老便發出了有些驚訝的聲音。
“眼光不錯。”胡沉浮笑了笑,“剛剛已經送了一個上路,現在就由我來送你上路。”
禦輦中的這名煉獄山大長老不僅禦輦外用一個華蓋垂落著數重帷幕,遮擋了他的身體和麵目,就連在帷幕裏麵,也不可能看到他的身體和麵目,即便他還根本沒有動用魂力激發濃煙和黑火。因為他的頭發極長,長得遮擋住他的大半麵目,繞住了他的全身。
這個光是外表就讓人恐懼的存在第一時間就想離開這裏。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很自然的覺得自己比胡沉浮這樣之前同樣坐在帷幕裏的人要尊貴得多,他根本不想冒任何一絲風險,哪怕這樣的戰鬥隻是讓他折斷些頭發。然而幾乎同時,他想到了煉獄山掌教的命令,想到了那名斷腿的廢物。
他就立刻想到了自己沒辦法再和以前一樣退,於是他憤怒的咆哮了起來。
因為煉獄山那張寶座上的掌教而憤怒,因為攔在他麵前的胡沉浮而憤怒。
他朝著胡沉浮伸出了權杖。
他輦側一名始終顯得謙卑的中年瘦削男子抬起了頭。
嗡的一聲。
一柄黑紅色的小劍,就像一截被點燃了的黑炭一樣燃燒了起來,懸浮在了空中。
其餘所有的煉獄山神官也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大莽的人口和雲秦無法相比,所以大莽的聖師,本身比起雲秦要少出許多。
因為所修魔變和煉體之法的關係,煉獄山出的聖師也遠比青鸞學院出的聖師要少。
這也是煉獄山雖然擁有恐怖數量的國士和大國師階的神官,甚至其中許多都是修成了魔變的修行者,卻都始終不敢徹底一搏,進入雲秦的原因之一。
然而這不代表煉獄山沒有聖師。
更不代表不擅長飛劍的煉獄山沒有禦劍聖師。
在一群高階修行者的侍衛下,一名禦劍聖師麵對一名同階的對手,即便不敵,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且絕對會耗掉對方大量魂力。
胡沉浮並沒有顧雲靜那樣強大的力量,然而麵對這柄陡然升起的燃燒著的煉獄山飛劍,他的目光,卻是投向了這列隊伍的後方。
他本身便沒有想著,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夠阻止這名煉獄山長老的通過。
這名煉獄山長老和顧雲靜攔截的那名煉獄山長老的行蹤,本身便不是他們,而是胡沉浮確定的。
胡沉浮也就能夠大致確定這兩名煉獄山長老的行進路線。
所以不管林夕和青鸞學院的其餘人會做什麽事情,他和顧雲靜,都會來這兩處地方,拚掉對方兩名強大的存在。
所以胡沉浮不知道林夕他們會不會遇到聞人蒼月或是其他的什麽人,但他知道,胡辟易會出現在這裏。
現在,胡辟易也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
滿麵傷疤的男子,從煉獄山的這列隊伍後方走來。
他腳上那雙最結實的草鞋,已經磨穿,露出了腳趾。
但他堅毅的目光,和身上的氣息,卻讓禦輦中的煉獄山大長老開始感到真正的恐懼,他終於醒悟,這不是一次湊巧的遭遇戰,而是一場經過精心設計的埋伏。
“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名一頭黑色長發將自己的全身都裹住的煉獄山大長老大聲的喝問道。
所有禦輦旁的煉獄山修行者都不敢造次,就連那柄燃燒著的飛劍,也都頓住,沒有飛射出去,生怕因為影響煉獄山大長老的問話而引來嚴重的責罰。
“孩兒不孝,讓您失望了。”胡辟易堅毅的目光裏出現了無數複雜的神色,他沒有回答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話,隻是對著自己的老父行禮,說道。
胡沉浮看著自己這名最小,也曾最寄予厚望,卻背叛了自己和整個胡家的兒子,目光閃動了一下,緩緩道:“你以前做的事,讓我失望,但這件事,你沒有讓我失望。”
微微一頓之後,他又深深的看著胡辟易,道:“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也不再讓我失望。”
“你是胡辟易。”
禦輦中的煉獄山大長老醒悟,然後他覺得被羞辱,於是他尖聲咆哮了起來:“隻是兩個胡家人,你們還在等什麽!難道要等我先出手麽?”
“打架總沒有老子先上的道理,你先幫我殺了這些蝦兵蟹將。”胡沉浮對著胡辟易出聲。
胡辟易的眼睛裏有些淚光。
他不再出聲。
一道銀白色的劍光,從他的腿肚上跳躍了出來。
與此同時,那名身材瘦削的煉獄山禦劍聖師一聲壓抑的低叱,燃燒著的小劍疾飛胡辟易的麵門!
……
就在兩道劍光在峽穀中同時展露崢嶸的同時,林夕抬起了頭。
天空裏出現了烏雲。
那是大群大群的禿鷲,遮住了許多的陽光。
“終於再見了,聞人蒼月。”
林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發出了冰冷的自語。
他的希望得到了滿足,執行煉獄山掌教這項秘密任何的人裏麵,果然有一個是聞人蒼月。
在時隔很久之後,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最大梟雄,終於真實的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